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并没有看见什么。”

陆瑶清气愤地指着跪在地上的杨申，“看见你作案的是他，我哥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是雨夜，但我哥和他的身形相差甚远，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两个人。”

白文彬轻佻了一下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能放过你哥。当日我并不知晓，看见我埋尸的到底是谁。我在山上搜寻了一夜都没找到来人，我怎知他到底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死，迟早都是隐患。这种情况下，我又怎能放过你哥？若不赶紧拿他开涮，以儆效尤，我又怎么能高枕无忧呢？”

“我哥死后曾有人暗中跟踪我，是不是你指使的？”

“肯定啊，斩草要除根，而且把你们兄妹弄得越惨，知道真相的人就越不敢开口。只可惜我低估了你，以为你一娇弱千金，派一人就能杀掉你，以绝后患。谁料想竟被你逃了去，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好在大仇得报，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是大仇得报了，那我哥的仇呢？”

“你哥的仇马上不就要报了，急什么？”

戴清贵痛心疾首道：“白文彬，你上任期间有口皆碑，事到如今，你若知错，本官可酌情考虑为你减轻罪行。”

白文彬的那些手下听了，全都喜出望外的看着白文彬。

他狂笑道：“大人，我早就说过了，杀人之罪我认；但你说的错，我不知，也不认，就算真的错了，我也不会改。”

师爷一下子瘫痪在了地上，他的双腿似乎没办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了进来，这一次守卫没有再拦着他，任由他跪着爬向白文彬。

师爷的年纪都可以当白文彬的爹了，可此刻的他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他：“大人，你快认个错，你快认个错啊，你正是弱冠之年，你的一生难道就这样止步于此吗？你快认错，你快认错啊……”

白文彬看着师爷，红了眼眶，他大喊道：“周叔，我没错，我不认。是他该死，他该死。”

师爷使劲推搡着白文彬，似乎是想把他摇醒，“文彬啊，周叔求你了，你快认个错，你快认个错啊，你要再不认错，你就要没命了啊！你还年轻，你不能死啊……”

“是啊，大人，您就赶紧服个软，认个错吧…”

“大人你快认错啊，认个错啊……”

被拦在公堂外的那些人，见白文彬如此固执，也都开始哭着、求着、喊着让他认个错，可这少年就是不肯认错。似乎只要他说了那句话，就抹杀了他所有的仇恨。

白文彬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终是落了下来，咬牙道：“我，不，认。”

“啪”的一声，师爷突然动手打了白文彬一巴掌，公堂瞬间静的犹若无人。白文彬的脸上立马涌出了五个手指，师爷努力按住那只剧烈颤抖的手，怒吼道：“你这死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认个错又能怎么样？”

白文彬苦笑了两下，“周叔，我没错，我不认。是他该死，他该死。我母亲积劳成疾，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却拿走了家中仅有的一点钱财，在青楼与别的女人厮混。他宁愿娶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表子，也不愿回头看一眼他的糟糠之妻。更可笑的是，他成亲之日正是我母病死之际。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他该死，他该死。我没错，我不认，我不认……”

说着说着，白文彬也开始痛哭流涕了起来，像极了一个被遗弃的孩童，无家可归时的模样。

原来他这般残忍杀害自己的父亲，竟是为了自己那可怜的母亲。

白文彬脸上突然一阵抽搐，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额上青筋爆突，看起来十分痛苦。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师爷扶着快要倒下去的白文彬一阵惊慌，他笑了笑，嘴角开始涌出血来。

我上前探了探白文彬的脉，原来他早已服毒，此刻已深入骨髓。

“小兄弟，我家大人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你说话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朝师爷摇了摇头便起身退到了一旁。

“不可能，不可能……”师爷转头朝被拦在外面的衙役大喊：“快去找城里的大夫，都找来，快啊……”

衙役们一听一下子全跑了出去，白文彬口中鲜血直流，师爷抱着他轻声说着：“没事没事，大夫马上就来了，周叔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但是，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大夫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了……”

