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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作者:苍野生本章字数:7731更新时间:2020-02-05 14:05:28

          这一片农田是村里最大的一片农田聚集。往西去是国道,再去就是化工厂,铁合金工厂等等一些现代工业。在村里,人们举头就能望见它们巨大高耸的烟囱在嚣张跋扈的冒着浓烟,和它们一样的城里人也与它们一样愚蠢无知,狂妄傲慢,冷漠无耻。往南去是另一个遥远的农村,往东去,百多米就是涟水河,这条曾经在湘军将领们的诗词中出现的湘江支流,现在也由于那烟囱带来的生活,显得毫无生气,犹如一条死蛇,只在端午节龙船鼓声中,才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人活的世界,感觉到它曾是一个有人生活过的地方。北边走个百多米就上到国道,也就是繁华的湘乡县城了。这个小县城,我对它如此冷漠和愚昧的底蕴感到可怕。这县城和中国所有的县城一样,它不需要思想的改革和精神的自由,它只要利益最大化的实现,那么一切正邪是非对错都可以被模糊杂糅,甚至被颠倒,人的本真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自然是迷茫混浊的。

         父亲把鞋子脱了,提着桶,赤着脚下到农历四五月的水田里,站在田床四周的水沟中,用手抓起谷子,轻轻的撒下,那些带着白芽的黄色黑色小颗粒,就纷纷落下,横竖乱躺在,像一些小娃娃。

         还要长大几岁后,我看着这春天里的细泥上的谷宝宝们,才会有那个情景,就是七月的双抢,和十月的秋季稻的收割。我们在高高的成熟的水稻田里,拿着镰刀,弯腰割禾,我们推着庞大的打稻机在排成列的水稻束围成的道路上,来回拿着水稻束在打稻机上脱粒,金黄的水稻谷粒在烈日和汗水中纷飞。但是这个时候,我只会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走,初初的感受田地,感受农民,感受那四月湘中地区冰清的春水,有些刺骨,但清爽个,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可能,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了这种感觉。或许,一个生命的性格,真的是由于她一个不经意遇到的东西给决定的,它给这个性格以最深刻的回忆,于是它便成了这个生命的组成部分。农田里,冰寒的春水,我不知道你到底给我生命什么意义。但是有时候,我感觉到初中时,那个写给我古诗的女孩,亲近我时,她其实就是因为我生命里对于这春水的记忆。

       父亲的第三个职业,是渔人。我意识到父亲的这个职业时,我稍微和贫穷这个词所代表的现实意义有了正面的交流。可能是读三年级吧,开学不久,老师将我叫到办公室,我从无忧无虑的课间嬉闹中,来到气氛比较严肃的办公室,看见一个个办公桌,还有那些平常教我们知识的老师们,我开始不知所措。一个老师,已经是如此让人难以琢磨了,一堆老师,那是怎样一个情况。尤其是里面有一个又高又瘦的女老师,她不教我,虽然她的脚踏钢琴弹得很好,经常在音乐课给他们班的学生用这钢琴做辅助,音乐飘出来,非常美丽,非常飘逸,但是她也非常凶,她经常揪学生的耳朵,我常看见她从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把一个学生揪着耳朵扯回去写作业,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令人感到害怕。我进到办公室,怀着恐惧,听着班主任的话,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他有一根粗棒子,上课答不出问题,打人,不写完作业,打人,不守纪律,打人,当然不守纪律还有一个惩罚,就是面壁,其他同学在教室里窜来穿去,在操场上自由自在,你就面对着教室墙壁,只能在眼角看见别人的玩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要接受什么惩罚,只好等着。

         “辛轩,班上就只有你的学费没有交了,回去后跟爸爸妈妈说,要交二百八十元钱的学费,知道吗?”

