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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苓枝
作者:莞华本章字数:3475更新时间:2020-05-11 14:55:08

十七岁的少年郎英姿勃发,抽条的身体芝兰玉树,凭栏而立。从第二层阁楼望去,天光隐隐喷薄欲出,绚丽如玫瑰般的色彩晕染在东方,是一匹巨大的小襄锦。此刻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盛夏的燥热却初显端倪,在地底蛰伏了十七年的蝉,无比惬意地趴在柳枝上,触角吮吸着米粒大小的晶莹露水。这些渺小而脆弱的东西,在阳光底下,能以叫声显露出惊人的生命力。

这也正是他最受不了它们的地方。

少年浓厚深黑色瞳孔中,倒映出东方愈演愈烈的奇妙光芒。常人的眼睛,大都是茶色与褐色,除却婴孩稚子,极少有人能在他这个岁数,依然拥有一双纯正深沉的墨瞳。朝阳映在漆黑的瞳孔里,好像夜幕中绽开一朵绝世焰火。

“真的不用禀告城主?”

他回过神,垂眸瞧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女人,眉眼宁静似水:“不必。”

女人的手不安地握住刀柄,酝酿片刻,终究道:“即使是主子的老师,敢犯如此大罪,也应当处置。”

他慢慢扬起和善的笑容,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任性的小孩:“苓枝,最近你的话,越发多了。”

苓枝决绝地低头,咬牙道:“属下知罪,但流丹先生一事,属下认为有告知城主的必要。”

“不必多言。”

话已至此,她本应该闭嘴退下,但苓枝走出几步,又停下,终是忍不住:“主子饶过他,不单单因为师生情意吧?”

樊栩的笑容逐渐扩大:“我什么时候说,要饶过他了?”

苓枝还没睁开眼,头痛欲裂。因常年阴暗滋生的霉味充斥鼻腔,她不作意识摆动手臂,铁链哗啦,在令人窒息的静谧里尤为刺耳。她揉揉额角,略微缓解恼人的痛意,嘶哑道:“雪照,天亮了吗?”

没有回音。

她不气馁,以五指为梳,慢条斯理地梳理头发,认真把污垢清除:“你还睡着吗?天太冷,你那儿的砖不严实,有风灌进来。你别睡死过去,小心着凉。不过这两天没听见你咳嗽,是不是好点儿了?”

好点儿?

这天寒地冻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大信的,可什么都不说,那才是真正绝望。

她想起,遇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的天,那年是五十年一遇的极寒,从来不下雪的渚崖城,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寒鸦在头顶盘旋,尖锐叫声能传出去好远。她快速跑过熟记于心的巷道,七弯八绕,身手有与年纪不相符的利落。

湖面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谁也不知道如此纯白之下藏了多少肮脏龌龊。

这里是渚崖城西北角,远离市廛喧嚣,与城主府一丘之隔,却同时隔绝了祥宁和乐。但于她而言,这里,正是她……和像她一样的人,的安乐窝。

她随手用袖子擦鼻涕,掏出怀里的精致荷包,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只不过笑容很快凝固。荷包的流苏穗上,悬一枚小巧的镂空赤金圆牌,花纹是数十万渚崖城众再熟悉不过的城徽。

她迟疑片刻,将荷包里金锞碎银一股脑儿倒进兜里,紧接着奋力把荷包掷进湖心。

“好大的胆子。”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是少年变声期的干哑,却被柔和语调打磨平棱角。

她猛地回头,见是个锦衣貂裘的贵公子,她认得他,她手里的荷包就是他的。那公子面皮白净,手足纤细,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姿态。她稍稍安心,金银在手心里颠了几颠:“这是你的,不过,追得到我才算你本事!”

话音未落,拔腿就跑,只是没迈出两步,小腿蓦地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膝盖一软,直直朝前栽去,手掌撑地生出火辣辣的疼。

贵公子抛掉手里的石子,掏出手绢漫不经心地擦拭掌心,走到她面前:“多大了?”

“你……”

“想清楚再回答。”白狐围脖将他衬得面如冠玉,皮肤的白、瞳孔的黑、纯白的淡色,寸锦寸金的小襄锦斗篷,绣大片大片旖旎灿烂的朱槿花,构成一副绝美画面。

她要泄愤的词句就这么卡在喉头,进退不得。倒不是被美色迷住,而是心底涌起怪异的……恐惧。他那张脸,笑起来令人如浴春风,偏偏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偏偏她真切感受到了,望一眼,百畏生。

“八岁。”

“很好。我要了。”

“他留我一命、带我进城主府,前提是得把荷包捡回来。我下了湖,没找到荷包,冻得发抖,最后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雁枝告诉我,我浑身几乎没有了温度,差一点就死掉了。好险。”她闭上眼,“如果死去,这些年就不是我陪着他。好险。他有谋略、懂隐忍,且非嗜杀之人,世上再难寻第二个人物,他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他……”

苓枝忽然双手掩面,细细啜泣。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燕婠说,自己是一枚弃子,被渚崖城所抛弃。她何尝不是?从樊栩开口让她做燕婠的侍女时,她便知晓结局。樊栩不再需要她了,作为府里经年的老人,熟知太多应该深埋地底的秘辛,即使主上洞悉她的死忠,却依然不得不有所防备。毕竟她口中的随意一件事,都能使他万劫不复。

