造父姬满二人同乘一骑,往林中深处而去。
“汝御马之术已是炉火纯青。”姬满逆着风在造父耳边喊道,“丝毫看不出汝居然只用了三天两夜!”他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汝是夸我?”造父微微偏头,侧颜看起来既清秀又成稳。
“自然!”姬满靠近了些,笑道。
二人自朝阳初上到夜幕低垂,满载而归。
看着满袋子的猎物,姬满忍不住赞叹道,“汝箭术竟如此好!”
“东夷族向来以狩猎为生。”造父的语气第一次带了些轻快的意味。
“哦~难怪汝厨艺也如此之好。”姬满弯起嘴角若有所思道。
这晚,大家倒是吃的十分开心,回味无穷,皆怡然自得的摸着肚子。
泰豆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让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造父,明日便归家吧。”泰豆摸着撑起的肚皮,略带失落道。
“师傅……”虽然归家心切,但是造父还是有些舍不得泰豆。
“逢年过节汝若还能记起我这孤寡老人就行,回去吧,明日早早离去,免得我受那离别之苦。”泰豆说完便向门外走去,入了漆黑的树林。
“汝师何去?”姬满看那黑不见底的深林,有些好奇。
“汝休管,师傅自有其去处。”造父收拾着竹桌,小声道。
姬满有些不悦,没有出声,也向着门外走去。
“何去?”造父轻声问道。
“汝休管!”姬满板着脸,十分严肃道。
造父愣了一下,就在姬满即将出门时,他开口了“这林子方圆百里,只此一家,若汝再次迷路,那只能随林里的狼共度一宿了。”
显然姬满有些怕了,他顿了顿脚步,随后支吾道“吾去看雷首!”然后转身出了门。
三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看似毫不相干,却有着千丝万缕般的联系。
无人知晓泰豆何时回的房间,但是姬满回到房间的时候,造父已经睡着了。
看着占满整张床睡得安稳的造父,姬满心里慢慢升起一丝怒火。想他堂堂王子竟流落至此,眼前这不懂规矩的愚民竟敢如此待他。
“造父!”姬满阴沉着脸,语气非常严肃。
“嗯~”造父睡得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回道。
“吾睡何处!”姬满的语气越来越沉重。
造父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会儿,随后翻了个身,努力的往角落挪去,尽量给姬满留出大位置。
看着缩成一团的瘦小的人儿,姬满心里的怒火猛然被熄灭了。无奈的褪去了外衣,躺在造父身侧,闭上了眼睛。
造父醒来才是寅时,看着窗外的月光,和身侧呼呼大睡的姬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喊姬满,毕竟两人不同路,于是他动作轻柔的起了床。收拾好一切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看了眼住了三年的木屋,造父叹了口气,转身向东走去。
姬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造父也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了。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姬满快速穿戴整齐,飞奔似的出了门。
泰豆坐在门外的小木椅上晒着从树叶间撒下的阳光,一脸的惬意。
“先生,造父何去?”姬满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明明说好一同出林,造父却丢下他独自离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看着姬满愤怒的脸色,泰豆犹豫了一下,轻声回道“应是归家了。”
“其家何处?”姬满迅速问道。
“往西150公里。”
姬满连忙牵出雷首,准备往西去,完全没有思考作为东夷人,造父为何居住于西戎。
姬满内心打着自己的小盘算,往西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他以为这将是一举几得的好事,但是泰豆很不合时宜的开口了,“不过,造父往东去了。”
“为何?”姬满有些疑惑。
“去会友。”泰豆缓缓道。
“何友?”姬满心里的怒火又加重了几分。
“吾不知。”
姬满驾着马在原地打着转。默默观察的泰豆开口了“王子!羌族在西侧。”
一直在思考造父究竟去会何友的姬满愣了愣,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过他还是驾着马朝东而去。
就像泰豆说的,王室和羌族早有联姻,就算他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头去寻造父,毕竟,这次一别,以后也许再无缘相见。此次出宫,遇见一良友,自然需好好道别一番,虽然这好友总让他生气,但至少说明造父对他是真诚的。
骑马行了一个时辰,才看见坐在树下吃着干粮的造父。
姬满牵着马轻轻来到他身边,豪气道,“兄弟,能否分吾一口干粮?”
造父闻声抬头,林间斑驳日光下的姬满带着些迷人的气质。牵马的神态似是谦谦公子,说话的语气却像是林中大侠。
他看了眼发着光的姬满,默默地递去了手里的干粮。
姬满接过干粮,把缰绳往他身上一扔,“喂马!”随后一屁股坐在了造父身边。
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造父从袖子里掏出汗巾,递给了他。
姬满愣了愣,看着那块素白的正方形汗巾,心里的怒火平息了大半,他皱着眉问道“汝为何不唤醒我!”
