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九卿催动了引水术,淹了幽冥渊,魔君却没死。
他带着永生跑了。
永生在大水来临之前已经把黎漾的神识和灵魂全部吸走了,所以现在神九卿怀里的男子只剩一副躯壳。
空荡荡的,一碰就能碎掉。
大水过后,魔兽们的尸体都被泡发了,面露狰狞,不忍直视。
凉夏蹲在一旁,神色不明的伸出手碰了下黎漾的脸。
虽未碰到,但那冰冷感,她感觉到了。
这个和黎漾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死了。
这是第一次,凉夏感到很茫然,这个她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死了,他们之间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现在对于他的死,自己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那种电视上演的失去挚爱的窒息感,她竟然感受到了,无法呼吸并且想要落泪。
她强迫自己远离这个男人,回头却发现神九卿木然的站在身后。
神九卿神色略带疲惫,动作利索的把红缨枪收回腰间,有些犹豫的迈步走向地上的男人。
靠近后,她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上的男人,语气很轻的说“朏朏,起来了,回家”
没有人给她回应,地上的男人安静的躺着,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左手上还攥着一朵花,紫色的鸢尾花,被他保护的很好,凉夏甚至还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
“你为什么不听话”神九卿蹲下身子,同凉夏一样,细细的描绘着男人的脸庞,神色温柔的说“我不是让你在山上等着我吗?”
“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呢!”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失控了,神九卿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动作有些粗鲁的抱起了朏朏的上半身,紧紧的搂在怀里,“你不知道笙皇最喜欢你了吗?”
“你死了,他会跟我闹很久的”
朱厌进来的时候身上沾满了鲜血,他已经杀红了眼。
他来到幽冥渊内殿后,先是探了探朏朏的鼻息,又用灵力探查了一遍,最后说“他已经死了”
他的语调无波无澜,不带丝毫个人感情,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朱厌把手中的白发插回剑鞘,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地上的男人,冷漠的说“他迟早都要死的”,下一刻,便挥起剑向着男人的尸体落下。
神九卿动作迅速的抱着朏朏移到了朱厌身后。
“你做什么!”神九卿抬头看着朱厌,语气很冲,平时的云淡风轻早已不复存在。
朱厌讨厌极了神九卿这个样子,悲伤和难过从来不属于她,她更不能为了一个神宠这样固执。
“我说他死了”朱厌揪住神九卿的衣领,看着她无情的说“死了的意思就是你救不回来了”
凉夏瘫坐在一旁,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心情。
但太难了,听到朱厌一直在强调那个叫朏朏的死了,凉夏就觉得心抽痛抽痛的。
朱厌太讨厌了,真是和他的名字一样。
“谁说的?”神九卿无所谓的瞥了眼朱厌,随意的把自己的衣领从朱厌手中拽回,旁若无人的说“我神九卿做了几千年的战神,想救一个人都不行?”
“不管行不行,这人我救定了”话音落,她连同朏朏一同消失了。
“战神只能杀人,如何能救人?”朱厌阴鸷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眼睛里露出一些自嘲“不过,你神九卿想救的人,谁又能拦得住?”
凉夏还想再看一眼朱厌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自嘲,却突然被一阵白光晃的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便到了极乐山的山脚。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高速旋转的切换场景让她有些眩晕,脑子有点死机。
几秒后,凉夏才真正的清醒过来,这里真的和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的一样,山脚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以及大水过后的潮湿味。
四处打量了一番,她还认出了朏朏手中的那朵紫色鸢尾花,不过现在只剩残枝落叶了,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她便被山上的那道身影吸引了。
神九卿抱着朏朏一步步的上了山,来到了神树下。
她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朏朏的衣衫,纯黑色的衣服衬的他脸色更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不过俊美的像个睡美男。
凉夏仔细观察了一下朏朏,觉得他和黎漾长得还是不一样的。
黎漾的左眼眼尾下有一个很小的泪痣,他哭的时候泪痣会变红,朏朏眼尾下却没有。
黎漾和朏朏的鼻梁都很高,但黎漾的鼻头更小巧一点。
总之,这个男人像黎漾又不太像。
凉夏正在纠结着这个人到底和黎漾是什么关系时,周围明显的灵力波动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疑惑的抬头,想看一下周围情况如何,却和神九卿猝不及防的对视了。
神九卿对着神树鞠了一躬,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下凉夏的方向,然后轻声说“好好对他”
那一刻,空气都不流动了,凉夏眼睛里只有神九卿,以及她那双眼睛。
她好像对自己说了句“好好对他”
这个他是谁?
