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环境，这倒不至于。不过我确实还没有定居一处的打算。”米莫尼雷如此说道。

“那么，鲁诺耶维奇小姐感觉怎样呢？”弗多罗普卡向莉米迦发问。

“独自游历或是群聚定居，都有可取之处。说到我自己的话，”莉米迦看了看米莫尼雷，“我曾想四处游历，践行圣言之道。然而某些事情的发生，让我意识到，独行，不适合我。”

米莫尼雷看着她肩膀上副军团长的肩章，沉默不语。

弥赛亚圣国军制改革之后，军队的编制与官阶与过去不同了。而且弥赛亚的军制改革也影响了其他的国家，接连进行了改革。按照现在通用的军队官阶，下层军职有三级，以八到十五人左右为一个小队，设小队长，以大约十个小队为一中队，设中队长，大约十个中队为一个大队，设大队长。这是对古代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职位的继承。下层军职以普通军人为基础。

大队之上，才是正式的高层军官，以斗气与魔力的职业者为基础。从低到高，分别是兵团，师团，军团，集团军。这四个官阶其实不存在上下级统领关系。只是根据实际统领的职业者的多少，来授予军阶。

没有战事的时候，所有高级军官都只能是副职，也就是说只有副军团长，没有正军团长。战争开始之后，才会正式任命相关的正职军官，授予指挥权，进行战斗。同样的，没有战事的时候，高级军官不统领普通军人，只统领斗气与魔力职业者组成的精英部队。精英部队也按照普通军人的方式进行编制，但在地位上，一个职业者相当于一百个普通军人。

也就是说，十个职业者组成的队伍，在战争中的地位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千人大队，编制上也是按大队来算，只是会加上精英二字，称为“十人精英大队”，一百个职业者的队伍，直接就是精英兵团。三百或者四百，就是精英师团了。

精英军团，就是大约一千个一级到四级不定的职业者。五级以上就不编入军队了，全部在特殊队伍之中，是属于常规战争之外的部队。因为四级到五级是一个门槛，弥赛亚圣国的职业者数量大约三万，可其中等级在五级或以上的，才不到六分之一。

整个弥赛亚圣国，理论上最多也只能存在大约二十四个副军团长。因为再多，就没有精英队伍来统领了。

莉米迦现在是副军团长，也就是说，在弥赛亚圣国之内的某处，真的有大约一千人的职业者部队是由她统领的。如果这样说还不够清晰的话，可以换一种说法，弥赛亚圣国二十四分之一的精英部队，是由她统领的。这样的身份，已经比普通城市的城主还要高贵，几乎相当于主城的城主。

她麾下的部队，不可能来自于弥赛亚皇室，也不可能是几位亲王的馈赠，更不可能是教会的武装，否则也就不是副军团长，而是某某神圣骑士团长了，也就是说，这些部队，其实是她以个人身份真正组建起来的，不，不可能。这个部队应该是剑圣大人以前的部队。剑圣大人把他自己的军队交给了莉米迦。家族继承，这才是最真实的可能。那么，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心意，忽然选择继承来自父亲的武装力量了呢？

是白糖事件，是幽暗地下的那次相处，是米莫尼雷自己？

或者，都不是，而是其他的原因？

总之，她开始拥有自己的组织势力了。米莫尼雷这样想着，那么自己呢，虽然父亲让自己重建七秘教，可是除了四位学生和一个血仆之外，还什么都没有，徒有名号而已。

上一次在比尔什克，她说她还没有过十九岁生日，但等级已经是十三级了。现在可能又有所提升，米莫尼雷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更凝练更深沉了。

而自己，因为转化高等吸血鬼的原因，真实战斗力反而暂时下降了，因为吸血鬼能力还没有成熟，法师的能力却已经受到了弱化和干扰。

自己之前虽然在一些人面前说自己是在独自游历，可事实上自己也逐渐融入集体势力之中，然而究竟要怎么融入呢？像学长那样，与埃兹坦帝国结合？或者像莉米迦一样，继承父亲的势力？

米莫尼雷这样盘算着，心中却有一些不情愿的酸楚，无论是投靠某个国家还是回去接受父亲的安排，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样的话，只有最后的，白熊与金丝雀和黑猫的佣兵团？想到这个奇葩的名字，米莫尼雷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喜悦的满足。或许这也就是艾伯特想要的？