而跟随燕婠北上牙拓,既不至于让府中其他老人寒心、又能防止燕婠途中出意外、在往后岁月里,她还是通往城主府监视牙拓以及大赫动向的眼睛。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这的确符合他的行事。

苓枝却忍不住想,他在什么时候决定让自己成为弃子的。在自己任务失败的那次?在置喙处置流丹先生的时候?不、不,应该还要更早。在他有意指使她独自处理机密的时候、在旁人都以为他格外器重她的时候、在她天真地想,自己终于能一点点靠近他的时候……或许,更早,在五十年一遇的严寒里,湖面结了薄薄的冰,头顶寒鸦鼓动坚韧的翅膀,不断发出尖锐的叫声里,她已经成为一枚弃子,注定的弃子。

苓枝心情复杂,怨怼如同空气里的霉味,悄然腐败、悄然生长,却缓缓变为虚无。

他是她最敬仰之人,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他闯一闯,但他做到如此地步,她难免不心生悲凉。

可再怎样,她终究不会出卖他。

“雪照,你睡着了吗?”苓枝支起身,半天没得到回应,重新靠在墙上。“你们大赫的牢房真不结实,到处空隙都漏风,要换成渚崖城呀,早被城主问责了。”

她的腿骨隐隐作痛,还是四五年前留下的旧伤,如今又复发了。南方的阴寒不适应养伤,她又不能擅自离开城主府,故而每年冬天都会有段时间疼得睡不着觉。

樊栩偶尔会过问她的伤。有一次因为前夜没休息好,她在中午趴着美人枕上,睡得昏天黑地,梦里听见窸窣微动,惊醒后,第一眼看到袅娜的烟雾。

他极少直白地关心下属,明晃晃地将艾灸拿到她床头,已是最大的恩典。

苓枝那时什么也没记住,脑海里满满都是他被昏暗天光照映的完美侧脸。时隔多年,直到现在想起来,心间依然悸动。

“雪照,你听,沙沙的声音,又下雪了吗?好冷。”她说,“渚崖城再冷,也没下过雪,可是那种冷,能穿透皮肉,连骨髓里都是阴冷的。这时候必得吃些热腾腾的东西来暖肠胃。”她顿一顿,“他最爱吃刚出锅的酥酪,他的要求不低,需得做成颜色如雪似玉,入口绵软柔滑,乳味香而不膻。有时候我们都闻不出来,他偏嫌弃有气味。为了这个,我练了一个多月,终于得到他的许可。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苓枝抬头,呆呆望着天窗里飘进点点雪花,刺目的光与阴暗牢房对比极为强烈。她伸出手,可没等落下来,它已然融化了。

“我没有什么后悔的,留在这里,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完全有能力逃走,可如果她像燕婠一样离开,牙拓便能咬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逃离,从而向渚崖城施压,届时无论扣什么帽子,渚崖城都得受着。

那时,他一定会非常艰难。

但只要苓枝留在这里,一口咬死燕婠只是失踪,牙拓并不能有足够的原由对渚崖城施压。

“所以雪照,你别怪我,你可以自己逃走,但我不能帮你。他已经够累了,我不能再让他忧心。”苓枝的手指慢慢抚摸砖缝,声音几不可闻,“我好想见一见他。听说,在我们到牙拓的第二个月,他要大婚了,可这么久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我想见见他穿红衣的样子,他们都说燕小娘子着红衣,姿容绝色,像太阳一样夺目。可惜我没见过他穿红衣,想来他们舅甥俩,他应该是不输于燕娘子的……我只是想见见他,怎么这么难呢?”

她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期望自己能得到他的垂怜,我只要,静静陪着他、守着他就好。他有万千雄心伟略,我所做的,只有帮他功成名就,这样,便极好。可他啊……他……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我还能怎样?我恨不了他,只能期盼他不太累,能达成心之所愿。”

有钥匙相互撞击的清脆金属声,两个狱卒拎棍子一间间巡视过来,经过苓枝面前,冷冷地瞥她一眼。在看到她隔壁的牢房时,两人低头快速交谈片刻,开门走进去。

苓枝费力地扒在栏杆缝隙里,最大限度的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没看到。

狱卒毫无顾忌的谈话声打破了牢内原有的死寂,苓枝看着一个狱卒朝自己走来,他的脸上有两条深深法令纹,面色很难说得上和气。他操着生硬的昭黎语:“什么时候的事?”

苓枝松开抓栏杆的手,默默退回阴暗里。

棍子粗暴地敲击在栏杆上,狱卒狠狠皱眉:“你真不知道,你对着一个死人说了一清早的话?”

苓枝瞳孔微颤,但依然没有说话。

“许是昨夜断的气,毕竟雪天里,十来岁的孩子……”狱卒看隔壁牢房一眼,又觑着苓枝的神色,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再次重申一遍。“你的伙伴死了。”

苓枝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一言不发,眼神无悲无喜,脊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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