神九卿竟然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明明这只是一段回忆啊。
等等,难道特么的自己现在不是在回忆吗?
还是又特么魂穿了?
然而,还是凉夏想多了。
神九卿只是觉得自己周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而且又联想到神树的预言,便无意识的说了那句话,那句话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
她又望了一下人间五城的方向,因为使用的引水术神力太大,人间已经开始下暴雨了。
她自我放弃般的别过头,不再看那惨不忍睹的景象。
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周身散发出巨大的神压。
天上的云像是被人故意装了几百来斤的铁块,阴沉沉的让人伸手就能触碰到,于求安他们还在幽冥渊奋力厮杀着,魔族的首领跑了,魔兽们却还英勇奋战,也不知是忠心还是又来了个领头羊。
反正现在那些魔兽的吼叫声,让凉夏很无奈。
这种山雨欲来的天气状况,本就让人心生不喜,再加上那些杂乱无章的嘶吼声,更加烦躁。
凉夏无奈的坐在朏朏旁边,悠闲的掏了掏耳洞,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有些无聊的嘟囔“你们吼再大声也没用啊,余念的鞭子一抽一个准,还有于求安的那个诱敌术还从来没输过”
她觉得自己棒极了,刚刚在幽冥渊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明明已经让凉夏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结果那阵过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是她冷淡无情还是没有真正上心,反正那阵悲伤来的莫名其妙。
神九卿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已经在那棵树前站了一刻了,就在凉夏坐不住想问一下,这朏朏还救不救的时候。
一股狂风席卷起眼前的神树,眨眼的瞬间那棵树就倒了,没有给周围人丝毫的提示。
神树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在凉夏眼中,这棵神树是和神九卿一样神圣的存在。
因为他们一同降生,使命相同。
所以,现在神九卿的行为就好像一个叛徒,为了男人,杀了自己的伙伴。
神树一倒,天上不期而遇的出现三道天雷劈中了神九卿,刚刚天空酝酿许久的怒意全部将在了神九卿身上。
神九卿受了那三道天雷后,白色的衣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她也没有多在意,而是踉跄的走向神树,从树根下取出那朵稚嫩的白花后,快速奔向朏朏,用自己的灵力包裹着花朵,送进了他的体内。
“神九卿,你怎么这么棒”朱厌始终放心不下她,便跟上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想果然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神九卿。
神九卿想救的人,就算毁了她自己也得救回来。
“就一个神宠而已,死了你可以再找啊”朱厌居高临下的看着神九卿,嘲笑的问“还是你动情了?”
神九卿轻轻抹了下嘴角的血迹,从腰后抽出那支红缨枪,护在朏朏跟前,神色平静的说“没有,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你知道习惯有多可怕吗?”她低头神色温柔的看了眼朏朏说“我习惯了朏朏给我唱歌,只要我一想到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听不到了,一开始我会觉得有些无措,也不是多难受多悲伤,只是不习惯,但现在我会觉得有些委屈”
“我花了几百年,好不容易从那种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的状态中出来,你们却又想让我回去!”
“你们都说万物有灵,只要用心,谁都可以和他们对话的”她抬起头木然的看着朱厌,说“但你试过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对着那些不能言语的物件吗?”
“你们没有”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有趣的人”神九卿搂紧了怀里的男人,有些哽咽的说“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他死!”
朱厌的眼神闪烁,嗓音有些沙哑的开口“你是”
“神吗?”神九卿打断他,自嘲般的笑了,“谁想做这个神,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个傻子。”
在他们两个对话的空隙,及煌来了。
及煌还记得那个经常一身素色衣裙、神色淡淡的九姐姐,在任何时刻都是沉着冷静的,但此时身上染满了鲜血半跪在一个黑衣男子的面前,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麻木。
对的,是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