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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作者:莞华本章字数:5085更新时间:2020-04-15 07:32:01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好走。他们绕过崎岖的山坡和跨不过去的缝隙,两人手掌都出了层绵汗,燕婠的脸颊变得通红,眸子愈发亮,乐此不疲地往空中呼气,看白汽被寒风吹散;或者将树枝和石头丢到山谷里。

等他们好不容易下了山,走到村落,早市已经开放,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刻。唯一的主干道上人头攒动,薄冰被踩碎,和泥混在一起,走过路过难免溅起泥点子。几辆骡车堵在入口,有个孩子悄悄拿走一根车篷底下的萝卜,拔腿狂奔;临街早点铺里有人对不慎将茶水倒在自己身上的小厮大声责骂;家仆推倒乞丐、浪子轻薄姑娘……这里的人鱼龙混杂,烟火气息很重。

聂寻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给燕婠戴上兜帽,护着她一路过去。他们挑了家偏僻但热闹的朝食铺子,说是食肆,正经来吃东西的人却不多,大都在谈天说地,有的人只点一壶老茶,就大大咧咧坐上一两个时辰。他们用本地方言交谈,聂寻和燕婠都听不懂,于是一心一意等吃的。

燕婠百无聊赖地玩筷子,戳在桌子上发出笃笃的响声,她晚上没休息好,此时上下眼皮不住打架。

“好困。待会儿我们要去干嘛呀?”

神经紧绷时不觉得,但一停下来,聂寻不比她轻松。他的眼底有骇人乌青,脸色非常难看,一举一动像在用残存的意识强撑着。他似乎连负荷兵器的气力也没有了,把长刀放在桌角,两指揉捏眉心假寐。

“聂寻?”

“吃完后,找个地方休息。”

她声音闷闷的:“我想吃羊肉汤,还有汤圆。我不想跑啦,太冷,下着雪,脚都冻僵了。”

聂寻心平气和地说:“那我们就不走。”

燕婠没当真,她刚刚说的话只是抱怨,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在里头。

“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他睁开眼,浅浅皱眉,纹路像山川沟壑。“只有到东鸣……”

“我知道。”燕婠早厌倦了这番说辞,不想再听。话音刚落,忽觉自己语气重了些,连忙柔声道,“我知道的,此处离边境还有多远?”

“如果我没记错,应不逾百里。”

她讶异挑眉:“这么快?”

聂寻没说话。离成功越近,越害怕功亏一篑,他心里隐约有不安与焦躁,但说出来,除了让燕婠一同焦虑,也没有其他的用处。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言。

尤其在看到她眼角眉梢的明媚笑意时。

“到了东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他沉默片刻,尔后,笃定地点头。

热气袅娜的两碗汤食不多时上了桌,和着鹌鹑蛋大小的面疙瘩,或许是异乡异食,燕婠觉着味道委实算不上好。

两人无声食毕,付了账,离开。

在两人起身时,一直背对着他们、呼噜噜吸面的男人放下筷子,胡乱抹了抹嘴巴,尔后站了起来。

客栈人很少,燕婠从洗浴的水房出来,抱着一堆衣服,湿漉漉的头发挽在肩头,双颊绯红,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因屋子里生了火,她又刚泡完澡,只穿薄薄的单衣也不觉得冷。

聂寻站在门口绑刀鞘上的皮革带子,细而坚韧的小牛皮,经过一路磨损,有好几处即将断裂。他用牙齿咬着带子绑紧,一偏头,瞧见燕婠慢吞吞走过来,当下蹙起眉。

她此刻像个热气腾腾的糯米粉皮团子,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掠走。

他把刀系在腰上,大步上前,燕婠没来得及开口,只觉眼前一花,他的外衣已落在她身上。暖乎乎的,还带有他的体温。

两人快速进了房间,燕婠从衣服堆里找出那件小襄锦衣:“给你吧。”

聂寻迟疑一下,接过。

一路走来,他们之间似乎有奇妙的默契,无需废话,都明白对方的斟酌与权衡,此刻客套话反而显得矫情做作。

聂寻把锦衣认真叠好:“娘子歇息吧。”

“你呢?”

“我在外头守着。”他翻出磨刀石。

燕婠懂了,他怕吵到她睡觉。她坐在床上,发梢不停滴水,于是拿帕子包住头发:“我睡不着。”

聂寻见状,放下磨刀石:“我来吧。”

燕婠顺从地把帕子给他,让他给自己擦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姨说,刚洗完头不能用力搓,否则头发会变脆容易断。”

聂寻手掌捧着她如墨缎似的青丝,一时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在冬天,头发洗后雁枝都会拿好几个炉子放在我身边。”

这段话很容易让听的人生出龃龉,但聂寻知道她的本意,于是继续替她擦头发:“娘子想家了。”

燕婠忽然回头,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因为转身,仅是披上去的外衣滑落下来,单衣纤薄,勾勒出美好曲线,年轻热烈的躯体直白地出现在他怀里。聂寻一窒,眼眸迅速暗沉,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起来。

