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庭来了呀！”率先说话的是三夫人碧烟，原是青楼女子，勾搭上司督军一夜风流后，她偷偷生下二少爷司至信，抱着孩子到司家，当时司家子嗣单薄，于是便将她们母子接了进来，还抬做三夫人。

这三夫人确实有几分小聪明，擅长在司督军跟前装可怜，再加上司督军就喜欢她这副小女人的姿态，格外宠她些，她在这司府倒是有几分话语权。

既然都有了第三个，那再来第四个也没事，司行庭抿唇，他的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郁结于心，最终离他而去。

四夫人茯苓，比三夫人晚一年进门，本是梨园戏子，被司督军看上了，先是侍妾，她运气不错，第一年便为司家添了位小姐，司家子嗣历来是阳盛阴衰，司督军很是高兴，然后她便成了司家四夫人，老夫人虽然不喜，但看在司督军的份上，也没多过问。

这四夫人是个温顺良善的，不争不抢，在这司府就像个透明人。只是不太会教养儿子，任他跟司至信狼狈为奸，无异于与虎谋皮。今天跟三夫人来这里，想来也是司至善逼的。

“妾即是奴，三夫人怕是忘了我司家的规矩。”司行庭讽刺道，“督军还是好好管着自己的妾，奶奶不喜不守规矩之人。”他特意加重了“妾”字。

三夫人碧烟脸色一僵，“你！”司督军瞥了她一眼，她立马一脸委屈，“少帅，是婢子逾越了，还请少帅，恕罪！”她垂下眼帘，藏起眼中的怨毒和不甘。

司行庭不屑，“你叫我过来，就是看你女人演戏？”

“阿庭你......”司督军摇摇头，唉，算了，本就是他对不起他们母子，“这次让你过来，是看看能不能，在军中给你两个哥哥安排份差事。”他实在是被三夫人吵得头晕，但他还是拎得清，如今他已将大半权利给了司行庭，以后鄞军就是他的，自然得问问司行庭的意见。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他也希望至信和至善也能像小儿子这般骁勇。

他不只是他们的父亲，他也是鄞军掌权人，他不能允许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毁在儿子手中，他也要为南方十六省的百姓考虑，鄞军的继承人，必须足智多谋，能力出众，否则他凭什么掌控鄞军，又怎么护得住这些百姓？

司行庭十岁就被他丢上战场，多年来早已被磨砺成一名合格的军人，只是这还不足以令他满意，因为司行庭不够狠，缺乏一个上位者所该具备的狠厉，不过无妨，慢慢教导他便是。

司督军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小儿子，一直以来所渴求的，不过是父爱和完整的家庭，而他却非逼着他掌权。他的父爱更多的给了并不被看好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可是，他们要的却不是父爱，而是权利。

“他们？端的起枪吗？”司行庭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两个所谓的“哥哥”，他记得当年他们一起上战场，那时司至信十三岁，司至善十一岁，前者连战场都不敢上，躲在营地，任凭司督军如何打骂都不去，而后者，稍微好点，杀了一个人，结果血溅到脸上，直接吓晕了。

“少帅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们好歹是你哥哥啊！”三夫人泫然欲泣，“督军您看他。”说着还扯了扯四夫人，给她使眼色，“四妹你也说句话啊，不为别的，好歹为三少爷考虑考虑啊！”

“我......少帅，我们至善不挑，您只要给他个事做做，别让他游手好闲就好。”四夫人希望儿子不要沾染太多权势，然而她并不知道，司至善早已搅进了这摊浑水，“婢子在此谢过督军和少帅。”

闻言， 三夫人瞪了她一眼，又开始在司督军面前哭啼，“督军你偏心，我们至信那么努力，也不比少帅差，至少得是个师长什么的，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她可不觉得自家儿子比不上司行庭。

