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东西……”刘琦若有所思,他听懂了萧凌的言外之意。
并非对方不喜欢他,而是因为有别的原因,阻止了这份喜欢。他猜测着萧凌的心思,一阵思索无果后,终于开口求教,“阿凌请说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既然心中有我,却不肯回应我?”
瞧着刘琦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萧凌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如此真情实意,你竟然也好意思忽悠?”
但随即还是微笑温言,问道:“子玉,你可知在我心中,最敬仰的男儿是前朝的冠军侯么?”
“霍去病?”刘琦有些不明白,一个前朝几百年的人物,和自己的感情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他忽的顿悟,求证道:“阿凌可是希望我学那冠军侯,建功立业,入你青眼?”
他殷切等着答案,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倘若阿凌喜欢那样的儿郎,那我便努力让自己成为那类人。只要阿凌肯嫁我,即便千难万险,我也无怨无悔。”
不想萧凌却是摇摇头,平静道:“并非我中意冠军侯那样的儿郎,而是我自身想成为冠军侯那样的人。”
“什么!”刘琦大吃一惊。心中却是愣愣发问,“可是、可是你是个女子?”
萧凌自然不需要知道刘琦如何想象自己,她只需顺着自己预设的套路来说话。
听到刘琦惊呼,她不紧不慢又问一句,“子玉也是读书之人,可知冠军侯最有名的一句话是什么?”
一惊一乍之间,刘琦不及细想,当即脱口而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就在刘琦说出这句千古名言之时,萧凌的脸上却闪过了一丝落寞的苦笑。
她没有任何作伪,却很快将这种怅然隐藏,而后昂首挺胸,遥望天际,傲然宣布道:“不瞒子玉,我虽身为女子,亦有此壮志!”
刘琦乍一听萧凌心声,正要称赞她的胸怀。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话题已经偏了十万八千里。然而不等刘琦细细品味其中深意,萧凌已然自顾自跪天拜地,举手发誓道:“先帝在上,臣女萧凌空受圣恩,稚女封侯。却不能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着实心中有愧。今日臣女在此立誓,定要匡扶汉室,重振朝纲!”
见此情形,刘琦恍如梦中,深深震撼于一介女子,竟说出如此誓言。当下不由语无伦次道:“阿、阿凌,你、你这是……”
“天下未平,何以家为!子玉可曾真正懂我的心意!”萧凌说罢起身,只静静注视着刘琦。
“阿凌……”刘琦轻轻咬出一个名字,久久没有答话。
原来,你心中更重要的东西,便是这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啊……
萧凌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渐渐变成了一种坚定的微笑。
但听刘琦似也宣誓道:“好!既然阿凌有此大志,那我堂堂男儿,又岂能再拘儿女情思。”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竟一步上前,将萧凌双掌狠狠抓起,放在自己胸口,满眼真挚,郑重承诺道:“我会同阿凌一般努力,以天下为念,矢志匡扶我大汉河山。”
萧凌愣愣望着刘琦,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将刘琦看低了。
她一时有些惊诧,只看着刘琦放开她的双手,然后举臂环绕,做出了一个想要拥抱她的动作。
然而刘琦终究不敢无礼,只是双掌轻轻搭在了萧凌的肩上,殷切问道:“待有朝一日,天下靖平,阿凌可愿等我,与我相守白头?”
望着刘琦坚定而炙热的眼神,萧凌忽来一阵不忍。
安静了片刻,终于呼出一口气,重重应了一声,“好!待有朝一日,天下靖平,我愿与你双宿双飞!”
她一语承诺,同时心中却只叹息,歉意连连,“对不起了,少年郎,这天下啊,一夕半载还平不了。”
不知是心中有愧还是当下触景生情,萧凌在说完这句让人大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后,竟然主动近身一步,将刘琦环手抱了起来。
“阿凌!”刘琦惊呼一声,身形一颤,周身犹如触火一般,下意识中竟想逃离。
只是他不及动作,耳边已经传来萧凌轻柔的鼓励声,“荆州新定,子玉需多加上心。凡事多思一二,谋定后动,早晚替父分忧,不可再叫世伯失望。”
“嗯!”
刘琦神情激动,终于放开了胆子,反手将萧凌狠狠回抱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再次承诺道:“阿凌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也不叫父亲失望!相信我,一定不会!”
“这可怜的孩子,真是爱惨了原主。”萧凌确也被刘琦的真性情打动。
想着历史上刘琦将来的坎坷处境,当下心存怜惜一时忘情。以为自己还是千年后那个年逾三十的灵魂,顺势一紧臂力,将他当做急需呵护的小孩一般,紧紧贴身抱死。
一瞬间,四下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枝头树叶的沙沙声。
“你们做什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突如其来,打破了刘琦恍如梦中的温存。
他霎时一醒,吓得赶紧将萧凌放开。然后胆战心惊的环顾四下,发现四周并没有闲杂可疑之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萧凌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瞧着刘琦惊慌失措,微微一笑。然后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几个人影,“喏,那边。”
刺史府的后花园颇有些规模。园中还挖了一个水塘,养鱼种荷,以满足刘表自诩名士风流。此时萧凌一指,刘琦才发现远处水塘对岸,正聚拢数人,看身量却是几个少年孩童。
“不准抢!这是我送给阿兄的!”
