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先喝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小丸子起身道:“奴婢陪您一起。”
佩奇擦擦嘴上的一圈奶胡子也赶紧站起来:“奴婢也去。”
“不用,我就在门口。”
拍拍二人的肩膀以示安抚,邱三姑娘拿着驴肉火烧出门大咬一口,酥脆掉渣的外皮配上大块浓郁的香肉,一本满足啊!
民以‘肉’为天,老祖宗诚不欺我!
“占卦看相——指点迷津——!有缘者,分文不取!”
饴味斋对面摆着一个不起眼的算命小摊,摊主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头发和他的胡子一样稀疏,看的邱玉珂一愣,到嘴的火烧都忘记咽了。
占卦看相=卜算天象!
算命老头=大斉国师!
四舍五入,眼前这位不就是她要嫁的夫君??
邱家三姑娘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算命小摊面前,老人家揪着那几根白胡子摇头晃脑的一笑:“姑娘,看相还是算八字啊?”
“我看你……”
老人家正要往下接话茬,就见这姑娘红了眼眶,有些不解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邱玉珂不答,只盯着那老头,好像魔怔了一般。
老人家也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唯恐被这姑娘的家人发现了,说他欺负小姑娘对他打上一通,这年头算个命还要担生命危险,难啊!
明净川骤然看到邱玉珂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多瞥了两眼,确实是她没错。
手上不知捧着个什么东西,正蹲在算命摊前,崭新的石榴裙摆蹭上了灰也不自知,周围还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那算命的也不知说了什么,把这丫头哄骗的眼眶通红。
“愚昧!”
没好气的放下车帘,这架停在朱雀街边的马车虽装饰朴素,但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所用材质皆是上等,里头载的必是达官显贵,连行路者都离远了几分。
车里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还没回来?”
“大人,李公公这才刚过去……要不我们先行一步回府?”
“等着!”
“是。”
指尖不耐烦的在扶手上叩了两下,男人又掀开了车帘。
民间的算命先生要么舌灿莲花,吹嘘夸捧,要么就字字诛心,听的你恨不得掏出所有银钱破财免灾。
想必邱玉珂这丫头被人糊弄了都不自知!还有他这个大斉国师堪不破的命理吗?
如是一想,心头升起无名怒火,指着听算命先生喷口水的邱玉珂道:“把她给我叫过来。”
随行侍卫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怠慢,上前说了两句好话将腿蹲麻了的人扶起来。
邱玉珂擦擦还带着泪痕的小脸,懵懵懂懂站在车边,脑海里尽是她出嫁那天撕心裂肺的拒嫁却被老头子国师巧取豪夺的画面。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恐怕说的就是她了。
如是想着又忍不住揩了揩泪,继而茫然四顾:“我怎么在这?”
车里的人捏紧手心:“近一点!”
“啊?”
大斉国师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顶着两个通红的桃子眼,睫毛犹带泪,鼻尖正抽抽。
但下一刻,这梨花带雨的人儿双眸一亮,已经蓄满了星辰。
“你,你,八皇子的先生?”
没好气的将一方白绢的帕子递了过去,明净川语气中已蓄满寒意:“把脸擦干净!”
她就是顶着这么一张难看至极的小脸,在街头蹲了半晌?简直不能更丢人!
接了绢帕擦脸,初见男人时的惊诧已变为羞惭:“多谢。”
“那卜卦算命所言不可尽信,”本想训斥她两句,但看她哭的伤心,已猜到那算命先生没说什么好话。
“总有些人多读了几本书,拜过什么师父,就有些自命不凡,自称铁口神算,其实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啊?”邱玉珂怔愣。
后者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的蠢恐怕和八皇子有的一拼,只得多了几分耐心:“摆摊算卦,无非是察言观色,女子问姻缘男子问前途,父母问子女,老者问命数。只要看准了人,总能一语中的,再添油加醋的恐吓一番,也只有你才信以为真哭哭啼啼!若本座不来,还不知你要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邱玉珂为那算命先生不值,天知道,那老人家统共没说两句话,来回都在重复着‘姑娘你咋了,姑娘你有话好说,别哭啊!’
您别光顾着问啊,您倒是算算我为什么哭啊!
还有眼前这位先生,在崇尚真理,破除迷信方面,我的立场比您还坚定好吗?
不过这位也是一片好心,况且长得好看,手帕还有一股清冽干净的味道。
邱玉珂抽抽鼻子,屈膝见礼:“多谢先生,本以为您欣赏国师,也一样高看这些算命先生,没想到倒是个明白人……”
后者以手支颌:“国师在你心中,便是如此这般?”
