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花阁位于京都城西花市之中,这条街道上大多人都是花农,以养花、卖花,帮人种花打理花草为生,藏花阁在其中算不上起眼。
白日里藏花阁的生意与周围的花圃相比,算是冷清的,从街道外面看去,这院子实在是普通,门口有些破旧,摆放的花卉也不怎么起眼。
走进前院,也和普通的花圃无异,踏进后院,里面别有洞天就如同进了迷宫一般。
里面有大量的竹林、紫藤萝花墙等,间隔出了很多条小路,每条小路都通向不同的院子,每个院子里随处可见各色花卉、各类奇珍异草。
前来光顾藏花阁的无外乎两种人,一是来寻找前院的花农、购买花卉的,用银钱交易。
第二种是来买后院的花奴,帮他们办事的,这里的花奴可不是用钱就能驱使的,必须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交易。
花农只管种花打理花卉之事,花奴则是根据雇主的需求,完成雇主交给的任务,有可能是办一件事,也有可能是杀一个人。
藏花阁的花奴共十二名,分别以十二季节的花主命名。
他们有的住在藏花阁,有的住在其他地方,平日里没有任务时,便各自生活。
藏花阁后院的假山间隙中,有一个机关,机关后面有一条暗道,里面养满了西域的暗夜蜂,奇毒无比,进入的人身上必须涂上特制的香粉,才能避过暗夜蜂的攻击。
假山下的密室里,放满了从各帮派搜罗来的兵器,以及花月娘收藏的各类毒粉、迷药,密室内还设有一间石室。
石室的门已经有三年未曾打开了,花奴兰心提着灯笼独自一人来到假山下的暗道里。
还未曾走到门口,便听到暗道尽头的石室里,发出窸窸窣窣女人时而啼哭、时而惊叫、时而狂笑、大哭的声音,音色凄凉,在漆黑一片的暗道里听着,让人后背发凉,心生恐怖。
这样的声音传到兰心的耳里,让她原本不安的更加着急。
“姐姐,”兰心加快脚步向石室的方向跑去,她比约定的时间还来早了半个时辰,可屋里的人已经濒临窒息,此时已经没了动静,变得异常安静,吓得兰心急忙打开石室门上的锁链。
打开石门,一阵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在漆黑的角落里,隐约能看见有一团黑影在瑟瑟发抖。
兰心提着灯笼走进来,借着微暗的烛光,她看清了蜷缩在寒玉床后的人影。
发髻散乱,更像是一个受了巨大惊吓的孩子,看见兰心进来,她立即朝她扑上来,用她冰凉的手指掐住兰心的咽喉。
“阁主,是我,我是兰心!”兰心急忙朝她大叫,只要再快一分,她便能轻而易举地捏碎兰心的喉咙。
花月娘猛然从噩梦中醒过神来,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兰心,心中满是愧疚,急忙扶她起身,说道:“傻丫头,我都说了不要进来,即便是来给我送饭,站在门外塞进来就好了,干嘛要进来,你是不怕死吗?”
兰心忙将带来的狐裘为她披上,笑道:“我很怕死,只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阁主,这里可真冷啊!”兰心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拉着花月娘说道,“我们快出去吧!”
花月娘将手从兰心的背后搭在她的肩膀上,撒娇似的对她说道:“好累呀!你背我好不好!”
“来吧!”兰心说着,就把花月娘背了起来,出去的一路上,花月娘缩在兰心的背上,她的身体冰凉刺骨,贴在兰心的背上,就像冰块一样。
其实花月娘很怕冷,倒不是她受不住寒冷,而是那刺骨寒冷,总会让她回想起那件她害怕想起,害怕面对的事。
某一年的冬天,在冰天雪地里,她快要冻死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她抓住了那个机会,为了活下来,杀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血,喷了她一身,无论她怎么洗,无论过多少年,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今依然缠绕在她的心上。
寒冷,成了花月娘的一个心病。李鹤为了让她克服这个心病,不惜命人在假山下凿建了石室,还在里面放了世间难寻的寒玉床,每当她犯了错,李鹤就会将她关进石室里。
直到后来,李鹤很少再惩罚她,而她也很少放错,可她若是觉得自己错了的时候,便会自己进去石室里待着,借以惩罚自己。
兰心一路上走的很慢,她生怕走的太快会颠到背上的花月娘。
将花月娘送回她住的落荷院,兰心细心地伺候她沐浴、梳洗。
细数着花月娘身上的旧伤痕,近几年倒是没有再添新伤,只是可惜了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面却趴着几条长得好似蜈蚣的伤疤。
“阁主,得空的时候来我兰花院里坐坐吧!我给你纹些花草在身上,把你这些难看的疤痕遮了。”
“好啊!”花月娘任由兰心为自己擦拭身子,自己则靠在浴桶里摆弄水里兰心为她采来的芍药花瓣,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很香,忍不住又把芍药花瓣拿给兰心闻闻,说道,“你养花的本事也越来越好了,这花好香啊!”