他并非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不过,他很快感受到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他唤了几句,半天才得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带有一点点哽咽的鼻音。

聂寻感觉她在自己肩头蹭了蹭,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心思逐渐熄灭,心境清明无尘,宛如狂风袭卷,寸草不生。

燕婠直到自己的腿有些麻,才整理好头发松开他。她低着头倒在床上,留个后脑勺对着他,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你也去泡个澡吧,再好好歇歇。”

“我要出去一趟。”他想了想,把门闩好,又打开窗户。“任何人来,不要开门。”

燕婠知道劝不过他,无奈叹气:“好吧,早些回来。”

她说话时,聂寻单手撑住窗台翻身跃下,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叮嘱。

他们两个这样,还真像一对成亲多年的夫妻。燕婠自嘲般笑笑。

临近正午,街道上的人没有早市时多。聂寻走在街上,包裹满当当的,里头有羊皮衣、丝绒短袄、镶边妆花缎中衣……大都是实用的暖和衣裳,除了那件妆花缎是觉着她会喜欢才买的。

在典当行时,掌柜把小襄锦放在不明不暗的阳光底下瞪了半晌,终于承认不是仿品,可看聂寻的眼神,依然轻蔑并且怀疑。聂寻仿佛没感受到,努力将小伙计告诉他最近的几个糕点铺子记在心里。

身体里莫名的痛意慢慢浓烈,他调整好呼吸,不紧不慢往前走。燕婠靠过的地方,水痕这时才透过衣料,贴在他的肌理。被风一吹,凉嗖嗖,仿佛那片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里。他觉得难受。

一圈逛下来,手里拎了大大小小五六包小零嘴,细麻绳子勒得手指疼,他将它们挂在刀柄上,晃晃悠悠,像极了云游四方、放荡不羁的侠客。

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雪不知何时停了,阴沉厚重的乌云散开,天际处,迸裂出灿烂明亮的光束,如同万千金箭从九重天射向白茫茫的人间。

世界从此明朗。

众生皆有罪,众生皆无辜。

他缓缓抬眸,浅茶色的瞳孔里分辨不出悲喜。正是这一点儿阳光,让他心生向往。聂寻走到客栈后街,光明铺满巷道,两侧的商铺还没开门,他就地坐在青石台阶上,浑身沐浴阳光,然后掏出磨刀石准备磨刀。有个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看他一眼,又合上眼,继续打盹。

从这里不出十步,就是燕婠所在的房间的窗子。

燕婠梦见了漫山遍野的蓝眼泪。

她轻轻挥手,它们像萤火虫一样飞舞。她试着抓住一两只,但它们像灰烬一样消失,只在掌心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幽蓝。

一转头,见聂寻站在及腰的草丛里,对她微笑。他的刀不见了,眼睛亮亮的,如释重负般,笑。尔后唇瓣翕张,说了几个字。

她没听清。

紧接着梦境消失,她醒了。

窗外是大片大片明亮刺目的光,她掀开帐子,惊讶地发觉出太阳了。楼下声音嘈杂,有肉体相互撞击的闷哼声,和着几声脆响。她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幸好,门还是闩着的。

她下了床,犹豫着走到窗户边上,正纠结要不要开窗打探,窗扉却自己开了。聂寻半蹲在窗台,撞见她睡眼惺忪的神态,反应慢了一拍,于是她看到楼下巷道里七歪八倒的人。不见一点血腥,但每个人无一例外的,毫无生气,头歪像一边,手脚软软地垂下来。有个穿着灰褐色粗布衣裳的,身旁糖葫芦洒了一地。

燕婠的睡意失了大半。聂寻动作极快,迅速跳进屋子里反手关上窗,拎起糕点在她眼前晃了晃:“买了红杏脯和姜饼。”

“外面……”

他轻描淡写:“没事了。”

燕婠接过糕点,手指紧紧捏住细麻绳子,心里一点点凉下来,即使不情愿,但还是问:“牙拓的人?”

他点点头,看出了她的紧张,故意转移话题:“不喜欢吃么?或者,想吃楼下的糖葫芦?”

这个笑话一会儿都不好笑。燕婠扯起嘴角,拆开一包杏脯。酸酸甜甜,但酸的滋味很快将甜覆盖。她保持把杏脯送入口中的姿势,指尖摩挲唇瓣:“我们要跑吗?”

“要,但不是现在。”他卸下包裹,把买来的东西一一分装好,几件衣服叠成豆腐块。“穿上。”

燕婠细细皱眉:“我不冷。”

“手冷。”

“但身上是暖的。而且外头都出太阳了。”

“太阳是冷的。”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燕婠猜,假如自己不同意,他会坚持到她同意。她叹口气,认命地把衣服抱在怀里。

他们翻墙出去。燕婠笨手笨脚的,身上又穿得厚,而且小包裹被聂寻塞得满当当,除了食物,新增了过路文书和碎银子——聂寻几乎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她。

她瞅见聂寻把文书塞她包裹里时,顿感不妙:“你这是做什么?”

