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熏得游人醉。

顾暖凉神情有些恍惚，抬起头没头没脑的问道：“容尽染，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其实真的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因为此情此景不说点什么，感觉就是辜负如此美好时光。

容尽染却望着茫茫夜色，半晌都没有出声。

顾暖凉不免心生好奇，堂堂东离国荣王不会连梦想都没有吧。

“暖暖的理想是什么呢？”

没想到容尽染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了她。

顾暖凉回答的轻车熟路，毕竟搁他们那个现代，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都会在课堂上启蒙：“同学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呀？”

“暖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这是她小学一年级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回答老师的话。

不过后来长大了以后，这样的鸿鹄壮志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你要问长大后顾暖凉的梦想是什么，她肯定会回答：“梦什么想，没事别天天做梦，好好挣钱，好好攒毛爷爷，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长大之后的顾暖凉想去的地方很多，想吃的东西也很多，但那些在那个现代，都是需要钱的。

所以长大后的顾暖凉只想好好工作好好挣钱。

再后来穿越到东离国成为一只猫以后，就盼着能便成人。

成了少女顾暖凉之后，她的梦想就只有一个了——嫁给容尽染。

如今得偿所愿，她已经十分满足了，所以余生守着容尽染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顾暖凉眨了眨眼睛，从漫长而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知道容尽染问的，肯定是少女顾暖凉的梦想。

于是顾暖凉牵着容尽染的手往心口一拉，说道：“暖暖的理想已经是实现了。”

容尽染低头看着那满含爱意的双眸，低下头吻了吻那人的额头。

明知故问道：“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沉，也没有往日的冰冷，相反，却如滚石般热烫。

顾暖凉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容尽染，你听好了，我顾暖凉的梦想就是能够嫁给你。如今梦想已经实现了，我便只想一生一世守在你身边，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顾暖凉说的深情，容尽染听得情动。

说完之后，二人紧紧相拥。

“那你呢？”顾暖凉不死心的又问道。

容尽染这个人就是平日里太沉闷，他怕是长这么大都没有跟旁人提起过自己的梦想吧。

想到这顾暖凉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是什么嘛？到底有没有？”

容尽染笑着揉了揉顾暖凉的长发，说道：“有的，有梦想。”

顾暖凉睁眼如钻石般闪耀的双眸笑吟吟的盯着容尽染。

容尽染在这样温暖的目光下，放下心来，道：“小时候，母妃含冤而去之后，我的梦想便只有为我母妃沉冤昭雪。”

“也可以说，我整个成长就只有这一个梦想，我想着母妃如果得知世人对她的误解解除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那么宫里头，也就没人再敢对我和薄烟指手画脚。”

容尽染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不想用“本王”称呼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间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期。

“其实……母妃刚去世的那几年，我和薄烟的日子很不好过……”

容尽染的声音太过沉闷，沉闷到几经哽咽，顾暖凉纳纳的站在他面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她从来都没听过容尽染提起过往，她遇见他时，他已经是众人仰止的高岭之花，他让很多人都望尘莫及。

这样的容尽染，当然不会让顾暖凉联想到那个失去母妃庇佑的孩童。

顾暖凉突然悲哀的意识到，这么久以来，她各种嚷嚷着深爱容尽染，可却从来都不知这个男人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孤寂。

她的心在容尽染低沉的话语中也慢慢沉下来，似万千荆棘柳藤狠狠嘞着心脏。

“那时候父皇并没有想起我们，母妃的死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消极闭世之中，那段时日他拒绝任何人提到有关月贵妃的一切，那大概是父皇最易暴怒的日子。”

“人们常道伴君如伴虎，大抵如此，也有一些宫人怜悯我们兄妹，想要在父皇面前给我们谋个好安处，但又害怕父皇怪罪，所以整整一年，母妃去世后整整一年，我和薄烟都在宫人们随意搭养之下长大。”

夜风习习，容尽染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那些他从未对旁人提及过的过往，趁着夜色他都想说给他此生最爱的女孩听。

月贵妃故去的那一年，因为戴罪之身，宫中甚至都没有给她举办应有的妃嫔葬礼仪式。

草草了结，唯有年幼的儿子——容尽染整整为她守孝三年。

没有母亲爱护的孩子就仿佛没有母狼呵护的小狼，在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深宫中，备受欺凌。