兰心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采芍药花给你,只是我求求你了,下次不要再进去石室了。”
“明明公子走的时候都说了让你不要在去了,我也想拦住你,可你就像一头倔驴,怎么拉都拉不住!”
“你也知道这是我的心魔,总是要克服的,”花月娘知道兰心关心自己,可有些事,她总得面对。
她将手臂搭在兰心的肩上,连拉带拽地将兰心揽进怀里拖进浴桶里,嬉笑着说道:“再说不是还有你来救我嘛!”
“兰心,你可真是个贴心懂事的妙人儿啊!将来你要是嫁人了,我可怎么办呀?”
“滚!”兰心见惯了她的泼皮样,懒得再陪她胡闹,临走前,嘱咐道,“一会儿记得把桌上我给你熬的补药给喝了,药是姜语安送来的,你要是敢浪费,我就去把他从枫林谷请来!”
“你!小蹄子,敢管教起你花姐姐了,等哪天我给你寻个男人嫁了,看你还敢不敢要挟我!”
南古城富甲一方在魏国是出了名的,其中的翘楚,要属城南李府的主人李鹤。
李府不远处有家酒肆,掌柜的是位四十多岁的胖子,为人和气开朗,酿酒的本事远近闻名。
“掌柜的,坐在那桌的小姑娘在咱们这儿喝了快有三个时辰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怪吓人的,我们好心上去劝她少喝点,她倒好,硬是要拉着我们陪她喝酒,你看这……”掌柜的顺着伙计示意的地方望去,确实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哭得肿的跟两个大核桃似的。
如花的小姑娘,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情况看得掌柜的头疼,可不能让这小丫头醉死在他的店里,到时候不仅砸了招牌,说不定还得吃官司,想到这,掌柜的便朝她走去。
“姑娘,美酒虽好,喝多了也伤身啊!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家里人也该找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掌柜的上前说道。
“家人?我没有家人……没有……”知梦使劲摇晃着脑袋,只觉得晕乎乎的,一手举着酒杯,杯里的酒原本是一杯,也被她晃得只剩下半杯,一手拉住掌柜的说道,“大叔,相识就是缘分,来,我们共饮此杯!”
掌柜的无可奈何地看看站在柜台前看着他的伙计,示意他快来把这丫头拉开。
这小姑娘和他拉拉扯扯的,一会儿他妻子从后厨出来看见了,他就是有两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灰蓝色长衫的男子,模样俊秀,眉眼间尽显儒雅温柔。
他一身朴素,就连头上束发的发带都是粗布制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走近仔细一瞧,倒不像发簪,更像一根比医馆用的银针粗上许多的银针。
他的腰间还挂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只直冲云霄的白鹤,白鹤上方还有一个小篆书的李字。
“李管家!”掌柜的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李鹤府上的管家李霖,虽然平日里也只是站在人群里远远的瞧见过,却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但他腰间系着的白鹤令,让人一眼就能认出,“稀客稀客,快里边坐,伙计,上好酒!”
“掌柜的客气了,酒我们下次再喝,我今天来,是来找人的,”李霖扫视了酒肆一圈,将目光投向知梦坐着的地方,盯着她看了许久,转而对掌柜的说道,“我有一个远房表妹,今日同家里人吵了架闹着离家出走,家里人托我出来找找!”
“知梦,”李霖走上前唤她,满身的酒气熏得李霖耸了耸鼻子,“跟我回去吧!”
“李霖?”知梦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仔细瞧,确定没认错人,确实是李鹤的管家,心情大好,问道,“是公子叫你来寻我吗?”
李霖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点头表示默认了,他知道如果告诉知梦是藏花阁的花奴找他求助,他才来找她,依着她的脾气,她是绝不会和自己走得,便只得撒谎了。
正是午后,天气凉爽,街道上人来人往,李霖搀扶着知梦往李府的方向走去,短短几步路,两人却成了过往路人眼中的焦点。
“那是……”路过的人认出了李霖,“这不是李管家嘛!李管家安好!”
李霖略显尴尬地冲他们点头回应。
“她抱着的女孩子是谁啊?”一位路人小声地询问旁边的同伴。
我没有抱她,李霖很想告诉大家,可他又怕越描越黑,只得脸上堆着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听闻李公子今日有意为李管家寻门亲事,这姑娘八九不离十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另一人一脸认真的跟旁边的人说。
“这还未过门就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真是世风日下啊!”又一人一边摇头一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