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到了。”苒华休回复的不咸不淡,用手挡开卫隐的靠近。
卫隐带着笑容的脸一僵。
他天生含笑的眼睛深深的望着苒华休,他与华休是相识七年的好友,不过却有三年未见。
三年前,他差点就被苒华休迷了心窍。
而这三年未见,卫隐轻轻勾了勾唇——华休果然变得越发美艳不可方物了。
“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马上给我一个拥抱……”卫隐笑的温柔。
苒华休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卫隐。
他还记得她,或许这是种恩赐,或许她该感动。
“我们长大了,男女有别。”苒华休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着说。
“你这语气,我一点也不喜欢。”卫隐挑眉。
他不喜欢随便他不喜欢,关她什么事?苒华休心中呵呵。
“多年未见,你现在也是钦差了……”苒华休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原来你在考虑这个,我们曾经约定过——苟富贵无相忘,莫非你忘了吗?”卫隐笑了,下意识伸手欲去抚摸苒华休的头发。
苒华休别开头,一脸冷淡道:“望你自重。”
卫隐手一空,惊讶的看着苒华休。
“我不大喜欢别人碰我。”华休解释。
“那以前……”卫隐一脸迷惑。
“以前我也不喜欢,只是年纪小,我不好直说。”华休神色淡漠。
卫隐看着华休,她红唇皓齿,眉眼精致,琥珀色的眼瞳平淡如水,明明一身红衣似火,却带着一身不容人靠近的冷漠。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义无反顾愿意为他做一切的傻姑娘变成了如今这般冷漠的模样呢?
卫隐心中失落——
不过这样的华休真的是美极了,卫隐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华休那露出的修长洁白的脖子。
平心而论,华休真的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哪怕他认定他毕生只爱苏迢一人,在每次见到华休那一刹,还是忍不住被她的美丽蛊惑。
“我还以为,我回来找你,你会很高兴呢……”卫隐淡笑,语气失落。
“……坐吧。”苒华休不想接卫隐的话,客气而疏离的对卫隐道。
苒华休冷静下来。
卫隐好不好呢?
自然是好的。
从头到尾,卫隐从未做过实质性伤害她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不爱她罢了。
既然如此,毕竟是故人,前尘往事,也差不多忘了,
不如就如卫隐所愿,做做普通朋友罢了。
说起朋友,苒华休又忍不住想起宁弈,也不知宁弈怎么样了……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哧,”卫隐笑起来,“我觉得,该叹气的应该是我吧,唉……我以前的小太阳华休去哪儿了?我真可怜,我进来这么久坐才刚能坐下,也没杯水喝。”
苒华休闻言指了指茶壶:“水在那边,自己倒。”
卫隐惊讶,华休竟让他自己倒水喝,以前的时候……卫隐望着华休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些异样。
从前的华休从不会对他这般怠慢。以前的华休每次见到他时,眼睛里都装满了璀璨星河。
“你莫非是在烦恼什么?莫非是因为宁弈?”卫隐想了想问。
“你知道宁弈的事情?”苒华休说,“哦……我忘了,你是钦差。”
“我三天前来的时候,就听说宁弈这个事情。”
卫隐说着顿了顿,“其实你知道吗?听到宁弈的消息我很高兴,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找了你很久,我听说倾城教坊被一把大火烧尽,我很担心你,派人四处找你的下落,但所有人都说你被大火烧死了。我没想到,原来你改名了。其实我曾写信问过宁弈你去了哪里,可是他都没有回我,来这里之前我大概猜到梅灼就是你,华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卫隐说着握住了苒华休的手。
苒华休听着他的话,一时间也忘了挣脱。
所以卫隐找过她,是吗?
苒华休觉得她冰封的心有些裂开隙痕,可她转念想到苏迢,又觉得可笑——如果失踪的是苏迢,卫隐肯定踏破铁鞋都会找到她的。
三年,她就在鄢陵,如果卫隐真的很想找她,他怎么会找不到呢?
卫隐啊,总是要给她一些隐约的情意。
总要在她觉得他对她不一般时。
突然转身像飓风一样把所有轰轰烈烈的爱意与缠绵悱恻的疼惜都献给苏迢。
以前华休年纪小,她觉得嫉妒。
如今华休长大了,她真的觉得卫隐很贱——如果他不爱她的话,可不可以不要给她这种错觉?
就如最初,如果他不打算爱她,可不可以别招惹她?
七年前,明明是他招惹她在先的!
七年前——
一个身着笨重旧红棉女孩徘徊在远近闻名的倾城教坊门口,一脸纠结。
她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温驯的琥珀色大眼睛,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可惜的是脸颊两边各生了一块青紫的冻疮,乍一看,有些吓人。
这正是十二岁的的苒华休。
彼时的苒华休郁闷不已,她为了讨生活去曾经的狸王行宫看守梅花时,不小心撞破了一对少男少女私会,那少年看似笑嘻嘻,实则趁她不注意拿了她的紫玉葫芦,还派人告诉她来倾城教坊取。
苒华休在心中问候了那个少年几百遍,但还是无可奈何。毕竟那据说是个高官的儿子,姓卫名隐,字青山,尚未满十六岁周岁,但在京都的人评论里已经玉树临风才名远扬——
苒华休当时年少,只想骂人——什么狗屁的玉树临风,才名远扬,不仅偷人,还要偷东西!