“是啊，独行固然自由，却会失去很多东西呐。米莫尼雷先生。”弗多罗普卡公主旁敲侧击地劝告着。

“确实如此。或许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但不是现在。”米莫尼雷意有所指地回应。

公主殿下稍微有些失望。

莉米迦还是那副平静深沉的表情。

三人在小宫殿二楼观景台的阳台栏杆上靠着，米莫尼雷和公主殿下都喝起了酒，莉米迦也拿着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拿着。

“米莫尼雷先生，我听说，你与父皇在大殿偏厅相会，你说到，即使占领，也无法统治。并试图以此劝阻父皇动兵，对吗？”沉默了一会儿，公主殿下开始了新的话题。

“是的。”米莫尼雷坦率地承认了，“翻越龙跃高原去远征联盟地区，实在是得不偿失。”

“事实是这样没错，因为联盟地区的人已经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而埃兹坦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弥赛亚也一样。征服与统治，固然伟大，却不属于这个时代。现在毕竟不是六百年前。”公主殿下赞同道。

莉米迦默默旁听，不主动插话。

“可是，时代总是因人的行为而改变的。以太原核技术如果与你的魔法成果结合，会有怎样的效果，你一定很清楚。”公主殿下向米莫尼雷靠近了一些。

“我也只是误打误撞，原本没想过会制造出那样的东西。而且，若不是有十二参，我也不会知道那东西的用处，多半会把它当垃圾扔掉。”米莫尼雷如实相告。

公主殿下显得有些惊讶，她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伟大的成就往往诞生于琐碎的积淀和奇迹般的巧合之中，无论如何，已经不可阻挡了，你一定会在埃兹坦帝国制造出那种东西，对吧？”

“是的。”米莫尼雷看着公主殿下，点了点头。“为了我自己的魔法修行，为了学长的工作，我会的。”

“那就已经确定了。特维托瑞尔先生恰好有炼金术师的培养方法，埃兹坦帝国也不缺资源，再加上你的那种成果，你觉得，再过十年……不，那怕只是五年，甚至是三年，埃兹坦帝国会怎样呢？”公主殿下说这些话的时候，又向米莫尼雷靠近了一些，同时，她悄悄地注意着莉米迦的反应。

莉米迦直到这时才稍微有了些反应，她认真地看着公主殿下，抢在米莫尼雷之前回答了公主的话，“会势不可当地崛起。就像科雷特瓦尔主城拥有了大陆第一个精钢锻造工坊的时候一样。蓝剑丘陵的传奇史诗，会再次上演。”

米莫尼雷在莉米迦插话时就果断地闭嘴，静静地旁观着二人。

“所以呢？”公主殿下并没有在意莉米迦抢答的行为，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莉米迦。

“所以要么是阻止这种事情发生，要么，学会这种技术，带回弥赛亚圣国。就像奈德瓦主城的那位公主偷取蓝剑锻造配方一样。”莉米迦语气平静不卑不亢地与公主殿下相对。

“可是奈德瓦联盟现在只不过是依附在科雷特瓦尔城邦联盟之下的小跟班而已。”公主殿下露出笑容，半眯着眼睛，盯着女骑士。

“那就让阿巴卢那联盟出现吧。鼓动多隆巫塔，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公主殿下你觉得怎么样？”莉米迦这样说道，依旧用历史上的一个故事回应了公主的话。

米莫尼雷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头。

竟然还可以这样。让多隆巫塔自立国家？

多隆巫塔以前隐匿与沼泽深处，是为了更好地寻求魔法力量，也是因为人数太少，实力不足。可是，如果那种技术得以发展扩张，再招募足够的人手，获取足够的影响力……

真的可以自立国家。

而且，恰好阿布拉卡地区和北卡尔弗里亚地区是争议的无主地区，埃兹坦帝国对此鞭长莫及。多隆巫塔完全可以占领这片地区，成为新国家的领导者。

原本，如果只有学长的以太原核，中高级法师的实力会大大增强，底层法师的实力和数量却不会爆炸式增多，可是再加上能量金字塔的话，就能持续不断地快速培养低级法师了。

上有实力增强，下有人数增多。完全符合社群集体崛起的特征。

“这……”公主殿下一时语塞。她原本还喜滋滋地以为大势已定胜券在握，以为谈话的走向完全握在她自己手里，可是她还没抛出自己后续的诉求，就提前被女骑士截住了。

米莫尼雷看着面前二人的对峙，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然而现在我的魔法成果还没有确定研究成功呢。还差最后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于是局面紧张互相对视的二人同时转头盯着米莫尼雷，异口同声，“你必须研究成功！”

