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说这乌寻侯墓里面到底有多少宝贝啊?”
“有多少,也没有咱们的份啊,怕是要尽数落入洋人手中了。”
“我看啊,不一定,毕竟有洛督军的势力在,他们也是要忌惮几分的,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可是,洛督军也不会贸然得罪他们啊,这其中盘根错节,咱们哪说得清?”
“哎,不可说,不可说。”
英租界内,一场关于“乌寻侯墓”开发研究问题的声势浩大的会议刚刚落幕,两个参加会议的民商企业家边走边这样谈论着。
是的,在清城郊区内,因一个居民偶然发现的乌寻古墓已在小城的社会各阶层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地静待着,这些古物,该如何处理呢?
话说,开篇提到的1912年,只是以一场革命发生的时间来计算的,而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民国时期,具体是何年份,已不可考。
聂雪霁已在林家待了有些时日了,她愈发不安,因为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什么可维持生计的法子。
这日,惠风和畅,白云悠远。聂雪霁赶着去参加报社的面试,转过街角,是一条幽静的小巷。此时,天已变得雾蒙蒙的,开始洒着些细雨,她撑起油纸伞,在淡红的霞光里,远处的细丝飞雨似乎是妖娆的雾气。
天空邈远,水汽氤氲,细雨匆匆而来,带着忧愁而返。这样的早春季节里,细雨朦胧中的小巷,美得像一幅意蕴深远的江南水墨画,又像是一支宛转悠扬的清歌。
前面不远处,隐约有一个苍老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路旁的石椅上。聂雪霁继续走近,她看到,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衣着简朴破烂,神情呆滞茫然,看上去,已年过古稀。
她走上前去,伸手将伞撑到老人头顶的上空,遮住了空中凌乱飘洒的细雨丝。老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那琥珀色的浑浊眼瞳中闪过似有若无的惊喜。然而聂雪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问:“老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下小雨了,您快回家吧!”
老人没搭理她,只自顾自地轻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聂雪霁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咦,这个老婆婆还会背《定风波》嘛!
“你可知晓下阙是什么?”老人目光凝视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嗯,老婆婆,我知道的,下阙是: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聂雪霁一字一句清晰地背着。
“慢着慢着,你叫谁老婆婆啊,我有那么老吗?”老人冷冷地望着她,缓缓说道。
“呃……”聂雪霁一时语噎。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的名字……哎呀呀,人老了,一时竟记不得了。不过,我年轻时,大家都叫我小花瓣,小朋友呀,你就叫我小花瓣吧!”老人仍是那不疾不徐的沉缓语气。
“小花……瓣?……”聂雪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睁大眼睛,着实吃了一惊,心想:这个老婆婆还真是有一颗童心啊,“小花瓣”这么奇怪的童真的名字,难不成?……老婆婆是脑子有点问题?受了精神打击?想到这儿,聂雪霁又仔细打量一番这个老婆婆,最后,只得出了两个形容词:苍老与孤苦。哎,这么大的年纪,孤独一人,在这细雨飘摇中坐着,真真是晚景凄凉。
“……小花瓣。”聂雪霁试探着叫了一声,但是,还是觉得好别扭呀!
老人应了一声,随即悲哀地说:“小朋友啊,我,迷路了。”
“啊?那您记得您家是在哪儿吗?”
“我记得地址名称,可我不记得是怎么走了。”老人迷迷糊糊地说道。
“在哪儿?我可能会知道。”
“雨花巷126号。”
这条小巷不就是雨花巷吗?可是,这126号,从这儿过去,七拐八绕的,的确是有些远。
“嗯,我知道怎么走,小花瓣,我带你回家吧!”虽然称呼很奇怪,但是出于尊重,聂雪霁还是这样叫了出来。
就这样,聂雪霁搀扶着这位名叫“小花瓣”的老人来到雨花巷126号。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幽静的年代久远的小木屋,在细雨中尽显沧桑与憔悴。
“啊,到了,小朋友呀,真是谢谢你啊,我终于回家了。”老人感激道。
“没事的,老……呃,小花瓣,以后一个人别外出了,不安全。”
“那怎么行呢?我一个人老待在一个地方是会憋坏的。”
“那以后我来找您玩,陪您出去散步,好吗?”
“啊,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你可真是个小红领巾啊!”老人有些口齿不清。
“什么?小狐狸精?这……”聂雪霁疑惑:嗯,看来这个老婆婆真的是精神上有点毛病啊……
老人心里嘀咕:“哎,你个小姑娘肯定不会懂的啦,毕竟是近两年才出现的事物,况且还是在异地,尚且未传入清城。”
老人邪魅一笑,随即说道:“小朋友呀,你留下来吃饭吧!”
“额,不用不用,我还有事情呢,我得赶快走了。”聂雪霁想起自己还有面试这茬事,便忙着推辞。
“啥不用啊,不必客气!”
这老人看上去苍老衰弱的,谁知力气还挺大,她一把拉得聂雪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既然盛意难却,那就只好留下了,毕竟,这也是老婆婆的一番心意啊。
老人为聂雪霁准备了三菜一汤,分别是:萝卜干、豆角干、梅干菜和米汤。
“这……看来老婆婆的生活真的是很清贫啊,以后我要多带点好吃的来看她。”聂雪霁心里这样默念着。
“嗯,好吃。”她拿起筷子夹了一撮梅干菜,放到嘴里细细品味。
“呀,我真的没时间了,我得走了。小……花瓣,我下次再来吃饭行吗?”聂雪霁刚迈出一步,就又被老人给拉了回来。
“不行不行,既然好吃,那就吃完再走。”
聂雪霁也想挣扎的,无奈老人拉住她的手,力气大到,她,竟挣脱不得。
……
“叮咚—叮咚—”小木桌里侧的台式老旧立钟的钟摆晃荡,发出金属脆感的击鸣声。聂雪霁看到钟面上的时针已指到了4,已经—下午4点钟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她的面试时间过了!
“已经到4点钟了。”聂雪霁垂头说道,语调中透着淡淡的失落。见女孩垂头丧气的模样,老人问:“怎么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本来是想赶去参加报社面试的。”女孩的眼泪几乎快夺眶而出。
“原来是这样,那我送你吧,我拉板车去送你,我力气可大了。”老人仍打趣她。
“不用了,因为,面试时间已经过了。”老人的力气大,她自然是早已“领略”的,但是一联想到老人拖着板车载她的那画面,实在是有点忍俊不禁。她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老人从里间小黑屋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是用报纸包着的,看上去,那报纸还有些新。
“小朋友,不好意思,都怪我不好,竟让你耽误了事情。为表歉意,请你收下吧,一定要收哦,这次可不许推辞!”话语间,老人已将包裹硬塞到她手中。她将包裹放到小木桌上,解开来看,竟是十几颗青梅干,褶皱处沾满了银白色糖末,青色的光泽若隐若现,看上去十分诱人,她尝了一颗,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味道好极了。
“嗯,小花瓣,谢谢你的青梅干。虽然这次错过了面试,但是没关系,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机会的。只是,现在我真的要回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吗?”
“好啊,小朋友,我等着你!”老人说着,将她肩膀一拍,她被拍得又是一个趔趄,还好这次站得稳……
“……哈,那么,再见!”聂雪霁向她挥挥手,尴尬地笑着说。
“再见呀,小朋友。”
老人又是邪魅一笑,目送女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小巷深处。
路途漫长,还好有一包青梅干可解枯寂。
她将最后一颗青梅干送入嘴中,舔了舔唇,正准备将报纸扔掉时,目光扫过报纸,意外地瞥见标题上的四个大字:乌寻侯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