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全县第一
九月初的秋老虎威猛依旧,火热的太阳照射在斑驳沥青路面上,明显已经不止是光线,还折射出一股股炙得人昏沉作呕的热浪。
若眯一眯汗津津的双眼,还隐约看得见因炙热而被烤的似乎变形的路面。
在这人人得而诛之的秋老虎时节,竟然还有少女站如松伫在热浪交织的光团里?Enjoy日光浴?
这位少女她身材纤细,个头略有点矮。她一只手紧张地捏紧洗的发白的T恤下摆,另一只则死死握在破旧行李箱那生锈了的拉杆上。
过往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头顶着粉嫩蕾丝遮阳伞,扇着漂亮精致的电动小风扇,在烤人的烈日下步履轻快而匆匆。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年们,亦是以手为帽,飞快地在热浪翻腾的地表上穿梭,偶尔跃到阴凉处,才粗踹着歇上几秒,变手为扇,恨不得靠一己之力刮出一阵清凉的龙卷风来。
于是烈日下不打伞的少女,浑然是一朵奇葩!
偶有好奇心膨胀的少男禁不住异性相吸的原理,见缝偷觑,只见这少女姿态挺拔,身形纤柔,想来应是个美少女......挖槽!
那张脸......黑得一言难尽啊!
包大人转世了?
方才所有的旖旎全部化为惊叹,少男恨不得自戳双目,别开脸疾驰而去。
包大人转世的......【梁徊风】对少女们的幸灾乐祸及少年们的嗤笑早已见怪不怪,每年暑假,她都会因为持续暴晒而烤成焦炭色。
她只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能找到的暑假工少之又少,除了顶着日头奔走劳累的低贱活儿,她也挣不了其他钱。
梁徊风从10岁起便在寒、暑假打工,平时没上学的时候也会发点传单贴补家用。梁爸爸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就业的几率日趋渺小,若不是低保糊口......
今年梁徊风中考考了全县第一名,接到了来自省府江城一高的橄榄枝。
这喜事让梁家父女又喜又忧,虽然以梁徊风的“出众”表现,江城一高给予了她三年学杂费全免,然而生活费总要自理的。
江城不像梁徊风所在的偏僻小县城,那里的高消费,梁徊风实在是难以想象。贫穷不止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更是桎梏了她的勇气。
这么多年,若不是自己学习上异常刻苦,向来拔尖,几乎免去了一切学杂费,否则以梁家的条件,梁徊风根本连初中也别奢望顺利毕业。
好在,老天不算亏待她,本省家喻户晓的江城一高青睐刻苦奋进的梁徊风,并且以全额奖学金的方式邀她就读。
今天正是新学期报道的日子,梁徊风天不亮就起床了。
做好了早餐,将一切收拾妥当,六点从家里徒步到小县城的车站。坐车、换乘兜兜转转整整两小时才到达江城一高。
其他学生得到江城一高的“赏识”或许会兴奋得彻夜难眠,然而梁徊风的辗转反侧,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忐忑与惶恐。
这里毕竟不是那个偏远的小县城,处处透着繁华奢侈,让梁徊风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底下站太久了,连眼前的景色似乎都变得莫名模糊。
就在梁徊风觉得自己可能中暑了,摇摇欲坠之时,一双透着微微凉意的手将她堪堪扶住。
“你没事吧?”
一道仿佛从冰水中捞出来,仍沁着清凉爽意的男声擦过梁徊风耳际,让她瞬间清醒不少,她傻乎乎低头一看,一只玉白色的手正轻轻虚扶在自己腰间。
真是很好看的手!
初来乍到,陌生人的善意,让梁徊风几乎感激涕零。她抬头,入目便是一张白皙清隽的少年脸。
算不上英俊,胜在有种令人安心的书卷气。
耀眼的阳光打在少年郎白净温和的容颜上,好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圣洁金。
少年见梁徊风神色清明,显然不是真的中暑,于是放开了她,微笑着点点头,不疾不徐往一高大门方向踱步而去。
或许是少年郎嘴角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这一瞬间令梁徊风对这个陌生城市的恐惧感,莫名减轻了一点点。想到未来三年能够与这个人同处一校,似乎......还挺期待的。
匆匆办好入学手续,梁徊风在内勤老师的指引下往高一19班走去。
走廊右侧正好是校花园一隅,浓郁的白桂、金桂的香气勾着阵阵清风萦绕在整个教学楼,梁徊风闻着这沁人心脾的气息,心中舒坦不已。
内勤老师或许喜欢听相声,口才奇佳。梁徊风向来不忤逆师长,时不时点点头,“嗯”几声,一副乖巧好学的优生模样。
内勤老师见她孺子可教,越发谆谆教导起来。
说什么一高卧虎藏龙,她梁徊风哪怕曾经站在优生尖尖,到了一高也不过芸芸众生一个,切莫骄傲自满。
梁徊风谨遵师旨,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内勤老师又开口:一高唯一可以攀比的就是学习,其他骄奢淫逸的不良嗜好决不能沾染。
梁徊风配合地摆出恭顺又受教的模样。
至于最后一点,内勤老师说得很隐晦,不过,她看着梁徊风这张黑黢黢的少女脸......心中腹诽:早恋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的几率应该为0吧?