“啊，为什么？”米莫尼雷感到意外。

“既然只差最后一步了，那就已经代表着，总有成功的方法。”公主殿下如此说道。

然后女骑士立即接下后半句话，“而这种力量被你研究出来，总比被其他人研究出来，要好得多。”

米莫尼雷吃了一惊，脑海里浮现的第一的念头就是。

莉米迦希望我研究成功？她觉得由我来掌握这种力量，比其他人更好？为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米莫尼雷转瞬即逝的灼热目光，女骑士转身过去，不再看他，而是手肘支着栏杆，看向远方。同时，她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啊，咳咳！咳！”她刚咽下去一口，就咳嗽起来。

不习惯喝酒吗，还是说因为这是烈酒？哦，烈酒啊。

米莫尼雷有点想笑，却觉得不合时宜，只好努力忍住。

反倒是公主殿下轻轻地笑出了声，“没错，这种力量由米莫尼雷先生研究出来，总比其他人好。”

米莫尼雷忍不住询问，“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公主殿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因为我现在，在埃兹坦的视野之内，同时因为我……是个自由流浪法师？”说到这里的时候，米莫尼雷有些心虚地看向女骑士。女骑士可是知道米莫尼雷是夜之子的。

幸好，此时女骑士忙着适应刚刚那一口烈酒，没工夫管这个。

她以前好像就没喝过烈酒，这次可能是第一次，才喝了一口，就面色通红，不能适应。

米莫尼雷看着她略显狼狈的娇弱模样，呆住了。

“没错。所以你一定要研究成功啊。无论如何，魔法领域的进步，是必须的。泰伦尼恩的某个国王曾经阻止连发十&字&弩的推广，认为这会毁害古典骑士的利益。最终结局呢？”公主殿下也引用了过去的历史来说明她的想法。

“最终结局当然是，弥赛亚圣国用连发十&字&弩的鹰骑兵部队击溃了古典长矛骑士，彻底把泰伦尼恩王国逼入偏僻一角。那个曾经辉煌的古老国家沦落了，现在只能在福灵士半岛上苟延残喘。”

泰伦尼恩第一王朝，那可是新纪元时代人类第一个伟大的王朝帝国，现在呢？

想到这里，米莫尼雷明白了面前二人的意思。

技术必须发展，至于因此而有的利益纷争，是另一回事。因为你不发展，总会有别人去发展，当强弱变得悬殊，所有正义和道德就成了空谈。

莉米迦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啊，原本还以为她是个嫉恶如仇简简单单的红骑士，现在才明白，或许她只是想要活得简单一些而已，不代表她自己就完全是个简单的人。

“啊，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成为多隆新王国的国王？”弗多罗普卡公主忽然这样说道，这一句话就让米莫尼雷把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什么！？”米莫尼雷不敢相信。

“鲁诺耶维奇小姐刚才的说法，让我明白了，总有一些事情是不可阻挡的。如果多隆地区最终一定会成为一个新国家，我觉得你适合做国王。到时候我就嫁给你，怎么样？”公主殿下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米莫尼雷这下子狠狠地咳嗽起来，他看了看公主殿下，又看了看女骑士，回答道，“这个，我没想过。或许学长比我更合适，而且多隆巫塔里也有很多强者。再说了，我早就宣布脱离多隆巫塔，自力更生了。”

“那又如何？你依旧是多隆巫塔出身的人。我会支持你称王。所以你的意见呢？”公主殿下又问。

米莫尼雷看着女骑士莉米迦。

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有一点莫名的失望和犹疑。

于是米莫尼雷摇了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归宿。”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余地。

弗多罗普卡公主愣住了，过了好久，她叹息一声，“这样啊。那就算啦。”

她的目光里，也闪过一瞬间的失望。

还有一点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