         看来不是为难我,我只管回去传一句话就好。但这是在为难我的父亲母亲,直到他们死去,我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他们在这方面的为难和不易。

         我回去家中,告诉了父亲。

         “告诉你老师,我过几天打鱼,卖了鱼就送过去。”

         我到学校告诉了老师,但是老师还是催我。在这催促里,我慢慢感到了自己家与他人家的不同,有些鄙视的目光和言语,落在我身上。我感觉到了贫穷带给人的难受感。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贫穷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我可以去抓过来,但是幼小的我站在荒芜的农村的完小中,什么也抓不到,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迷惑,世界上有些抓不到的东西,让你难受。这些东西,并不干扰别人的生活,但是世人却会因为它给你许多恶毒的言语和行为,这真是一个毫无理由的愚蠢行为。

        后来我读到苏秦的妻子嫂子前倨后恭的时候,感到我的邻居们的恶心,我才知道,我的村庄里的人的愚昧,而中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上,皆是这样的村子组成的。史记里用“逶迤匍匐”四个字,写尽了平常人的势利,数千年来,如此啊。其嫂腆着脸说,那是因为你位高金多啊,我不知道,我以后要经常面对这样的嘴脸,他们与人的亲疏关系依靠对人权力高低和金钱多少来决定,和崇高低鄙无关,或者说,只与低鄙有关,这样的生命,我不想要。天地生人,人本就高贵,我何故自作贱,将天地的赐予玷污了呢?

        父亲在一个农历的节日,叫上了几个朋友邻居,抬着巨大的渔网,在一个早上开始在我家的池塘捕鱼了。那个情景,我后来在一幅画上面看见过。那是一个叫董源的人画的画,名字叫《潇湘图》。我看到这副画的介绍上说,这画的是湘江,又看见那个捕鱼的情景,很是亲切。村背后的涟水河,就是流入湘江的,而那捕鱼的情景和我小时候看见的家中捕鱼是那么相似,于是兴奋的多看了几眼。那副画上,中间一片水,右面此岸上有数人在敲锣打鼓的在迎接水面上的一叶扁舟,舟上中间一个巨大的伞,有人后面服侍,也有人前面跪拜,伞下一个老爷模样的人在坐着。我对这个伞很是讨厌,虽然那画看不清华盖下官员的面目,但想来也不是很迷糊,和我们现实生活中那些官吏嘴脸差不离多少。而岸上的迎迓,和舟中的仆伏,都让我感到无比的恶心和压抑。幸而,在水的对岸,画的左边,有我喜欢的情景,八九个人正被一条线串着,那线和岸形成一个弓形,我仔细一看,那线不就是露在水面上的网吗,两三个人在岸上拉,五六个在在水中扯,这正是父亲与众邻居在那个早上捕鱼的场景啊。我仿佛可以听见,水边众人欢喜的吵闹声,仿佛可以看见父亲喜滋滋的笑脸,可以看见网被刚刚拉上岸还未上岸时,雪白的鱼在网中乱跳的情景,还有池塘和水田上被踩踏的垄上,翻开的春天的新鲜的泥土,还有被踩在泥土里的碧绿的春草,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时刻啊!那八九个张网捕鱼的人,各个穿着雪白的衣服,或许,他们的喜悦也藏在这皎洁之中吧。在古时候,我们这里就已经有这样的体验了,还被人画在了画上,以备欣赏。嗯,对于那官员,前后簇拥,下有船,上有伞的生活状态来说,我当然更喜欢那些头上有青天,足下有江山的汉子。在这个画里,还有几个扁舟垂钓者,我在看到这画时,是在学校,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闲逸的人,但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深深地明白。

           父亲把卖了鱼的钱拿去帮我交了学费,那钱上到处是水和鱼腥味,我想,收到银行的钱柜子里时,那钱可能干了,但鱼腥味和细鱼鳞可能还留在上面。从小学到高中,我的学费,就是出自这个鱼塘。我总记起父亲穿着黑色的雨裤,骑着脚踏三轮车载着鱼,笑呵呵的往南门菜市场去的样子。

         但是,就是这个鱼塘带给我的家巨大的灾祸。它让复杂的世界和可耻的人性,全部展露在我面前。也让我看见善良是如此懦弱,恶毒是如此卑鄙。

         这个鱼塘叫栗树塘,可能以前那里有一棵大栗树,是属于四户人家的。自我懂事起,它就由我家承包。但是后来,在鱼塘的承包上出现了问题,引出了流血事件。而这个事件改变了我的家庭,也深深的改变了我,时代只给我一人,只给我一家这样的折磨吗?人世只给我一人,只给我一家这样的痛苦吗?如果是,那么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有如的感受,他们又何对待这些灾祸?