刘琦再一次听到这个脆生生的童音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是这群少年孩童发生了争执,而并非有人撞破了他和萧凌的不礼之举。
当下尬然一笑,低头轻声歉道:“阿凌,适才情不自禁,我……我孟浪了。”
“无妨。子玉真情流露,区区小节不必困扰。”不想萧凌大方一摆手,转而换了话题,指着对面争执处道:“那边像是起了争执,咱们过去瞧瞧。”
“嗯。”刘琦点头应下,只是安静跟在萧凌身后。
塘边树下,五个少年孩童三两分边。
一侧三人,都是十一二岁模样,当中一人锦衣玉带,身强体健,一看便是大家公子,左右各侍立一位黑衣侍童,唯他马首是瞻。
另一边却是高矮两人,同样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一名六七岁大小的女童。若是萧凌在眼前,定然也能认出,这少年便是先前在府门口遇到的那个病恹恹之人。
就在这女童发出刚才那声呼喊的同时,两个黑衣侍童已经欺身而来,将一个物件从少年手上抢了过去。
那少年身形孱弱,被人推攘抢夺,连退数步。若不是女童及时将他扶住,恐怕就要跌倒在地。
“黄射,你竟敢抢!快还回来,这是我送给阿兄的。”这女童很是倔强,也不怕事,直直挡在病态少年跟前,瞪视着那个叫做黄射的贵公子。
贵公子黄射也不恼怒,只是嬉皮笑脸的应答道:“我说阿硕,论关系咱们都是五服之内的兄弟姐妹。你唤黄叙为阿兄,难不成我就不是你的阿兄?”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本身嘶哑尖锐,此时带了讥讽之意,更是难听刺耳。
他把玩着抢到手的物件,那是一把小型轻便的机关连发弩。一次装三矢,仅靠机关拉动就可以发射。
把玩一会,脸有喜色,却是挑衅般看着女童身后的黄叙,讥讽道:“病恹恹的家伙,不能提剑开弓,要这么好的宝贝有什么用?”
又转对女童卖笑道:“阿硕,这是你造的吧,可真是好东西。阿兄很喜欢这宝贝,这就收下了。”
黄射说完,也不顾别人反对,招呼两个侍童一声,转身就走。
“不准走,把东西还给我们!”没想到那女童胆子颇大,呼叫之时身形已经冲了上去。
她伸手去抓,竟是想要抢回那机关弩,一边大声叫嚷着,“你才不是我阿兄,我才不要给你!快还我!快还我!”
“你、你放手!”
也许是忌惮女童年纪太小,又或者是忌惮女童身份。黄射并没有全力争抢,只是堪堪控制力道不让女童抢回去,随后警告道:“阿硕,你再撒野,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虽然嘴上警告,但手中的力气还是控制得颇稳,既不叫女童将机关弩抢回去,也不会叫女童拉扯受伤。
两人一时争抢,旁人倒也各不相帮。
“阿硕!”忽然,身后的少年喊了一声。
随即上前几步,冲着争抢中的两人行了个大礼,然后转对女童劝解道:“算了,阿硕。不就是一把机关弩嘛。我不要了,给他就是。”
“阿兄,你、你说什么?”女童没想到少年竟这般软弱,有些不敢置信。
她注视着少年,竟看得少年羞愧的低下了头。
“哈哈,听到了么?是他自己不要的。”黄射得意洋洋,“阿硕,快放手。”
黄叙低着头,眼中又升起那股落寞的自怨自艾之色,幽幽道:“其实黄射说得不错,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力气舞刀弄剑。这机关弩送给了我,也是白白浪费。不如、不如就给了他吧。”
“我不要!”女童大叫了一声,似要喊醒他,怒道:“阿兄你可知晓,正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我才请阿父教我,做出了这把机关弩。便是为了让你不需花费多少力气,也能有一物傍身啊!”
她大喊之后,竟是发了疯一样,手上抢夺之力更猛。
“还给我!放手!黄射,你这个大坏蛋!抢东西的大坏蛋!”女童一阵乱踢乱抢,更是出口威胁道:“我要去告诉你阿父,说你抢东西,说你欺负人!”
“你敢告诉大人!”黄射一惊,眼中露出凶狠之色,手中力道一大,用力一推。
“啊呦。”女童一声惊叫,被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衣衫沾染尘土,细嫩手掌蹭破了皮。女童泫然欲泣,却又死死忍住,只愤怒瞪着黄射。
“你!”黄射脸上闪过一丝悔意。
但只一瞬,便又立马掩下,同时提高音量叫道:“不就一把破弩么,稀罕啥,我也不要了!”
他重重将手中的机关弩摔在地上,然后一摆手,“我们走!”气鼓鼓转身而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