倾城教坊的老鸨谢庭芳与苒华休恩怨良多,若非是这个紫玉葫芦是她母亲的遗物,苒华休打死也不会进倾城教坊的……
苒华休咬了咬牙,一跺脚进了倾城教坊的门。
“呦,这是谁呢?!”进门就遇见一个枝花招展的男子,被小厮搀着,看似弱柳扶风却看着她笑的不怀好意。
“说话难听就闭嘴。”苒华休白了他一眼,这是倾城教坊的伶官,名唤茗烟,与苒华休向来不对付。
“啧啧,这暴脾气。可不是暴脾气吗,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过,非要自由?啧啧,看看这张小脸蛋呦,以前多漂亮,毁了毁了。”茗烟幸灾乐祸。“赶紧跟谢姨道个歉吧。”
苒华休冷笑,不想纠缠,所有倾城教坊的人都觉得是她不懂事,是她的错——可苒华休不后悔,她不后悔叛出倾城教坊,不后悔与谢庭芳决裂!
她恨!从七岁就恨!明明七岁前她还在大历帝都过着快乐的生活,却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还要强行与仅剩的亲人、她最爱的哥哥分离,被谢庭芳强行带到鄢陵来!
这怎么叫她不恨谢庭芳!不恨倾城教坊!
彼时的卫隐正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青春年少,肤色润白如玉,衣冠楚楚,气质非凡。他天生含笑的眼睛十分明亮,手里摩挲着从苒华休那里偷过来的紫玉葫芦,简直爱不释手。他刚思索穷困潦倒的苒华休为什么有这么名贵的东西。
“咣”的一声,门被猛的推开。
他便看见了面色不善的苒华休……呃,她两边脸颊本就生了冻疮一片青紫,此时一脸怒气的什么话也不说,卫隐觉得——她好像他家那条大黄狗脸被马蜂蛰过的样子……又可爱又可怜!
“噗……”卫隐本来想忍住,看着苒华休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的东西,拿来!”苒华休恨恨道。
她很是无语,这个人偷情的事她半分也不会往外讲好不好,居然还偷她东西!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你的事我懒得告诉别人。你把我的东西还我。”
卫隐挑眉,他可不是在乎这个女孩告不告诉别人,而是——他们其实见过好多次,但每次她都视若无睹。按理来说,他这么英俊,应该能吸引所有女孩子目光的,但这个女孩好像不大一样……
“好,还你。”卫隐微微一笑,伸手把紫玉葫芦递给苒华休。
苒华休有些错愕——这么容易?
“嗯,好的,多谢了……”
呃……苒华休有点郁闷,她干嘛说谢谢啊。人家拿她东西她还说谢?
但说都说了,苒华休也不想再和卫隐起冲突,点点头就要走了。
“等一下,”卫隐笑着,“这么大冷天要不要喝杯热茶再走?你又要去守梅花?”
苒华休见他含笑,并没有什么恶意,顿了顿道:“白天我不用守。”
“哦。”卫隐点头。
苒华休就想走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阵喧哗。她皱了皱眉——听见了谢庭芳的声音。
苒华休后背发寒,反手关上了门。
“呃……”
卫隐有些奇怪,走到苒华休旁边,刚打算说话,苒华休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卫隐好脾气的没说话,静静的看着苒华休贴在门上。
原来是谢庭芳听闻苒华休来了,便带人要把她抓出来!
苒华休贴在门上,看了一眼卫隐,蹙紧眉头有些犹豫的问,“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卫隐很爽快。
“待会我躲在房间后面去,你帮我打下掩护,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行不行?”苒华休一脸纠结。
卫隐不语,含笑的眼睛看着苒华休,看了一会儿,点头才说好。
等谢庭芳等人进来搜查时,卫隐笑意盈盈的开了门,成功的为苒华休打了掩护,一直等到苒华休探头张望从后面出来时,卫隐还是一脸带笑的看着她。
“人已经走远了。”
“嗯,多谢。”苒华休诚恳道谢。
“那我帮了你忙,有什么报答没有?”卫隐含笑的眼睛弯了起来,带着些戏谑。
苒华休瞪大了眼睛:“你还要报答?是你偷了我的葫芦在先!”
“我拿了你的东西,可是我也还你了,算两清。现在我帮了你的忙,你看,不应该被报答吗?”卫隐笑着说。
“你挺会强词夺理。”苒华休被气笑了,“世上没有因哪有果,若不是你偷拿我东西,我怎么会来这里?照你这样说,若是你拿把刀捅了人,然后又把刀抽回去,算是没有杀人?”
“呃……”饶是平时卫隐善辩,此时也无话可说。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卫隐问道,“那你待会怎么出去?”
“用不着你管。”苒华休没好气,转身走了。
第一次见卫隐,卫隐在与人私会,苒华休对他没什么感觉。
第二次见卫隐,卫隐偷了她东西,还要她报答,苒华休对他没什么好感。
一见不钟情,二见未倾心。
却不料有一种感情就像慢性毒,慢慢的扎进心头肺腑,疼到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