       在我上高二的时候,那一年端午节中午,我与父亲在厅屋里吃饭,桌上有鱼,有鸡。母亲和弟弟去了对河外婆家过节。端午节是个很隆重的日子,整个土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空气里凝结着远古时代传下来的艾蒿的气味。那是门框上挂着的艾蒿发出的气味,用来杀死空气里的病毒,也象征着正义武器在祛除邪恶对人畜的侵犯。屈原的正直,早已在南国的土地上不留下任何气息,改革开放以来,人心被钱气熏染得粗鄙甚至邪恶。传统的正直和现实的邪恶在空气中短兵相接,令人心也凛然,仿佛只要有一丝动静,一场烧遍巨原的火就要燃起。

        整片土地上弥漫着凝重的辛香的气味,它们从远古的楚国时期流传至今,带着那位沉入汨罗水中的诗人吟诵过的诗句,在每一所房子,每一寸田地,每一条道路上游荡。村东涟水河内,龙船上的鼓声,隆隆作响,震荡着这土地上的荒芜,迷茫,荒诞,无知。桌上的鸡肉,鱼肉,冒着热气,父亲右手拿筷子夹着菜送往嘴中,左手提着一瓶啤酒喝,我安静的夹菜吃饭。热气,鼓声,艾草的香味,我和父亲嘴巴里的声音,屋子里就这简单的热闹,贫穷带来的热闹。父亲也不请亲人吃饭过节,亲戚们也不以父亲为然。那种没有尊严的耻辱感,像锋利的刀在心上一片片的割着肉,刀入肉的那一刹那,和刀刃来回割扯时的疼痛,让人心恐惧。或许,当年楚国郢都被攻占时,潇湘水岸上行吟的屈原心口也有刀在割着,他所悲痛的是来自一个国家,我的是来自于一个家庭,程度虽有天壤之别,但是一种尊严被摧毁的痛苦却必定有相似之处的,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时代哪里只是我一家啊,哪里只有贫困的人失去了尊严啊?

        我好像看见了仆伏在地上的尊严,她的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白玉一般的身体在颤抖着。贫穷只是撕去冷漠人世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手,人世间根本就不可能产生尊严,原因很简单,因为人不是人世所产生,而人世是人创造的,天地创造的人,自有天地赐予的尊严,人类创造的人世,只有人类的自私和狠毒,不要期望人类会有天地一样的公正。有着白玉身子的尊严,自天地那里带来,此刻被它创造的人类羞辱。

       安静的气氛被屋外的几句呼喊打破了,有人在叫父亲。父亲提着啤酒瓶就出去了,我听到来人的说话语气带着戾气,分明有吵架的意思,于是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是四户人家中的一户家的男人,他家姓万,五十多岁。

       “我们家那天签合同时,是我们家堂客们去的,女人做的事,签的字,怎么能算,你给每户四百块钱就承包下来啦,我们家不同意。”

       “懒得和你说,合同都签完了,钱也给了。”

        “钱,我还给你,这个鱼塘就是不给你承包。”

            “懒得和你说。我以前包堂也是这个价,其他三户也没有不同意,当日签合同时,四户人家都在,你堂客也没有说其他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四百块钱保护下了,女人做的事算得了什么,算不得数,算不得数。”

