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兮在紫竹庵美美地睡了一觉，在梦中她回想起了年初的一些经历。

尤其是那包珊瑚的失而复得，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谁施展妙手空空把她包袱里的珊瑚偷走，而她浑然不知。

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是谁，因为江湖上有名的侠盗实在太多了。

最著名的无疑是那江湖三奇人之一无名僧，据说他是天下最厉害的小偷，从未失过手。

甚至连大内宝库中的宝物，他也屡次得手。

因此他也上了刑部的海捕文书，无数刑部的文武捕快们都欲把他绳之以法，可惜从未成功过。

过去的捕快相当于如今的公安人员，捕快是古代最苦逼的职业，没有之一。

他们地位低下，属于贱业，其及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甚至在其脱离行业后也如此，与商人一样为人轻视。

若是秦琼不追随李世民，估计下场也不好，哪能列入凌烟阁廿四功臣之列。

衙门里的捕快分步快与马快，但巡抚衙门等还有文捕快，专门写文书的，职位比武捕快还要高，通缉令等是其签发的，类似于今天检察官。

他们专门与盗贼打交道，因此对于飞贼恨之入骨。

因为捕快这碗饭不是好吃的，就像秦琼，破不了案，被县官打屁股板子。

把腿打瘸了，走路也成问题。 后来还是朋友帮忙把赃物给追回。

因此无名僧牵累多少无法破案的捕快被长官打板子，能不恨他吗？

捕快在百姓眼里是恶人，在强盗眼里是煞星，因此里外不是人。

他们年傣也才六两多银子到十两银子，想想看这么收入如何开销？还要经常被打得皮开肉绽。

若是日子太平还好，若是有盗窃巨案发生，又破不了案，屁股上旧伤加新伤，伤痕累累。

所以出身好的良家子弟是决不肯去当捕快的，宁愿当镖师，也好过捕快。

但是总得有人去当，有的人因为不当捕可能会当场饿死，所以好死不如赖活着。

当沈灵兮被护道人智祥神尼带到放鹤园，已是十二月十二日了。

那天雨虽停了，可又起风了。

北风呼啸，她也穿上厚实的大氅，显得有点臃肿，主要是大氅有点大。

因此被李公子嘲笑了一番，说她像只大狗熊。

李公子穿上了锦裘鹤氅，显得英气勃勃的，身村也益发修长挺拔。

他头束金冠，腰挂玉佩，脚蹬皮靴。腰侧还挂着一柄祖传的宝刀，使他多了一丝神武之气。

这是徐夫人煞费苦心为他打扮，要让儿子彰显出男儿气概。

沈灵兮见了神武的表哥还有点不适应，在她印象中表哥向来是带点书卷气的，显得温文而雅。

李公子傲娇地向表妹一笑道：“本公子如此英武神明，让你看花了眼吧！”

沈灵兮白了他一眼道：“你只知道臭美。”

李公子一脸坏笑，突然又捏上了表妹可爱的小脸蛋，真的好舒服，看着脸蛋不住变形，他心中畅快极了。

沈灵兮赌气不睬他了，李公子便过来向她赔罪，并道：“你这件大氅好土气，像个大婶穿的。我叫我妈找找看，给你换一件。”

沈灵兮道：“这是我妈小时候穿的，没穿过几次，我姐嫌小了，才给我穿的。我觉得它上面有我娘的味道，很是喜欢。”

这时徐夫人手里拿着一件锦裘过来对外甥女道：“灵兮啊，姨妈给你准备了一件锦裘，是我小时穿过的，上好的长白雪狐皮，我给你改小了，你穿穿试试。”

沈灵兮很感动，便穿上一试，果然很合身。

徐夫人笑道：“你正在长身体，这衣服可以放开来，能穿好几年。”

沈灵兮是单纯的小孩，便将身上大氅脱下仔细包好放在包裹里。

李公子一把夺过来道：“这么土气的衣领，给我爱佣人的小孩穿吧。”

沈灵兮生气道：“这是我娘穿过的衣服，你还给我。”

李公子故意逗她，快把她气哭了。

徐夫人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李公子悚然一惊，便将衣服还给表妹。

这时刘妈来找沈灵兮，她平时脸色很和蔼的，可是今天却很阴沉，这让沈灵兮心中忐忑不安。

刘妈取出今天带来的珊瑚，对小姑娘道：“沈姑娘，你告诉我，这珊瑚你是从哪儿采的？”

沈灵兮一惊，刘妈阴沉着脸道：“幸亏我仔细闻了一下，不然要闯大祸了。”

沈灵兮一惊，连忙问道：“刘妈，这珊瑚有问题吗？”

刘妈点点头：“有大问题，这不是七彩珊瑚，这是鬼幽珊瑚，有剧毒的。常人吃一点点就会丧命，你从哪儿采的？”

沈灵兮便把姑婆带她到紫竹庵的事说了一遍，刘妈问道：“是圆佑神尼把你带去的？”