一把年纪的师爷，一边安慰着怀中的少年，一边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不明白，师爷其实比谁都清楚白文彬没救了，可为什么还要让人去找大夫呢？是不是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人都会垂死挣扎，妄图可以欺骗自己。

月夕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眼眶微红：“大冰块，他真的没救了吗？”

我依旧摇了摇头。

“阿文……”

随着一声惊呼，公堂之上突然闯进来两名少年。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少年，戴着半边面具，飞奔到白文彬身边跪下，蛮横地从师爷怀中抢过奄奄一息的白文彬，霸道地抱在了自己怀中。

师爷惊诧道：“罗刹，怎么是你？你……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原来这少年，就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可他除了戴着面具这一点，跟传闻有些相似以外，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把他跟十恶不赦，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反倒之前大放厥词的白文彬，更配的上罗刹这二字。

此时，陆瑶清也十分惊诧的朝稍后进来的那名少年，大喊了一声：“哥。”

她不可置信的走过去抱住了那名少年，边哭边道：“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没死？”

那人将她移开，“哥哥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等会再跟你说。”

然后他也跪倒在了白文彬身旁，替他把起脉来。

师爷看着身旁两人，满脸疑惑，“罗刹，陆乘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让案情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道理说这两人应该早就死了，并且应该都与白文彬结下了仇怨才对，可看眼下这情景，这两人似乎都与陆乘风交情不错。

戴清贵也愣住了，直愣愣的看着他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白文彬嘴角的血越涌越多，那名被叫罗刹的少年，单手捂住他的下颌，好像这样就可以替他止住血了。

白文彬朝罗刹笑了笑，“子睿，你终究还是来了。”

原来这罗刹本名叫罗子睿，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一个良善一个大恶，谁也不曾想到它会是同一个人名吧。

白文彬一说话嘴角涌出的血就更多了，罗刹看着那些血液，惊慌失措道：“阿文，阿文，你先别说话，别说话好不好？陆兄是大夫，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这个谎言，还是想让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少年相信，总之，他反复问着陆乘风一句话：“陆兄，你一定可以治好阿文的，对不对？对不对……”

陆乘风没有说话，默默地从衣袖中拿出银针，我知道他是想以银针封脉，好延缓白文彬毒发身亡的时间。

“阿文，你看，我就说陆兄有办法救你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白文彬没救了，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自己，骗白文彬他还有救？明明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可谎言就是谎言，无论说的再多，终究也都是无法成为现实的。

可能白文彬也是看不下他们这般自己骗自己吧，他对他们说：“没用的，我早就算好了时辰，此刻毒已深入肺腑，我……没救了。”

大片大片的泪珠，从罗刹脸上滑落下来，打湿了白文彬胸口大片衣裳。

他痛苦的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文彬虚弱的伸出双手，去握住罗刹的胳膊：“子睿，你要活下去，好好活着，来世，我定拼死护你一世周全。”

“陆兄，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真的没救了。而且，你扎的我好痛，你快停下吧！”

陆乘风闻言真的不再施针了，可罗刹却道：“不要停下，千万不要停下，陆兄，我求求你，不要停，继续施针，继续施针啊，你一定要救他啊！救他......”

“陆兄，你别听他的，不要再施针了。子睿啊，你这是何必呢？你知道的，我最怕疼了。”

罗刹怒吼道：“我就是要你疼，越疼越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白文彬笑笑，微微转头唤了一声：“周叔。”

师爷连忙靠拢过来，“周叔在呢！”

“周叔，对不起，我到底还是没能成为你们想要的模样。等他们回来了，你替我也跟他们说一下吧！”

“你要说自己去说，我不替你说，你自己说去......”

“周叔，你会的，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说这话时，白文彬的眼泪突然像决了堤的洪水，他哽咽道“周叔，你要是我爹就好了。”

白文彬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那样......那样的话，我娘和我，一定都会很幸福。而且这样，子睿也可以有一个完整...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