“啊?不,不,”邱三姑娘有些语无伦次,眼瞅着面前这位虽面无表情,但语气明显让人一怵,知道自己好像踩到了信徒的底线。
“国师当然不这么……低俗!”
后者剑眉微挑,轻蔑哼道:“是了,国师在你心中可是牛头马面,且吃人饮血,的确不俗。”
她承认,她被别人口口相传的国师先入为主了,现在意识到国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之后,她更宁愿对方是个牛头马面。
“好的,国师很好!另外,多谢先生的手帕,我先走了。”拿走男人的手帕不成体统,还回去?对方清新脱俗势必要嫌弃。
算了,找个地方偷偷扔了吧。
“你站住!”
“啊?”
男人起身走出车架,墨发束着玉冠,剑眉敛着星眸,他微抬倨傲的下巴,让本就颀长的脖颈充满挑衅的张力。
这一下车不要紧,华灯初上的街市好似亮起了一轮明月,引得路过众人纷纷驻足翘首。
邱玉珂也默默捂住了鼻子,唯恐鼻血流出来。
这一身白袍绣着银泽,别人穿是奔丧,他穿就是俊美无双。
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想问:上仙,您是何时下凡的?
马屁还没拍出来,手腕已被那人一把攥住。
“你干嘛?”仓促间要抽离,然而那人长相清俊却力道刚猛,硬是没让她脱身。
忽的一道身影晃到眼前,飞身袭来的佩奇让男人不得不松手格挡。
邱玉珂尚未站稳脚跟,就见周围刷刷几道银芒,白衣公子的一众侍卫已经抽出兵刃,围观百姓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大斉律法严苛,除三品以上官员随扈侍卫不得携带管制刀具,他一个皇子的先生竟然……
然而侍卫未动,佩奇已被这人反剪了双手推至一旁,一把雪亮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话好说!”邱玉珂急道:“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三姑娘!”小丸子也拎着锅碗瓢盆赶了过来,一见这架势就吓的浑身哆嗦。
她怎么觉得跟着三姑娘这段时间,经历的跌宕起伏比以前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明净川微微侧头看向邱玉珂,冲她抬手。
后者好似进贡一般,左手捧着右手,送到他面前,一副讨好的模样。
就算佩奇是主角,但她也不想当恶毒女配好吗?
男人这次没抓她,只将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很快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邱三姑娘一脸悲恸:“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者嗤笑出声:“也不认得本座?”
“您老人家放心,从此时此刻,您老就是我刻在心口的指路明灯,忘了啥我也不会忘了您。”
“油嘴滑舌!”
“是,您老说的都对。”
看一眼小丸子大包小包拎着的东西,男人又道:“你是真打算抛头露面做厨子了?”
“民以食为天嘛。”
男人不再看她,转而进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侍卫收了兵刃,马车又变成了那辆不起眼,但却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
车马辘辘,远离人群而去。
邱玉珂正要松口气,耳边一句“邱三姑娘”,吓的她差点蹦起来。
回头对上一张菊花褶子脸,更觉惊恐:“你,你,你不是那个……”
“真巧,在这儿碰见邱三姑娘了,出来逛夜市?”
邱玉珂挤出一个麻木的笑:“是啊……李公公……您……买糖?年纪大了还是少吃点甜食比较好吧?”
李公公手上提溜着几包饴味斋的点心,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老奴记下了,就不叨扰姑娘了,老奴先回国师府了。”
“好,您慢走……”
目送李公公离去,邱三姑娘又看向街边看戏的算命先生,再次沉浸在无边的悲恸之中。
又是力求退婚,却没有成功的一天呢!
街头闹了这么一出也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家里开饭找不到人,正一个个急的火烧眉毛,大哥邱玉嘉牵了马出来要带小厮寻人,刚出大门就看到自家三妹正围着上锁的侧门蠢蠢欲动。
佩奇站在墙头,一把抓住小丸子拼命托举的大包小包,‘哗啦’一声扔在院内。
邱玉珂压低了声音叫道:“您老轻点啊,摔坏了我不白买了吗!”
佩奇一脸自责:“奴婢着急了,姑娘把手给我。”
邱玉珂踩着小丸子的腿,将手递给佩奇,墙头上的人一个使力,轻而易举的将一个大姑娘就这么拎了上去。
邱家大少登时瞪圆了眼:“邱玉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