这三夫人真是不怕闪着舌头，还想要师长？司行庭差点气笑了。

“胡闹！”如此无理取闹，司督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事事要跟阿庭比，阿庭十岁上战场，至信呢？”说到这里，司督军再次想起司至信死活不上战场那茬，真是丢尽他的脸面，差点让他在军中失去威信，要不是阿庭争气，他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司督军硬了口气，“不如让他去守云州，历练两三年再回来，说不定到时候阿庭看在兄弟的份上，给他个营长团长？”

不行，云州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她可不想儿子受苦，再说了，去两三年？等他回来，还不尘埃落定了，绝对不行！

“督军，督军，您就答应烟儿吧！”三夫人纤细的手指缓缓抚上司督军的胸膛。

四夫人红着脸撇开眼，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少帅的面，这三夫人还真是......

司行庭嗤笑，“督军，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

司督军冷下脸，打了三夫人一巴掌，“放肆！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来人，带三夫人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去看她！”

许是那一巴掌太用力，三夫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督军，我错了，您别罚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以为司督军会心软。

“带下去！”这女人诚心想让司行庭跟他离心。

“督军！督军！”远远传来三夫人的声音。

“若是督军和少帅没有别的事，那婢子便也退下了。”四夫人极为不自在。

司督军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四夫人将门关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眉眼间却透着些苦涩。

书房里，司行庭与司督军相对而立。

良久。司行庭开口打破沉寂，“没事我也走了。”

“等等！”司督军叫住他，“你两个哥哥的事......”毕竟也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想他们兄弟之间闹得太难看。

“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司行庭头也不回，“他们？能力不够难以服众，我不想我手底下有仗势欺人的人。”

“你自己处理就好，只是，他们毕竟，是你哥哥。”

临出门，司行庭回头轻蔑地道：“放心，我不会搞他们那些小动作，一切升迁按军中规矩。”

说罢，大步离开。

司督军叹了口气，阿庭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吧，他再也不会叫他“父亲”了。

司督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司行庭回到自己院里，周淮告诉他叶棠回老夫人那边了，说是老夫人找。

司行庭垂眸掩去眼中笑意，明明是不好意思见他，找这种借口，脸皮太薄，看来，以后要让她多多体会，习惯习惯。

这边小萤听说少帅回来了，这会儿看叶棠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她瞬间明白了，两人这是不闹了，少帅是个有担当的，小姐跟他在一起，小萤也放心，也为他们高兴。

多年以后，小萤回忆起这一幕，总是在想，若是她当年极力阻止他们，不劝小姐，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老夫人。”翡翠姑姑从外面回来。

“好了？”

翡翠点点头，“奴婢亲眼看到的。”

“那孩子是个好的，有她陪着庭儿，我也能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去了......”

“老夫人！”翡翠出言打断，“翡翠会一直陪着您，您会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笑了笑，语气中满是释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翡翠啊，你母亲跟了我一辈子，你也一直跟着我，不肯出嫁，我这老婆子，耽误你了。”

翡翠执拗地道：“老夫人这都是翡翠自愿的，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当年，若不是老夫人，她们一家早就死在土匪手里了，她与母亲也难逃侮辱。

“老夫人，您一直说少帅嘴笨不会说话，又爱面子，担心他把叶姑娘气走，您放心，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翡翠一定竭力劝说少帅。”

“儿孙自有儿孙福，那臭小子，人家棠儿肯要他就不错了！”老夫人毫不客气的将自家孙子贬的一文不值，“不过这小子挑媳妇的眼光可比他爹强多了。”提起那个儿子，老夫人就是一肚子的火，卫歆那么好的姑娘被他辜负了，好好的家也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他们父子的隔阂。就为了几个妾几个庶子，他们安分点就算了，一个两个利欲熏心，勾心斗角，闹得后宅不宁，真是得不偿失。

后世评价，鄞军创立者司储白手起家，有勇有谋，颇有大将风范，且心系百姓，什么都好，只是在家事上糊涂至极。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司督军确实忽略了后院之事，最终，他也尝尽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