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紫晨走了,所有人都笼罩在闫家沉默灰暗的氛围中,聚在一起时多是静静的坐着,很少有人说话。
“小梵姑娘”,菩提等了几天,孙月琳终于主动找上她。
“想好了吗”。
“想好了,送他走吧,谢谢你”。
她是明白的,人死不能复生,轮回投胎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她答不答应,菩提都要送他走的,至少她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让她有心理准备,她真的是很感谢她了。
“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让这个孩子也听一听”。
孙月琳怔怔的看着她,过了好久,她才有些恍惚的点点头:“好”。
这个婴灵是孙月琳的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小产的,孩子的父亲叫容诺,这又是一场关于爱情的悲剧。
孙月琳认识容诺的那一年,刚满十岁,容诺长她一岁,那年十一。
孙家是名噪天下的五大世家之一,容家虽也是名门望族,却依然无法与名声赫赫的孙家相提并论。
那年朝野动荡,先帝大刀阔斧改论朝纲,清理朝堂,许多盘踞势力被连根拔起,容家不若五大世家从不牵扯进朝廷纷争,因此难免受到波及。
容诺的父亲与孙月琳的父亲年轻时曾是至交好友,交情颇深,因此将几位家眷子女托付与他,免受牢狱之灾。
有了孙家的庇佑,又是些无关大局的无知妇孺,先帝倒也没有赶尽杀绝。
孙月琳的性子从小活泼好动,古灵精怪,说起她和容诺的相识,用孙月琳现在的话来说,源于她的年幼无知,多管闲事。
那一天是她的生辰,三哥说在花园里给她准备了礼物,她兴致勃勃的独自去寻找,找着找着,居然走到了花园角落里的一处偏僻小院子里。
隔得远远的,便能听见一群小孩子的吵闹声,她顿时眼前一亮,兴冲冲的便跑了过去。
几个大小不一的小男孩,大些的十几岁,小一点的五六岁,都是容家的孩子,孙月琳见他们仿佛起了什么冲突,几个人全都围着容诺一个人。
一个和容诺差不多大的孩子率先动了手,一拳打在容诺的腹部,他的身体痛的痉挛起来,压着腹部直不起腰,脸上是隐忍的痛苦。
容诺的脸色很苍白,却不服输的狠狠瞪着那个男孩,结果又被一拳挥在脸上,嘴角顿时一片青紫,鲜血也顺着嘴角流下来。
其他人也不阻拦,饶有兴致的抱臂看着。
孙月琳却是看不下去了,很有气势的大吼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转过身看着她,包括容诺,他的眼神冰冷漆黑,孙月琳很不争气的抖了抖:“你…你们…不许打人”。
那几个男孩相互对视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孙月琳脸上一片通红,她直接使了法术将那几个男孩定住,又将他们好好戏弄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看向容诺。
“嘿,你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她拿了手帕想帮他擦去嘴角上的血渍,却被他用手拂开。
容诺转身想走,孙月琳一把将他拉住:“我叫孙月琳,你叫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放开我”,容诺淡淡道。
“不行,我偏要知道”。
孙月琳直接攀上容诺的胳膊,容诺却突然用力一甩,把她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孙月琳委屈的看着容诺,容诺也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有些局促的看着她,看了一会,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孙月琳只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但她还是在那几个男孩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容诺,她喜滋滋的想着,他的名字真好听,长得也好看,似乎从那时起,她就固执的认定了他,直到长大,她也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好的人。
那时候的孙月琳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不仅霸道而且执着,她想要容诺陪她玩,便不遗余力的缠着他,像一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后来他的父亲平反,要接他们回家,我缠着容诺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父亲居然将容诺留了下来,让他好好陪我玩”。
直到现在说起这件事,孙月琳依然为容诺感到不平。
容诺的母亲早逝,他也不得父亲宠爱,在容府便时时受兄弟下人们欺负,如今轻而易举便被父亲抛弃,孙月琳永远也忘不了容诺当时满脸震惊与不敢置信的表情。
后来随着年岁见长,两人也越来越熟悉,容诺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温柔体贴,一直呵护着她长大。
长大后的孙月琳一直怀着一颗期待的心,等着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他的一天。
突然有一天,容诺说要带她回家祭拜母亲,她知道其中的意味,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时隔多年,容诺又见到了他的父亲,两个人客气的如同陌生人。
那天容诺喝了很多酒,看的出他很不开心,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力度大的几乎让她不能呼吸,容诺急切的想要在她身上汲取温暖,那天晚上,他狠狠地要了她。
孙月琳忍着疼痛,心疼的为他流泪,她想要他开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容诺终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父亲的关注,容家家主之位,甚至在江湖与朝堂上的声名,全都是因为她,孙家的女儿。
他回到了容家,不用再寄人篱下,他有了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忙碌,他很少有时间来看她,她只好自己跑去看他。
“一切都不一样了,容诺又变成了我刚认识他时候的模样,好像后来的那些细心呵护,全都是我的幻想”。
“他在利用你”,菩提笃定道。
孙月琳自嘲一笑。
“是啊,他在利用我,是不是在所有人眼中,孙月琳都是单纯到有些傻的小女孩,可她并不傻,她很早就知道容诺一直在利用她的能力,利用她的身份,她以为总有一天能捂暖他的心,即使是一出虚情假意的戏码,却也能给她真实的快乐,可到最后她才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他们都以为我很快就从容诺的伤害中走了出来,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爱他有多深,我心里的伤,只有自己才明白”。
五大世家从不参与朝政,因此孙家对容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很快就找到了其他目标。
德安侯府。
对于朝堂上的名利纷争,结党营私,最能让人相互信任的方式无外乎联姻,容诺和德安侯府的郡主孟绮萱订了婚。
“其实我很想去大闹一场,但是我可以丢自己的脸,却不能丢孙家的脸,我们五大世家的人,将家族名誉和责任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我们可以为此放弃一切”。
孩子流产那天也是孙月琳的生辰,她知道容诺很忙,所以自己到容府去找他,那时两人已经很久没见,容诺还不知道孩子的事。
她刚到容府就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下人们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同情,怜悯,当时她还没有看懂,后来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那天她等了很久,一直到傍晚时分,离开容府后就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后来她看到了容诺,他温柔的笑着,在摊贩上拿起一只并不值钱的珠花插入孟绮萱的发间,孟绮萱娇羞的低着头,容诺轻柔的撩了撩她鬓角的头发。
孙月琳感觉脑中一阵嗡嗡的响声,她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走去,没有看到滚到脚下的一只陀螺,她踩上了陀螺,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摔倒时下意识的去拽小贩推车角上挂着的香囊。
可那怎么能承受住她的重量,她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上,沉重的钝响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当容诺看见地上狼狈的她时,目光有一瞬间的愣怔,当看到她身下泱泱不绝的鲜血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急忙忙的向她走来。
在距离孙月琳两米远的时候,他的脚突然不听使唤,立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孙月琳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捂着小腹艰难的站起来,对容诺说了一句话。
“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们孩子的忌辰,你要永远记住这一天”。
她耗费了所有元气,施展了一个从未用过的法术,瞬间从他面前消失。
五大世家并非徒有虚名,孙府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去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去见容诺,也不打探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因为她还没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