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进京入职当日讨得皇帝欢心,得了赏赐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了京城。
从皇帝下令命沈良回朝之时,众人都猜测是对付张林的利剑,如今利剑终于来了,他们如何能不重视。
不过大部分只是持看戏态度,除了兵部。当初齐王势力如日中天,张林在齐王身边做事,兵部绝大部分还是依附于张林,对张林唯命是从。
如今齐王落败新皇登基,显然是要对兵部下手,他们如何能静得下来。
从皇宫离去后,沈良还是去了兵部,并未回家,皇帝的赏赐也随之送了过去。
张林听到当场摔了一个茶杯,他手下的掌事连忙劝慰,张林这才消了气。
掌事看着张林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人,咱们把那账单给了他,他真的不会借机对付咱们吗?那账本上的东西若是被他看了出来,咱们可就……”
“放心吧,咱们做得本就隐秘,何况那么多账本,光看完就够他受的了,他哪还会有心思挑毛病?”张林十分得意。
掌事见状放下心来,夸赞道:“大人英明,以来就给了他好看,想来他以后也知道在这里应该听谁的。”
“大家一起共事就是缘分,哪有什么该听谁的,都是为了朝廷,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张林不悦地蹙眉,如今皇帝正愁挑不到他的错处,若是听到这话,还不得小题大做。
“是。”掌事打量了张林好几眼,见他并未真的生气,松了口气赶忙应道。
沈良在兵部看了一整天账本,眼看天都已经黑了,他才起身。
只是虽然看了一整天账本,可是他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眼看还剩下不少,沈良又随意抽了两本,打算回去接着看。
出了兵部大门,月亮已然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将前路照亮,沈含已经等在门口,神色略显着急。
一看到他,立马迎了上来,替他掀开车帘:“老爷,你可算出来了,奴才都担心坏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来报到的,还能被吃了不成?”沈良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沈小姐也很担心。”沈含一边赶车一边道。
沈良立刻皱眉,沉声道:“说了多少次了,那是你的小姐,以后不要再叫沈小姐。”
“是。”沈含自知失言,连忙应下。
待沈良到家,沈玉潇正在前厅等着他用膳,桌上饭食半点未动。沈良有些感动,虽然他们当初只是因为利益相交,可是他却看得出,沈玉潇待他还算真诚。
沈良将账本放在一旁,坐在沈玉潇身旁:“潇儿怎么还未用膳?”
“父亲未归,女儿怎能擅自先动。”沈玉潇笑着开口,“兵部的人为难你了?”
“也算不上为难,只是让我查账。”沈良摇头。
沈玉潇看了眼方才沈良放下的账本,勾起了嘴角:“既然他们让你查,你就好好查,兵部那么大的开销,不可能全部干净。”
“今日陛下还宣召了我,让我好好查账,可是账面有什么不妥?”沈良垂头,他好歹也是读了数十年圣贤书之人,如今真的坐起事来,那些书却是派不上用场,“我今日已经看了一天,实在没看出什么。”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替你看看。”沈玉潇看着账本,眼神微冷,三省六部的账应该都不干净,这些情况李明德也十分清楚。
还未登基时,李明德需要人心,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如今登基以后,那些大人必然以为行事更为方便,全然没了顾及,所以李明德才忍不住。
不过以前是因为江山不在他手里,银子去了哪里跟他都没有关系,如今他登基了自然是不会放任不管,拿兵部开刀,既能震慑这些人,还能敲打那些昔日不支持他登基的人,一举两得。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帝王权术使用得如此娴熟,而她竟毫无察觉,还真是可笑。沈玉潇拿起碗筷,没再说话。
心里惦记着那些账本,沈良匆匆用完膳,就拉着沈玉潇去了书房。白玉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顺势跟了上去,沈玉潇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心中无奈,就连沈良都已经习惯总是突然出现的白玉了。
“有事?”沈玉潇冷冷看了眼白玉,没好气地道。
白玉一脸委屈状:“一日未见,娘子就不想为夫吗?”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沈玉潇瞥了眼白玉,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白玉一脸委屈地往外走去,看他走到门口,沈玉潇连忙将他叫住,他一脸喜色转身,只听得沈玉潇道:“回自己院子,你若是再去我房中,我就将你赶出去。”
“赶出去我也能自己回来。”白玉低头小声嘀咕着,碍于沈玉潇的眼神,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沈良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觉得好笑:“可以看出来,白公子待你还是很不错的。”
沈玉潇拿起账本没有接话,沈良也拿不准沈玉潇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
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沈玉潇看了下账本,一眼看去确实十分正常。
她合上账本,看眼时日,东乐十五年六月乾州,她立马意识到了不对,看向沈良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一个州是两万守军对吗?”