沈灵兮点点头，她乌黑的眼睛清澈无邪，刘妈看了她一眼，思索了一会道：“好孩子，是刘妈错怪你了。”

沈灵兮紧张道：“这珊瑚能用吗？”

刘妈点点头道：“用是能用，但得请大夫改药方了，它必须要开光净化，所以麻烦了些。我应早该想到了，哎……”

她叹息着走了，显得心事重重。

沈灵兮觉得刘妈的行为有些古怪，她猜不透到底是为什么。对于药理，她是丝毫不通的。

过了一会，刘妈对徐夫人道：“夫人，请你派人去鸡鸣寺和大相国寺请一班和尚，要凑足十八人，能布罗汉阵。我有大用场。”

徐夫人一惊，看向刘妈，她对徐夫人点点头，徐夫人的心沉下去了。

将管家魏叔叫来后，吩咐他去请和尚，魏叔道：“必须是从鸡鸣寺及大相国寺请吗？”

徐夫人道：“要布十八罗汉阵，也只有这两个寺能凑足人数了。”

魏叔也是一惊，他本来还以为是请和尚来法事，超度一下先祖亡灵，看来不是这回事。

吃中饭的时候，徐夫人总是在想心事，连对儿子的胡闹也没制止。

少年不知家中事，因此无忧无虑地捉弄着表妹。

沈灵兮却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二姨显然有心事。

刘妈也没来关照什么，若是平时她一定会来关照，用膳等事。

显然她也被某些事牵绊住了，因此午饭也顾不上了。

李公子似乎无意问起道：“上次你表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沈灵兮白了他一眼道：“我跟她也不熟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怎的，李公子眼前会不时闪现那豪爽的女子，有时会与表妹的形象重合。

说实话，他对林雪娇还是比较欣赏的，一个女子能如此有魄力，在江南名媛中是不多见的。

名媛们一向娇滴滴的，爱附风弄雅，什么吟诗填词，什么琴棋书画，总之什么风雅她们就赶潮流去流行什么。

如同这些年的发式与穿衣打扮及妆容的变化，有时流行的妆容似鬼一样吓人。

但据说因为流行，所以人人效仿，弄得乌烟瘴气。

曾经还流行过一种高髻，越高越好，结果人连马车也坐不进，只好将座位拆了，人就直接坐在底座上。

后来闹得怨声载道，这种高髻就不流行了。

若是装扮着这种高髻半夜走在道上，真的很容易给人当鬼的。

曾经有几个秦淮十二楼的㰤伎半夜回家，因为天色太晚了连轿子也叫不到，只好慢慢走回去，正走在乱坟堆旁。

结果一伙商人也在赶路，月色又朦胧，猛地看见两三个鬼影，顶着个吓人的高髻，把他们吓得四处逃窜。

后来看见鬼影坐在坟头不走了，他们便壮着胆子，将石头投去，结果把女子头都打破了，后来闹到衙门去了。

原来女子缠过小脚，脚痛只好坐下歇息，没想到会给人把头砸破。

这也成了一桩大笑话。

李见琛也看过这则笑话，他却怀疑道：“南京城要宵禁的，半夜城门都关了，她们怎么回城？”

魏叔却说：“城外也有不少私娼僚子，她们彼此都相识，也可借宿的。因此不必一定要回城的。”

下午时分果然请来了一班和尚，他们就布下十八罗汉阵，将那包珊瑚放在正中，开始作法了。

法器声喧，梵唱阵阵，香烛萦绕，那包珊瑚上突然就冒出无数黑气。

黑气一出现马上就幻化成一张狰狞鬼脸，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似要择人而噬。

但是十八罗汉阵不是摆设，它结界非常强悍的，黑气被隔离开，同时金光大作。

黑气在金光下净化，发出碜人的鬼哭神嚎声，扰人心神，尤其是正在布阵的高僧。

但他们显然是心性无比坚毅之辈，丝毫不受影响。黑气越来越淡，但反扑随时会出现。

据说要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净化鬼幽珊瑚。

什么是鬼幽珊瑚呢？说穿了就是长在尸骸上的珊瑚，它带有尸气，因此有剧毒。

而这种毒又叫业障之毒，很难驱逐干净，必须要请高僧来开光作法，才能成功。

因此紫竹庵附近在古代很有可能是古战场，遗留的尸骸在海里被珊瑚附身，结果长成了珊瑚礁。

也有可能附近有暗礁，经常有船触礁沉没。

所以许多尸骸沉积海底，被珊瑚附身。

它的成因不外乎这两种，圆佑神尼可能是知道些隐秘的，沈灵兮还小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刘妈是过来人，她知道这是圆佑神尼吩咐沈灵兮采的，便马上猜出了神尼的用意。

鬼幽珊瑚经开光净化后，虽然将鬼气驱散了，可是毒性是不会解除的，只不过比原来温和，可以入药了。

而毒药也有克制痨病的功效。

随着李秋芳病程的加重，七彩珊瑚也渐渐克制不住了。

沉疴必须用重药，所以徐夫人心情很沉重。

看着青春洋溢的儿子，她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