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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作者:莞华本章字数:3536更新时间:2019-12-27 08:21:57

夜色深沉如水,寒风灌满整个衣袖,吹得鼓鼓囊囊,像个丰盈的米袋子。他捂住袖口,又觉碍事,于是卸下发带,将袖口扎起。

满头青丝略微凌乱,他随手拂开几绺横在睫毛与鼻梁处的碎发,思绪随风散发。

若是抹些头油会不会好些?可男子似乎不大爱抹桂花头油。除却桂花,他倒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头油了。鼻尖仿佛萦绕缕缕丹桂香气。

他钻进萋萋草丛里,费力拖出一排竹筏,把绳子扛在肩上,往河里拉,竹筏拖出一道浅浅划痕,在满是砂砾的河岸上有些显眼。

今天的月亮若隐若现,一时隐在云层里、一时露出弓弦般的牙,周边围绕几颗黯淡星子,只能依稀辨认出北极星和启明星。南方的风向来十分舒适,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吹久了容易睡着。疲惫感明晰起来,身躯渐渐沉重,他把竹筏推进河里,等它停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清凉夜风灌入肺腑,抚平不少倦意。

真想躺在筏子上,顺流漂下去,一觉醒来就到了。

草丛里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慢慢走过来。他顿时警惕,手往长刀上扶了扶。很快,草茎往两边分开,露出张熟悉的脸来。

“八郎!”

聂寻握住刀,放松下来,唇角微微扬起,算是笑过。

危远秋递给他一小坛酒:“我猜你这几天回来,就一直在暗道口等。等来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着你,所以我出来找你了,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这条路不经常走了吧?还是你告诉我容易留下痕迹,怎么你现在又开始走了?”

聂寻接过酒,一掌拍开封泥,率先涌出醇厚的桂花香。他闷声道:“城主不日要把这条路毁了。我来看看。”

“毁了好,怪麻烦的,这么重一排筏子,谁愿意拖。”她在草丛里摸索,终于摸到一根长竹篙,“我来吧。”

聂寻把酒还给她:“我来。”

危远秋毫不客气,一手将竹篙扔过去,一手接回酒坛,径直上了竹筏,鞋子慢慢被濡湿,凉意从脚底升起,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嫌弃地“啧”了声。

他握着竹篙,垂眸:“你可以走别的路。”

“不用,我顺便看看星星。前两天我去暖阁,城主就在看星星,他问问认不认得二十八星宿,我一个也不认得,于是他教我如何辨认。井鬼柳星张翼轸... ...”危远秋盘腿坐在筏子上,仰头,眼神变得困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记不起来了。”

聂寻上了竹筏,闷声撑篙。

危远秋喝了几口酒,眼神迷蒙。她酒量极差,偏偏又爱喝,喝醉了能跟聂寻说一宿的话,令人咬牙的是她次日依旧精神抖擞、毫无倦意,而他则困得坐不稳,还得被她嘲弄一番。这次略略不同,危远秋笨手笨脚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鸳鸯埙,自顾自吹奏,其声呜呜,和着秋风,悲怆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使人泣下。

吹了一会儿,没拿稳,埙骨碌落在筏子上,她晕头转向去拾,不慎碰倒酒坛,聂寻脚尖一挑,扶起了坛子,又将酒坛勾得远些。

“你也要喝我的酒么?”

聂寻没应她,知道她开始说醉话了。

“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我看得出来,你就是不开心... ...”

他把长篙在河底轻轻一点,筏子漂出去老远,河流汩汩令人安心,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记得有人在河面上唱歌,但忘了词,于是照着调子轻声哼起来。

没想到埙声跟着他的哼歌一同响起,调子乱七八糟,但大体一致。危远秋睨着眼,眼睛不知是否是醉酒的缘故,亮晶晶的,含了一颗星子:“唱啊!”

“记不清了。”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唱啊!”

她身体一歪,眼看要栽下河去,聂寻探出竹篙扶住她:“远秋,你醉了。”

她舔了舔指缝间的酒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举起埙吹响,一时,河面上满是呜咽之声,风声萧萧、树叶沙沙,皆为它伴奏。

不知过了多久,埙声低落下去,她今夜一反常态地安静,聂寻回头,原来是睡着了。近日在暗道口等他,一定很累吧。聂寻仰望夜空,明月似勾。

“我最近,做一个梦。”他呢喃低语,不知说给谁听。

梦里的女人一袭红衣,目如死灰,长发逶迤落地,十指鲜血淋漓,眼神没有焦距,不知盯在哪一处虚无。她看到他,仰头笑了笑,原本灰暗死寂的瞳孔里燃起一点光,火苗般的光。

“你要带我去吗?”

樊期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红衣,被软禁在屋子里时,除了与他下棋,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发呆,眼神呆滞,如同泥塑木偶。可说那句话时,她眼里点亮了一丝光,不容忽视的一丝,叫他挪不开眼、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说不出同意的话。

他很久没见过蓝眼泪了,同时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再去海边,有时他讨厌自己的耿直,即使是安慰的谎话,也说不出。或许他只需说“会的”,她就能开心起来,那缕光会逐渐扩大,变成她嘴角的笑容。

她笑起来,多像个小太阳啊。

聂寻活在黑暗里,太久,见过太多的肮脏血腥的东西,若一生见不到光,或许亦不会思念向往。可是,他见到了。人,只要得到一点更好的东西,就会生出妄想。

“你要带我去吗?”