沈良点头,为了尽快适应沈良这个新身份,他不仅背下了沈良的生平,与兵部有关的一切事宜也都一一记下了。
东乐便是先帝的年号,先帝一共位也就十五年,乾州与北齐接壤,十五年六月,北齐挑衅乾州,前去督战的是李明德军方唯一的大奖,他放心不下,沈玉潇便也跟着前往了,虽然她未曾正面进入沙场,却也知道,伤亡不简单。
可是这账面上,月末写的竟然还有一万九千九百人的军饷,一直到腊月初。
她冷笑了一声,又往后翻看了几页:“乾州六月与北齐交战竟然只死了两百人吗?而腊月,无战争爆发,不过是流民动.乱竟死伤上千人?”
当初乾州一战,李明德彻底失去了军方势力,兵部之事他插不上手,这账本更是不可能见到,她只知道军方的人死后,功劳都归功在了张林身上,李明德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所为军功竟然是这么来的,沈玉潇合上账本,甩在桌子上。
“你的意思是……兵部谎报伤亡,赚取军饷?”沈良不可置信地问道。
沈玉潇点头,沈良再度拿起了账本,想到方才沈玉潇所说,瞬间明白了账面的问题,仍旧不敢相信:“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算什么,利益当前。”沈玉潇摇了摇头,对于官场她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这些事情,沈良以往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未曾想到会如此黑暗。
他今日看了一天都未有所发现,沈玉潇不过几眼就看出不对,他瞬间自惭形秽:“还是潇儿聪慧,若不是潇儿提醒,为父只怕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竟然还有这些事情。”
“父亲之前未在京中,一心扑在自己的州县,乾州离青州路途遥远,不清楚也是有的。不过,日后切莫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各地的变化,近几年发生过哪些动荡之事,父亲可都要了解清楚。”沈玉潇勾了下嘴角,若不是之前在李明德身边,什么事都要时刻小心,她也不会知晓这些,更不会一眼看出账面不对。
沈良点头:“我明日就将各地的情况都了解一番,再重新核查账本。”
“核查完之后直接交给皇帝,他应该就等着你的账本了。”沈玉潇当初以为李明德生气是因为部下折损,如今看来不过是因为功劳被人冒领。
“对了,你说这账本是皇帝命你查的?”当着沈良的面,沈玉潇也不好直呼李明德姓名,只好不情愿地道。
沈良不明所以,看了眼沈玉潇,道:“是啊,他让我好好查。”
看来这事李明德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隐而不发罢了,还真是能忍。沈玉潇勾起嘴角:“既然他让你查,你就好好查,都查出来。”
如今他刚登基不久,就算是为了稳住朝臣,也不会有太大动作,可是她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如愿呢?
“不过,查出来以后你一定要小心,咱们的陛下应该只是想拉张林下马。”沈玉潇看着沈良还在看账本,还是提醒了一句。
“那……这账本还查吗?”沈良一时间不太明白沈玉潇的意思。
沈玉潇垂目,想了想还是改口:“查,不过不要让旁人知晓,查完以后直接交给皇上,不管他如何处置,你只当不知。”
方才她的想法固然可以打击到李明德,只是沈良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沈约等人还未付出代价,她如今能信任的只有沈良一人,代价实在太大。
“你的意思是皇上他不会秉公?”沈良瞪大了眼睛。
沈玉潇垂目看着桌面,没有说话。沈良看出她不想回答,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房吧。”
沈玉潇点头,丫鬟已经走了进来,她便起身行礼:“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沈良看到周围的丫鬟,点头朝沈玉潇挥了挥手,账本也收了起来。今日之事,他也明白了以后的路不好走,不过想到方才沈玉潇的表现,沈良再度受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