“吾等又不同路。”造父回的理直气壮。
对于造父的直白,姬满心里是哭笑不得,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他快速的拿走造父手中的汗巾,闷着头吃起了干粮,不再搭理造父。
造父也并没有多做思考,顺手将马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理了理它跑乱的鬃毛,拿出了自己的干粮,熟练的喂起了马。
休整了半个时辰,姬满来到正在马耳边嘀嘀咕咕的造父身边,大声道,“为了报答汝的收留之情,吾便勉为其难的送汝一段路吧。”
“吾等同路吗?”造父略带疑问道。
“不同路。”姬满回的干脆,“想必这林中也不会出现与汝同路之人。”
看着这一望无际的密林,造父妥协了,“那就先谢过阿满了。”
“嗯,走吧。”姬满利索的跨上马背,“这次我来御马。”
看着少年明媚的笑容,造父淡淡的笑了笑,便迅速上了马背,紧紧握住少年腰间的衣服。
姬满这还是第一次见造父笑,虽然几乎看不见,但是不得不说造父笑起来很迷人,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知是姬满御马技术不佳,还是他有心为之,二人骑着一匹马,跑了四个时辰才出了林子。
“吾等是否就地休整?”姬满慢慢拉紧缰绳,让马停下。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造父麻利的下了马,双手向前,作了一揖,“阿满,今日吾等便在此分开,吾再走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城内,城内有吾好友,阿满不必担心,此去阿满也务必小心谨慎,吾等有缘再见。”
这么一段道别词让姬满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又无话可说,只能抬臂回了一礼,轻道“有缘再见。”
造父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身快步且轻巧的移动着脚步。
看着越来越小的背影,姬满突然间有些迷茫了,似乎是失去了目标。在原地呆了很久,才拉起缰绳,驾着马,朝着王城行去。
不到一个时辰,造父便到达城内,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小巷,轻轻敲了敲普通的木门。
不出一刻,木门发出吱呀声,开了一条小缝,一温柔女声响起“何人?”
“造父。”造父轻轻应道。
门内女子突然打开木门,看着门外陌生的少年,转身边往屋内跑,边兴奋的大喊道,“公子,造公子来了。”
不一会,女子便扶着身体孱弱的公子出了门。
造父立马上前,扶住赢诞,轻声道“诞兄身体不适,莫出门吹风!”
“无妨,这不是知晓吾弟归来,吾心甚欢嘛,而且屋内太热,出来走走也好。”赢诞的声音清清亮亮,配上不急不缓的音速,让人听起来格外的舒服,“小香,去准备些膳食,想必贤弟长途跋涉,此时应该也是饥肠辘辘了。”
唤做小香的侍女回了声“诺”转身便快速的进了屋。
赢诞浅笑的摇了摇头,看向造父道,“贤弟可否陪吾走走?”
“诺。”造父似是故意这般,低着头,轻声应到。
赢诞轻轻捏了捏他小巧微白的脸蛋,调笑道“汝学了艺就罢了,怎还带走师傅几斤肉?”
造父拿下赢诞的手,佯装生气道“诞兄再这样,吾可立马回西戎了!”
“好好,吾不取笑汝,那汝讲讲怎知我会在此?”赢诞领着造父慢慢走向那园中的亭子。
闻着淡淡的莲花香,造父开口道“吾从那邻里的闲话中听来的。”
“汝果然聪慧。”赢诞的眼神是毫不隐藏的赞赏,“这三年可有想念为兄。”
“自然。”造父的笑容毫无城府。
朦胧的月光照在赢诞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面纱,充满着神秘感,让人看不透。
“今日途中,吾听说驹王来寻汝。”造父收起笑脸正经道。
赢诞轻轻探了口气,“干吾何事。”
“其是汝之父。”造父很没底气道“况且,那宫中不比这简陋农舍好的多?汝这身体,在宫内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赢诞看了看缺了一角的月亮开口道,“那宫殿是座囚牢,一旦踏入,便再也出不来了,它哪里能治好我的病!还是这平平淡淡的生活过得舒爽。”
“汝还怪之?”
看着赢诞微微皱起的眉头,造父想起了那个晕倒在路边的可怜少年。
那年,五岁的造父背着弓箭,跟在父亲背后,准备去山里寻这一月的食物。
还未进山,便看见一少年晕倒在路旁。看少年衣衫褴褛,身材消瘦,衡父一时起了同情之意,遂抱起少年,回了家中。这是造父与赢诞的第一次相识。
自那以后,在衡父的精心照顾下,赢诞慢慢恢复了生气,但是身材还是消瘦,体质依旧羸弱。
赢诞不说自己的来历,衡父也不问,就这么过了几年,一切都平安无事。
造父多了一位知识渊博又温柔可亲的兄长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每日除了练箭便是与赢诞一起学习书法。
他最喜欢的便是偷偷钻进赢诞的被窝,央求他给自己讲故事。只要赢诞一开口,那这一晚造父便不必回房了。
但是,好景不长,变故还是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