他是普通人,希望自己活过三十岁,能儿女双全、家宅安乐,希望枕边人是心上人,希望能老死在家中温暖的榻。

师父说,你毁掉别人珍宝的时候,就要做好自己珍宝被毁的觉悟。

他开始害怕。宛如笼中困兽,找不到出口,却又担心笼子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

竹筏即将停靠时,危远秋醒了,她好像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擅长让别人不陷入尴尬境遇,比如现在,若是筏子靠岸,聂寻就不知道该如何叫醒她,若叫不醒又是一个麻烦。她知道这一点,所以自己醒了。

她揉着眼睛,抓住聂寻的胳膊进了城门侧的小门洞,铁潘篱锈蚀且沉默,绿水映出它的狰狞倒影,让人无端怀疑底下是否有什么怪物之类。

护城河到这里,河水停滞,似乎死了,清鲜灵动的活水在五步开外欢跃奔腾着顺流而下,唯独这里,水藻死寂地疯长。城门红漆斑驳,颗颗黄铜乳钉仿佛一只只孤寂的眼,注视着两个活在地底的人。

门洞有密道通往暗卫山洞,危远秋吹亮火折子,拾阶而上,火光只能照亮两步左右,聂寻紧紧跟着后头。石阶常年不见天日,墙壁生满苔藓与各种蕨类,不知名的小虫子穿梭期间,若停下脚步,能听到某处滴水的声音。

危远秋全神贯注地往前走,忽然听得脚下一声清脆,是金属类的东西落在石阶上,回声悠长。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聂寻已经俯身将东西拾起。

绳子还是新的,沾了水,已经褪过色了,颜色显得不大鲜亮,编象征守护的金刚结。方才发出声响的是红绳上串着的一枚铜钱。

建乐时期的通宝。昭黎的最后一个年号。聂寻再熟悉不过了。

气氛一时凝固,危远秋张张嘴,话到口边又咽下。如果早把这玩意儿扔掉就万事大吉了,用不着尴尬难堪,现在怎么办... ...可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如果。她深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惊讶地“咦”了声:“我说呢,原来是个手串。前些日子有人给了我这个,就一直放在身上,都已经忘了,没成想它掉了出来。”

摊开手:“给我吧。”

聂寻攥紧红绳,缄默良久,直到她的手都有些酸了。

“为什么藏着?”

“什么... ...你以为我故意的吗?”她促狭笑一声,“刚才不是说过我忘了吗?一个铜钱而已,又不是波斯的瑟瑟石,我藏着掖着做什么?你这人真好笑!”

聂寻凝视着她的双眼,目光灼灼,偏神态如一口古井,叫人一眼望不到底:“远秋姐。我们认识十四年了。”

他们认识十四年了,是她带他进入镖局、又和他在渚崖城效命,这些年,两人无比默契,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他们都太了解对方,所以能一眼看破对方无论精妙抑或拙劣的伎俩。危远秋有刹那的恍惚,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十四年前受了伤会噙着眼泪扯自己衣袖的小孩子了。八郎最终还是长大了。

她再次探出手:“给我。”

聂寻把绳子背在身后:“她亲手交给你的吗?”

危远秋眨了眨眼,火折子因时间太久,开始黯淡:“无论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她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你们再也不会见面,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

聂寻的眼睛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情绪。

“给我。”

他想,自己应该交出去的,危远秋拿到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把它烧了,剩余那枚铜板,会被她随手抛在某个旮旯,在那里慢慢锈蚀、长出褪不去的铜绿。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于他、于她,都最好。

说来可笑,她还不知道这枚铜钱对他的意义吧?竟然就这样随手交给旁人。

危远秋放出十足十的耐心,像教导学生一样劝他:“你不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了。”

喜欢吗?他都不晓得,自己原来喜欢她。

“你为上次的心上人,跑去大赫极寒之地捞蚌珠,你是很怕水的;上上次那个,为了见她一面,不管自己受着伤,日夜兼程赶了两百余里;”危远秋掰着指头数,“还有再上次那个,你做得太过了,居然为她挡了一刀... ...”

聂寻脸上开始挂不住:“远秋... ...”

“这次这个,你又要做什么?你有过很多心上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等你老了,想起这些事一定会后悔的。我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你和她才认识多久?你们不是一类人,本不该有交集。”危远秋与他对视,语气带了丝丝寒意。火折子愈发黯淡,已到了灯枯油尽之际。

他讷讷道:“我不想要做什么,我只是... ...”

“只是什么?”

他说不出来。远秋说得对,经过他生命中的女子太多,好像哪个都不重要。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可说不上来。

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慢慢发芽长大,他指尖摩挲圆润的铜板,自嘲般笑了笑。

火折子跳动两下,终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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