那时候容薄烟实在太小，不得不被宫里的老嬷嬷抱去抚养，所以关于童年，她并没有太多深刻的回忆。

等她记事的时候，已经有王兄和父皇的双重疼爱，所以一直都活的无忧且快乐。

所以那些沉痛的过往，只有容尽染一个人记得。

月贵妃去世后，年幼的容尽染就生活在母亲曾经居住的寝宫。

那时候宫中的奴婢和公公们均已经被调到别处，偌大一个月贵妃寝宫，只留下一个常打扫卫生的老嬷嬷和一个年幼的皇子。

嬷嬷年纪大了，本来照顾孩子就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不干不净妃嫔生下的孽子。

那时候危言耸听的地步都到了三皇子究竟是不是皇家血脉。

所以老嬷嬷一来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二来觉得这小皇子往后必定也没有多大出息，能在这深宫中活着就不错了。

所以照顾起来，就格外粗糙些，小容尽染经常晚饭还没有吃，她就已经上床睡觉了。

容尽染饿了肚子，也不敢哭喊，他就晃着小小的身子去井边打水。

每次只提一点点水上来，然后蹲在井边，“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一肚子的凉水。

好像这样，感觉胃里就没那么饿了。

然后就自己再打一些水上来给自己洗脸洗脚。

没人能够想得到，堂堂皇子，皇脉宗亲，还能过得有这般凄惨的。

月贵妃故去第二年，皇上似乎终于想起了昔日丽人还给他留有一子。

半是思念，半是慰藉，皇上让容尽染和大皇子二皇子开始一起跟着大学士们学习。

大皇子做为嫡长子，那时候经常欺负他，大学士留下的课业他经常完成不了，但又害怕大学士批评他。

所以干脆也撕了容尽染的课业，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挨罚。

大学士面对这种情况总是气的脸红脖子粗，但是毕竟都是皇子，他也没有办法。

实在气急，就拿那个最没有权势背景的容尽染开刷，打打手心，罚抄课业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容尽染都还能忍受，因为他发现一个得到父皇“关爱”的方法。

有时候，皇上闲下来，便到课堂上随即抽查他们的课业，每每抽到大皇子和二皇子，那两个脓包都是支支吾吾答不上。

只有最后问道容尽染的时候，这孩子不卑不亢，背着小手，挺着笔直的脊背，胸有成竹的把答案说了出来。

第一次时，皇上脸现愕然，坐在高座上望着容尽染出神良久，容尽染不知，那时候皇上眼前出现了那个温柔聪慧的但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女子。

但皇上依旧并不怎么亲近他，只是离开时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容尽染瘦小的肩头。

可是容尽染却能从大学士的眼神中看到赞许，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能够得到赞赏的。

当晚，月贵妃久无人去的寝宫里居然来了皇上的亲信刘公公，顺带着两名婢女和两名公公。

刘公公跟那些下人交代了一番，便离去了。

但从那之后容尽染的生活似乎开始好转起来，虽然他依旧遭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欺凌，但起码没有食不果腹的日子。

不用在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爬到井边打上来凉凉半桶冷水，灌入腹中。

而且从那以后，月贵妃的寝宫的月供恢复正常，容尽染和老嬷嬷，再加上四个仆人，用难么多银钱其实是相当宽裕的。

年幼的容尽染对皇上充满了感激，皇上再来时他表现的就更优秀了。

又在两个脓包哥哥的衬托下，那时候的容尽染简直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

几次三番下来，皇上终究对他面露慈爱之色。

一日，皇上下完早朝，左右无事，便又来学殿察看皇子们的学习进度。

大学士见皇上进来，赶忙施礼，说道：“陛下，臣今日所讲文章才刚刚开口……”

言下之意，他怕皇子们又表现不好，惹得龙颜不悦，怪罪下来，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皇上随手拿起了大皇子的课本，干净的卷面上居然还有两只随意涂鸦的乌龟，并且旁边还标上了大学士“张泽楷”的大名。

皇上怒不可遏，当场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