       父亲不想再说,提着啤酒就要进门,万家的提起拳头在父亲脸上打了几拳。父亲那火上来,拿着啤酒瓶就从万家的头上砸下来,玻璃碎片,啤酒水和着血就从万家的额头上留下来。

        “你们这些猪生的,你爷老子被打了,只看着,养你们这些畜牲做什么?”万家的捂着额头,转头望着南边他家房子就喊。马路从北向南去,我家房子在马路东边,再去两三百米万家房子就在马路西边,他家房子后就是我家承包的池塘。万家的两个儿子那时大的二十五六,小的二十一二,都是初中毕业就去混社会了,特别是小的万二,混社会打架,到处惹事。父亲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人,鱼塘就在他家屋子后面,万二手脚不干净,平常无聊没事做,就在鱼塘里钓鱼,被父亲抓住几次,有几次还摔给他几个耳光。农村里尚钱,没钱就尚力。万家的儿子在社会混得好,村里人都不敢惹,走路都避开些。偏偏父亲不信邪,还打了他。另外家里虽然穷,但是父亲比较热心肠,村里的事情爱说公道话,虽然文章也只能写个半桶水,但是老古板的清高,被他学了个全,说话大声大气,村里谁也看不上的调子,很让人生气。穷,你就窝着就是了。但是父亲却乐天乐到人生气的地步,屋前那片方圆几十里的农田,只要到了耕种收割的时节,就能听见他破铜嗓子在唱山歌,那村野的调子冲上云霄,和西边烟囱上的浓烟齐飞。旁人是笑得不行,母亲是羞的不行,大声骂他。后来我看汉书,看到朱买臣读书道中,其妻羞的时候,才体会到母亲感到的羞耻。分明什么也没有,却无比的自信,这在读书人那里怕是一件好事,贫而乐道嘛,但父亲并不读书,而且村中和这个时代早就不尚读书,所以,父亲像是一个异类,人群里是容不得异类的,村中人可能好早就不以为然,要打消他的这种“嚣张”了,另外父亲兄弟三人,因为宅基地打了好几次架,兄弟们也不帮忙了。这万家人看着这些,把恶念付诸行动了。

        万家的一喊,万家的二儿子从不远处的树下出现了,直奔父亲,与父亲扭打起来。

       “哎呀,还设计好了啊?哎呀!”父亲的恨更大了,于是两人扭打着,万家的捂着脸在旁边喊打。

        不一会儿村里人都围过来拉架了,两人被拉开了,万二见有人拦在父亲前,他往地上捡了一块河石,就要往父亲身上砸。

          “会打伤人的。”我从没见过打架的场面,但那块大石头打在父亲身上肯定要出血,我哭着跑过去保住万二的手,但是抓不到石头。

      村里人来得多了,有邻居把万二的石头抢下来了。

        有人把父亲推进大门,让他锁好门,父亲在里面骂,叫人打110。

       不久,警察来了,万家人早就跑了,其他人慢慢散了,邻居劝我去上学。我去到学校,我在足球场上坐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点也不愿意动,我不知道我家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我至今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该如何更和平的处理,但是我想应该有更和平的方式。但是更狠毒,更血腥的事情的还在后面。农村的无序和野蛮,是用我父亲的血来证明给我看的。

         这件事情之后,我家四口人搬到了大姑妈家居住,这是另一个村子,这个村靠近南门菜市场。父亲揽下了许多没人种的田,打算在这一个村干出一番样子来。大姑妈家的楼房有两层,大姑妈大姑爹和小表姐住在上层,我家住在下层,大表姐嫁在深圳,不会回来,二表姐嫁给一个香港人,也不是经常回家。两层楼,住两家人七个人,也还行。父亲母亲依旧在田地,菜地上干活。我与弟弟依旧上学。

         有一天傍晚,天刚黑。我和弟弟下学刚到家,母亲就从厅堂里推着自行车匆忙出去了。大姑妈说:“你爸爸被人剁了,还不回去,被万家屋里的人剁了。”

        我听见这话,非常害怕,害怕父亲死去。我和弟弟连忙往老家赶,夏天的黑夜,闷热烦躁,路上,我和弟弟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的至亲遇到生命危险。我们唯有害怕,像黑夜一样无尽的害怕。

      到了家里,门打开着,门前站着几个邻居。我们不知道去问谁,父亲在哪里,怎么样了,慌张的站在房子里。不久,堂妹进来了。

           “轩哥哥,是万二剁的,好多血啊,在去村长家的那条路上,伯伯被他们用菜刀剁的。我爸爸把伯伯送去医院了。我刚刚去看了一下那个地方,路上的坑里满满的全部是血,吓死人啊。”

        我和弟弟什么也没说。不久,叔叔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把摩托车停好,走进来,把一把衣服递给我。

           “晕过去了,还没醒啊!晕死过去了。拿着喽,拿着,这是证据,轩伢子,拿着喽,这是证据。你妈呢?快叫她去拿钱,要做手术,晕死过去了,还没醒,到现在。”

