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言拱手：“叔叔溢美谬赞，明渊惭愧。孟禹，你言语失真夸大其词，叔叔听得该笑话我们了。东厂遍揽朝纲人才济济，比我杨言拔尖的人物，不说繁如牛毛，只怕亦多如过江之卿。武有血滴子，取首级易如雁过无痕；文有木流阵，在蝙蝠为患的东城独得静好，全京都，如此福邸，怕也只得一个凤阳府！”

刘谨眼睛沉冽，举杯半酌，左脚踏在跪坐的婢女身上，唇角上撇，淡淡笑道：“贤侄此言差矣。杂家一介内臣，又怎比得首辅大人桃李满天下，满朝皆为其门生！什么飞禽蝙蝠，不过些低等畜生，有贤侄亲自坐镇清理，不足为患。倒是那幕后操纵的药商，听闻是贤侄准岳父家的大少，正押解在京兆府？刑讯审问，如果贤侄不忍不敢不便，杂家并不介意，帮贤侄这小小忙，也免得损了我们月溪公子正明公道的清名！”

气氛一时吊诡，江彬跟张孟禹面面相觑，略微垂眉看向杨言。我紧张得抓紧了手心，刘谨这个老表态，自己的婢女都如此狠辣摧残，我大哥要是落他手里，又怎会是一般的折磨？看杨言已举杯笑道：“明渊谢叔叔关照。不过清者自清，公家事，以公职行，私人干系一概不论。不敢劳烦叔叔！好比使司府出了那样大的乱子，东厂一手规整，大家眼睛看着，心头也自知晓，叔叔行事不偏不倚，既出手，拔乱正矣！”

刘谨抚掌笑道：“有趣，有趣。自庚武年陛下登临，杂家与令尊辅佐至今，从来相敬如宾，互不逾矩，是打心眼里敬重首辅大人的谦正矜和之风。只不过要我说，杨首辅的优点是谦和，缺点是太过谦和，就比如贤侄，所谓满朝毓秀，杨明渊独得其半，全城溢名，倒是他这当父亲的，不护持不扶植，为着避嫌百般打压，哪里有半点举贤不避亲的风范？此次捕鹤得偿时机，我自奏请皇上，为贤侄讨回华盖殿的差使才是。”

杨言自是又继续惭愧惭愧，一番推诿敷衍，四人举杯对饮，觥筹交错，又讲起关于红枫渡逋鹤的筹谋布置。我久站后小腿发酸，听得很不耐烦：既然花了大价钱，遍山都已置好束金丝缚仙网，又各样鲜肉诱饵遍地，还请这几尊大佛来此作甚？当今陛下也真的是太荒谬了，想到一出是一出，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京城恐有霍乱？

比我还不耐烦的还有张孟禹，酒过三巡，黄汤下肚，他四方的脸蛋红到脖子根，已经显而易见的喝高了，脑袋像颗滑藤上的小冬瓜，没筋没骨搭在身边的绿衣女的肩头，口中忿忿：“陛下，陛下真的是不清醒了！把我们哥几个打发到这里给他抓大鸟，我堂堂神勇骠骑大将军，理应沙场杀敌、海上诛寇！东城的蝠患，没有我们哥几个，还有谁能清理解决？我家里那天侵袭来的血蝙蝠，你们知道有多可怕吗？我这样走了，才接回家的五夫人，娇娇弱弱可怜见的，不知道多害怕……”

他是喝醉了无知者无畏，旁边一干人等早吓得脸色青灰，扑通扑通俯首跪地。杨言听得抚额头，扔了颗花生过去，大约打了他的哑穴，世界安静下来。江彬站起来：“义父，小侯爷喝醉了，我先带他去休息。”

刘谨脸色若青一言不语，任着江彬像拖死猪似的把张孟禹拖下去。幸而靡音未歇，多多少少掩饰几分场上尴尬。倒是杨言面色自若，自顾浅酌案前落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