“万一我被人缠住,你就跑。”

“我……”

那个“不”字卡在喉头。聂寻掰住她的肩,抿紧唇,苍白的脸色毫不影响他的逼人气势,似乎只要燕婠拒绝,他就会动手。

她扁扁嘴,无比委屈:“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聂寻柔声道:“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

她点头。

“只要你活下来,我们总有一天能再见。”

燕婠细细咀嚼这句话:“真的吗?”

“真的。”

围墙其实不高,但走在上面如同过独木桥,燕婠两腿发软,身上牵绊太多,动作不得不慢下来。恼人的是聂寻不断催促她。她真想甩开他的手,自己走,可一低头,两腿抖得更厉害了。她欲哭无泪,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聂寻……”

“嗯?”

“你走慢些。”

他无奈道:“不能再慢了。”

好容易下了围墙,燕婠跟着他跑,衣裳领口又勒得紧,一时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恼人的是聂寻没有丝毫照顾她的意思,不仅走得快,还时不时回过头来用眼神催促她。

她晓得有追兵的危险,晓得他是担心她,可还是……忍不住气恼。

钻过蛛网似的巷道街坊,眼前豁然开朗,皑皑雪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眼前。地势一马平川,无甚起伏,白的是雪,黑的是水或者树木草丛——因为雪太白,原本透彻清亮的水也照映成黑色了。

燕婠只望了一眼,眼珠子如针刺般疼痛起来,她倒吸口气,便感觉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别看,眼睛会受不了的。”

休息一会儿,眼睛有灼痛感,还是疼,她闭着眼,被聂寻牵着走,依靠光感辨别方位。聂寻除了让她抬脚、跨一步之类,两人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走了一大段路,阳光淹没在厚重云层里,光线暗下来,聂寻检查了她的眼睛,除了微微泛红,没有其他。他让她试着睁眼,后者照做,又走走停停,等太阳完全被云遮住,她也能睁开眼睛走了。

聂寻眉宇间有说不出的焦躁,即使他不说,燕婠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她没法子劝慰他,只有跟紧他的脚步。

两人继续往前走,荒野四面都一个样,除了草丛便是雪,没有了太阳,燕婠很难辨别方向,聂寻不一样,仿佛有人指引他似的,他始终朝一个方位前行。

眼看天色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黑沉,日轮突然冲破云层,绚丽光线铺满苍穹,燕婠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开口:“我们要去哪儿?”

“东鸣。”

“现在吗?”她的音量蓦地拔高,又很快弱下来。“天快要黑了。”

“我知道。”

燕婠犹豫片刻:“百里的路,我们一个下午走不了的。”应该说,她走不了。假如聂寻独自前行,按他的耐力,走一昼夜不是什么问题。可她不行。燕婠此刻涌出深切的拖后腿的感觉。

气人的是,聂寻还是那句话:“我知道。”

燕婠深知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弃了,认命地跟着他前行。好在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他的脚步放慢,随即,他伸手指着前方:“到了。”

天空只剩下几缕玫瑰色的光芒在挣扎着不肯离去,燕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很勉强才看到一爿不起眼的小木屋,屋子看上去有些年代,外层的木头变成灰色,十分不惹眼,几块木板断裂,露出里面如同野兽口器的黑洞。

燕婠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袖,聂寻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走吧。”

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一路走来,他们住过很多地方,在密林旷野、客栈脚店,或者借宿人家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但没用哪个像现在这个屋子一样破。燕婠还没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霉味与膻味冲得晕头转向,她一边咳嗽一边掉头喘气,等里面的味道散掉。

“这一片,从前是水草丰茂的夏季牧场,牧民建了这间屋子,他们会在这里度过整个夏天。”聂寻的视线扫过莽莽荒野,眼神有一瞬间像盛夏的阳光一样明亮,但很快被凛冽的冬季寒意所覆盖。“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燕婠拨开到大腿的荒草:“你怎么知道此处有屋子?”

“先前来过。”说完,他低头钻进了木屋。

燕婠认真思考,认为自己委实做不到像他一样,对令人窒息的气味无动于衷,于是她站在原地。无奈那味道太冲,她避了又避,最终躲到迎风的山坡上去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奔波……说白了就是逃命,身体变得暖乎乎的,即使吹着风,也不能平息燥热。燕婠把包裹卸下,和绑袖口的绳子一齐随手扔在地上。绳子被草芒勾住,如旗帜一样飘荡。

这里的草有点儿像牙拓的芨芨草,不过更类似于芦苇和荻花。

袖子舒展,大片的风灌入,鼓鼓囊囊的如同米袋子。她随手理了汗湿的额发,往前走了一步。风从脚底往上吹,她凝视着那一片虚无,脑海中生出奇妙的臆想: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乘风而起,羽化飞天。

这时,太阳收起最后一丝光线,世界笼罩在漫长黑夜中。

“你在干什么?”

她扭头,看到聂寻的脸。

燕婠冲他笑了笑:“吹风呀。”

他无声走来,只有荒草窸窣的响动:“我陪你。”

脚下,深渊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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