巨大的血腥味,充斥在房子里,我抱着叔叔给我的那堆衣服和裤子,展开来看,衬衫被砍了许多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皮带被砍断了,裤子也有很多口子。我想起四五岁时,父亲让我摸他的头上被刀砍的伤疤来。我和弟弟抱着血衣,在床上坐着,浓烈的血腥味冲进脾脏,让人恐惧。我抱着血衣,脑子里只想着杀人,想着炸弹和菜刀。我想象着自己拿着炸弹,菜刀冲到几百米外的万家,去砍人,去炸人。我想象着这样的事,也打消着这个念头。书本上的那些公正,安全,法制,法律,我在狠狠的骂着。我的杀人报仇的念头,我的懦弱害怕的念头,我的诅咒这个世界的愤怒在等待父亲被抢救过来的时间里来回出现在我的心胸。夜,非常的漫长,父亲的消息却没有传来。

          我和弟弟熬不住了,慢慢睡着,又醒来,又睡着,这样抱着血衣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母亲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我要去你外婆家,舅舅家借钱,你爸爸醒来了,自己去做饭吃,去上学,没事,啊,不要想太多。”

          我把血衣装在柜子里,和弟弟回到大姑妈家,炒了油拌饭吃了,然后去上学了。

          几天后,父亲回家了,手用绑带掉在脖子上。他躺在床上,一边呻吟,一边说:

        “那些杂种,行凶杀人啊!轩伢子,你要争气,好好读书啊!要给老子争口气啊!杀人的是两个人啊,万二,还有一个姓张的。这两个杂种,埋伏在村长家外面,砍了老子,就骑着摩托车跑了,杂种,还搞埋伏啊!”

          我在旁边答应着,但是后来我争气读上大学后,却还是改变不了家庭的命运,只能看着它一步步的破碎。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在崇尚着力与钱的时代里,思想荒芜的农村,更加的血腥与残酷,但是这个世界,谁会关心每一个人的痛苦,国家,政府?文化,文明?我混乱不堪,我读的书,对于父亲,对于自己的灾难一点也不能起到作用。

       几个月后,父亲能够下地了。他去到公安局问这个案件,警察把鉴定书给他,说是轻微伤。父亲又问,什么时候抓到凶手。警察聊下话来:

       “你们自己注意观察,帮我们抓到凶手。”

        这样的答复,我直到大学才知道,这是警察的懒散不作为。父亲却以为,这是警察办案的常态,于是只好回家,等着这事情的不了了之。我不知道,世间这样的事情有多少,但是我深刻的体会到遇到这种事情的家庭的痛苦和愤怒,不甘和委屈。另外,老家村里的人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家,平常与母亲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邻居也躲避她了,不仅如此,她们反倒和万家亲近起来。

       “看透好多人啊,真的看透好多人,这个世道。”我回忆起母亲这样的话,对背叛她的人的话,想想母亲十几年后孤零零在家,最后去世时,她的心里是否也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过这样的绝望和愤恨,十几年后的我,比她们更加狠毒,更加可恨啊,母亲,父亲,你们可知道啊,你们如果知道,还会不遗余力的供养你的畜牲一样的儿子吗?父亲,母亲啊!

         世间的灾难,总在一个不知道的角落里躲着,在你毫不在意的时候,给你巨大的打击。我们猝不及防,我们毫无先见,那些灾难,或许是自然的,或许是时代的,或许是意外的,也或许是那些包藏祸心的人的,善良的人都那么愚昧,没有预防。我不知道,将要受害的人在哪里,但是他们必定会继续有。而且受害之后,那在公众前被宣告过要保护人民的部门,它也可能不会那么尽力,它更愿意不了了之,人啊,你活该。是啊,哪里有那么多必定给你的保障呢?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来受罪的啊,人啊,苦痛才是你的底色啊,而且是绝大部分都无法表达给他人的苦痛!

        到底,我家没有能帮助经常抓住万二。直到有一天,检察院通知父亲去上庭。原来,万二和人在湘潭抢劫了一个外国人,警察不能不了了之了,把他抓起来了。于是,前面的事情,后面的事情一起判刑,关五年,赔偿我家两千医药费。

         但是,万家一直没有赔偿。父亲总是往检察院跑,总是被敷衍,父亲总是叹气:

         “这些杂种,肯定是和检察院的勾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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