到达教室时间尚早,整个教室里只有七八个学生,内向的始终小心翼翼观望着,外向的已经叽叽喳喳打成一片了。
默默勒令自己表现得自然点,梁徊风噙着无懈可击的友好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每一个人......
三个正兴致勃勃正讨论着明星话题的女同学,两个正交换游戏心得的男生,一个戴眼镜正收拾课本的书呆,最后一排正中位置熟熟趴睡的男同学,还有角落里躲躲藏藏的一颗毛茸茸的女式脑袋......
几乎是第一眼,梁徊风就决定要跟这颗脑袋的主人建立邦交。长期保持察言观色,梁徊风识人的本领早已超出同龄人,她总能最快发现同类。
缺乏自信的同类。
只是梁徊风的自卑感不像一般自卑者习惯时刻隐匿自己的存在,她擅长伪装自己。女孩子是人类中最怕寂寞孤单的一群人。她们喜欢群居,唯恐落单被孤立,为了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她们甚至会忤逆真实的心意,只为汲取几分虚情假意的温暖。
梁徊风也不例外。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虽然明知这里还没有被人占领,但是先行示好是绝对必要的。
闻言,一直低着脑袋不知所措的【吴桦柔】诧异地抬起头,略有怔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梁徊风。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在心里感慨:那是一张怎样一言难尽的脸啊!
梁徊风:好肥!
吴桦柔:好黑!
家里卖早餐的吴桦柔是个能吃会胖的姑娘,其实她的身材顶多算骨架宽大,但那张自带八分婴儿肥的脸蛋一直是她自惭形秽的根源。
过于下垂的赘肉,难免让人有种肥肉横飞的错觉。
仔细看,其实她五官还是蛮可爱的,只是,那层厚厚的肥腻,早已挡住了大伙儿明察秋毫的热情。
梁徊风细细打量吴桦柔的同时,吴桦柔也在暗暗观察梁徊风。彼此都小心翼翼、不动声色逡巡对方,待察觉到相互之间并没有嘲讽讥诮等恶意,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太黑了!吴桦柔惊讶地想:怎么会有女孩子容忍自己黑成这样?
吴桦柔无法从这张黑的发光的脸上辨出其肤色下的真实容颜,但是五官的形状至少是不难看的。
黑脸的主人梁徊风虽然短暂诧异于吴桦柔的肥相,却没有露出任何嗤嘲。
她表现得谦逊有礼,还主动搭讪吴桦柔,听口气,似有成为同桌的意向。
“没有人没有人。”
终于回过神来的吴桦柔心急火燎地拉开身旁的椅子,生怕梁徊风反悔了似的邀请她坐下,“请坐!请坐!请坐!”
少女的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莫名其妙,一点点示好,一起上个厕所,再交换一件少女心事,就俨然已是最好的朋友了。
梁徊风万万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与吴桦柔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个贯穿她一生友谊的闺蜜,从这一天起正式走进了她的生活。
两人相见恨晚,原本都是惜字如金的人,如今突变话痨,事无巨细热络地交谈着、分享着。
教室里涌入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嘈杂起来。
当两个长得同样出众的男孩勾肩搭背笑闹着踱步走进来时,班里大多数女孩子骤然停止交谈,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突然的静谧,使整个教室显得异常诡异。
走在前面的男孩,身姿挺拔,个头很高,皮肤是健康的阳光色,五官极为出色,在一众长满青春痘和参差胡渣的少男堆堆,竟是那般鹤立鸡群。不知道后头那人说了句什么,他突然勾起唇,眼角眉梢都是深邃的笑意,那黑曜眸中流光溢彩,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少年身形一让,身后另一男孩的样貌也露出来了。
挖槽!
后面这个也好看得很呐!
皮肤比前者略麦色,瞅着应该是偏爱户外运动的健儿。身形健硕,不过长相偏显柔美了些,单看脸,就是翩翩美少年,但那身形又很man。
彼时还不流行“小鲜肉”一说,姑娘们只暗叹这俩少年可真耀眼,具体哪个更好看,似乎一时也难分高下,颜值伯仲之间,只是前者倾向“俊”,后者偏于“美”。
才出现几分钟,已经被女同学们悄悄喻为“班帅”的【江凛】,睥睨了教室一整圈,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趴睡的【重凉】。
于是微微皱眉侧身,问身后那正挑眉弄眼发散男性魅力,即将被喻为班花的【谢一崎】。
“你又让阿凉早起占座?”
谢一崎闻言,挤开了江凛,嬉皮笑脸往补眠的重凉方向走去,边走边嘚瑟:“不占座不行哪,不然得被多少觊觎我美色的怀春少女挤破头抢着当我同桌。”
关于谢一崎的自恋癌,江凛十分痛心:晚期。
向来江凛性子冷淡,不屑与谁一争高低,然而打击谢一崎,江凛算得上十年如一日坚持。
他斜挑起眉,勾出一只深邃诱人的酒窝,“我怎么记得,有一半是冲着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