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跟着司行庭走近那间最大的院子,木制的匾额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三个楷体字,“存善堂”。
叶棠转头看向司行庭,他微微一笑,“阿棠,跟我进去。”
叶棠忽然有些紧张,她隐约知道里面的人是司行庭口中的小寒姑姑,也许在他眼中,小寒是像他母亲一样的存在。
“……”
哗……木门被打开,一名妇人从里面走出来。
妇人身穿蓝底白花的旗袍,她未施粉黛,皮肤还是比较细腻,只是笑起来眼角带着细纹,一头长发低低的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没有过多的装饰。
这妇人便是小寒,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小寒姑姑。”司行庭最后的几分凌厉也消失殆尽。
叶棠愣了愣,赶紧道:“姑,姑姑好,我叫叶棠。”
这姑娘看起来有几分秀气,像极了夫人,不过这姑娘眉眼间的活力,她从未在夫人脸上看到过。想起大夫人卫歆,小寒心头不免又涌起阵阵悲伤。
“诶,好,都好,都好!”小寒一如当年一般爱笑,“小少爷,快带叶姑娘进来。”
小寒端上来一壶茶,“这是剩下的一点雨前龙井,一直给少爷备着呢,亏得少爷带姑娘过来,不然可惜了这么一点好茶。”
司行庭皱眉,“这本来就是让人拿来孝敬您的,”
这是他年前让人送来的,本也不是很多,如今却还剩下这么些。
“我们也喝不来这东西,也就牧之他们偶尔泡上几壶。”小寒麻利的给他们倒茶,“少爷你们尝尝。”
叶棠忙道:“姑姑您坐,我来倒就好。”
闻言,小寒倒也没过多推辞。
“姑姑,我这次过来,一是来看看你们,二来……”司行庭转头看向叶棠,眼里是藏不住的柔情,“二来,是带阿棠来见见你。”
“……”叶棠笑得尴尬。
小寒当真仔细的看了看叶棠,“少爷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我看叶姑娘也面善,定是差不了,夫人在天之灵也该放心了。”
司行庭也不避讳,将手覆在叶棠手上,骄傲地道:“那是,我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小寒姑姑喜欢,那母亲,定然也是欢喜的。”
说到最后一句,司行庭的语气忽然有些悲伤。
“少爷你们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我这就去准备准备,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就是不知道小寒姑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了。”司行庭揶揄道。
小寒哭笑不得,她都不记得,司行庭是有多久没有这么孩子气了。看来那位叶姑娘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温暖,改变了他。夫人看到,一定会很开心。想到这里,小寒看向叶棠的目光里添了几分亲近。
“小七哥哥!小七哥哥!”晴儿迈着两条小短腿跨过存善堂高高的门槛,向司行庭奔来。
“晴儿你慢点!”晴朗抱着晴儿嫌热脱下来的外套,一脸不情愿,可眼神中的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叶棠会心一笑,看来不出意外,又是一对欢喜小冤家。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晴朗后面是牧之和采玉双儿,一群孩子打打闹闹,倒让原本稍显寂静的存善堂多了些人气。
司行庭低声道:“这晴朗嘴上说着不喜欢晴儿,事实上他比谁都担心晴儿。”
叶棠点点头,着实是个小傲娇。
司行庭张开双臂接住晴儿,“晴儿要跟小七哥哥说什么呢?”
“嗯……晴儿,晴儿想小七哥哥了。”晴儿转了转眼珠,一脸狡黠。
“真的吗?”司行庭显然是不相信。
“才不是呢!”八岁的双儿插嘴道,“明明就是晴儿贪嘴,知道姑姑今天招待小七哥哥和叶姐姐,这才跑来的。”
“哦——”司行庭拉长了声音,“原来是这样啊。”
“我……我……”晴儿委屈巴巴的嘟着嘴,“哼!你们难道不想念姑姑的手艺吗?”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姑姑知道你们这群小鬼贪嘴,都有份儿!”小寒正好端着饭菜过来。
“姑姑!”
“诶!”小寒笑得和蔼,眉眼间是一种满足。
很久之后,叶棠才懂得小寒的这种幸福,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一顿丰盛的午餐后,叶棠本想帮小寒一起收拾,没想到却被赶出了厨房,“姑娘去坐会儿,就当是替我去照顾照顾那群孩子,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一群孩子在正厅叽叽喳喳,倒是让司行庭有些头大。
看到叶棠过去,晴儿扯着她的衣袖,“叶姐姐,你们跟晴儿去玩儿,好不好?”
叶棠看向司行庭,只见他点点头,示意她跟着晴儿去。
她们来到一片空地上,那里早已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在玩跳皮筋。看到晴儿她们过来,那几个小姑娘立刻热情的跟她们打招呼,“晴儿,采玉,双儿,你们来啦!”
“叶姐姐,那是小蓝小青和小紫,她们三个是姐妹,小蓝最大,然后是小青,最小的是小紫。”给叶棠介绍的是采玉,她年纪稍大一点,也更懂事。
叶棠点点头,“那她们的名字跟她们衣服的颜色是对应的吗?”
“嗯嗯,是呢。”
接下来,叶棠陪她们玩起了她N年没玩过的跳皮筋。
貌似这玩意儿,还真挺好玩的,叶棠如是想。
牧之陪着司行庭站在一旁看着,而晴朗则像个奶妈子一样跟在晴儿身旁,生怕她摔倒。
“叶姐姐很好。”牧之说道,“很好很好。”
牧之不太爱说话,也不会夸人,他说“很好”,就表示他很喜欢叶棠。
“嗯,我知道。”司行庭一直看着玩得开心的叶棠,眼神再未挪开半分。
“小七哥哥什么时候娶叶姐姐呢?”在这些方面,牧之想的很简单,小七哥哥喜欢叶姐姐,叶姐姐也喜欢小七哥哥,那他们应该早早的在一起才对。
“你小子!”司行庭无奈的摇摇头,“小小年纪,懂得倒不少。”
“难道小七哥哥不想娶叶姐姐?”牧之皱眉。
“怎么不想啊。”司行庭的眼神有些暗淡,“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小七哥哥,我已经十五岁了。”牧之强调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成亲,是三个家庭的事。现在时局动荡,我也没有完全掌握鄞军,这么多年来,我树敌不少,我在乎她,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鄞军内部有不少问题,很多将领仗着自己是军中的老人,不服气我掌权,背地里使绊子,这些我都不怕,唯独怕他们对她下手。”
“小七哥哥,要是我再大一点就好了,我就可以跟张定哥哥和周淮哥哥一起帮你了。”
司行庭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不想你走这条路。”
牧之抬头看了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哥哥,心里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西边时,司行庭和叶棠才回到城里。
司行庭把车丢给收到消息,提前过来等着的张定。拉着叶棠逛起了街。
晚上的街道没有白天那么嘈杂,但依旧是热闹非凡。
两人虽然衣着简单,但男的俊女的清秀,一路上倒是收获了不少目光。
“这位少爷,买支发钗送给姑娘吧!”街边叫卖的小摊主仿佛看到了商机,一个劲的招呼他们。
“阿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叶棠认真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抬眼看到摊主企盼的目光,叹了口气,随便选了一支还算看得上眼的发钗。
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她能帮上一把也好。
回去的路上,司行庭突然道:“阿棠,改天我亲手雕一支发钗送你吧!”
他原以为能够看到叶棠惊喜的目光,没想到……
“你?”叶棠一脸的不相信,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司行庭一眼,“别开玩笑了你。”
司行庭雕刻发钗,叶棠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司行庭无语,他就那么不让她信任?
“哼!你就好好等着吧!”
“哈哈哈哈!”叶棠被他这副傲娇的小模样笑得肚子隐隐作痛,“好,好!我等,等着。哈哈哈!”
后来,司行庭真的抽出时间去跟师傅学雕刻,不知多少次划伤手,也不知毁了多少玉石,最终实现了承诺。
“司行庭,我问你一个问题。”叶棠轻轻摇着两人相扣的手,“要说实话哟。”
“嗯,你说。”回答归回答,是不是实话就得看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这是在叶棠那个时代,女孩子们最喜欢问自己男朋友的一个问题。
“因为。”司行庭突然把头凑过来,一张俊脸在叶棠眼前放大,“因为你看起来傻傻的,哈哈!”
“司,行,庭!”叶棠气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司行庭赶在叶棠炸毛之前,赶紧认错,“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喽,本少爷这天人之姿,可便宜你了。”
“……”司行庭这自恋到底是跟谁学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鄞军和我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办?”叶棠不知道,她心中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阿棠,我不会让这一天到来。”司行庭话锋一转,“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选你。”
叶棠红了眼眶,使劲推了司行庭一把,“你傻啊!选我干嘛!当然要选鄞军啊!”
她知道他的抱负,知道军队对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只想他做他想做的事,她不想自己成为他的阻碍。后来,叶棠付出了一切,就为了让他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些,她想问他,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他会怎么办。
现在,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两人斗着嘴,一路回司府。
后来叶棠回想起这一天,总会不自觉的扬起笑容,仿佛看到当年的他们。
这一天,成了司行庭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