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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集团总经理室，陆靖康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助理付俊站在办公桌前正一板一眼地汇报情况：“最近程先生又开始频繁联系江小姐，他们刚刚约了一次见面，位置是明德附近的咖啡馆，去的人还有她的班主任陈老师。他们聊了半个小时就分开了，少爷开车在门口接应她们。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但陈老师和季家老二是情侣关系，她这两天在托人到处打听申请补助的事，应该是为了给程先生筹钱。”

“程家伟的账户是什么情况？”陆靖康揉了揉眼角，可能因为睡眠不够的原因头有点疼，他感觉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总是感到疲倦，“说重点。”

“好的陆总，上次江小姐给他的一万块已经所剩无几，最近暂时没有进账。”

“抚养费呢？”陆靖康费劲地转了几下脖子，听到脖颈的骨骼咔咔作响，清脆得像是甘蔗被拦腰折断的声音。

“赌光了。”付俊惴惴不安地扫了一眼面容疲惫的中年男人，“陆总，要不要帮您约下医生？”

“不需要，你出去吧。”陆靖康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清明，他似乎冷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付俊没看清麻溜地就顾着自己赶紧出去了。趁陆靖康心平气和让他出去的时候出去比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被撵出去好多了。“陆总心情不好，注意点。”临走还不忘给门口新来的秘书提了个醒。

……

陆靖康打算趁下次出差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这年纪大了就是得多加注意了，不然一不留神就被癌找上了。他对癌的理解虽然仅限于陆山河母亲曾患过的程度，但也深谙这世间没有药完全治愈得了癌这个道理。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江一棠的时候，她眼睛睁得很大，可里面装得最多的东西不是胆怯而是试探，她鼻梁很低，整张脸看起来像画里的小人儿一样，他没有躲开她的眼神，于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照进了他心里，这让他足以将她脸蛋上的剩余四官忽略不计，只注视她的眼睛。

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但又有点莫名的清澈：“陆叔叔，您真的愿意收养我吗？”

陆靖康觉得她的眼睛有魔力，好像能把他拖拽进她的世界一样。其实他来到报社与她见面不是因为他愿意收养她，是陆氏集团的所有股东经过商议决定后的结果，但他觉得这些对十六岁的她来说太遥远，所以换了一副她能理解的说法开口：“是的，我是陆靖康，我有一个儿子他叫陆山河，很高兴认识你。”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她左手攥着右手的袖口，开始真正紧张了起来，她原以为可以把镇定装得很好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愿意收养我，但您肯定有您的理由，我希望这个理由是对您有利，因为我需要您帮助我。”

“我能帮你什么？不妨说说看。”陆靖康第一次被一个孩子求助，心情说不上美妙，但起码比面对家里那个冰山来得舒服得多。所以几乎没有迟疑，他就决定要听她说点什么。

“给程家伟一笔抚养费，可以吗？”她的眼睛蒙上一股水汽，但陆靖康仔细看，觉得那些水汽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毫无留恋。他不会告诉眼前的小女孩他已经把她和程家调查了个底朝天，除了江一棠和程家伟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他不知道以外，他几乎对她过去十六年平淡又无奇的人生了如指掌。

“谈谈数额，你希望是多少？”陆靖康移开视线，礼貌地示意报社的工作人员暂时出去一会，他们要谈重要的事了。

“三万，可以吗？”她右手的袖口已经很皱巴巴了，但她还是不舍得丢掉，“我算过了，从我进程家第一天开始，这笔钱几乎是他们花在我身上的所有了，你放心，我没有胡乱算，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明细拿给你，而且，这笔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现在，算我借你的，可以吗？”话音的最后，她甚至带了点乞求，这是令陆靖康没想到的。在他对她为数不多的认知里，这个小姑娘心肠硬，主意大，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说不定以后能为陆山河所用，当然这是后话。所以他诧异她竟然会为了区区三万块求他。

“可以。”陆靖康答应得很快，可能是因为三万块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吧，但他还是觉得好奇，也完全不想掩饰这份好奇，毕竟在这里是他为数不多能流露真实情感的地方了，“但是能告诉我原因吗？”

其实他本想说，麻烦告诉我原因。但话未出口就预感这句话对她来说太生硬了，就临时换成了意味相同的疑问句。

“他毕竟养过我。”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低头，好像是害怕头顶无形的皇冠会掉一样，其实她头上根本没有皇冠，她内心也并不自信，只是她在四年的独来独往生活中喜欢抬着头看着对方说话，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好，这个理由我接受。”陆靖康浅笑着向她伸手，她犹豫了一下握住，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我儿子很叛逆，”陆靖康松手，缩手回来的同时像是自言自语，只是这自言自语刻意到恰好能让她听见，“如果你可以接近他，我希望你能和他做好朋友。”事实上，陆山河只有韩星妍一个异性朋友，而且还是因为大人们的强行撮合才使然的。陆山河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他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个比他还有个性的人来充当出口。陆靖康希望那个出口由江一棠来扮演。

“我会努力的，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她点头，终于松开了右手的袖口，于是皱巴巴的布块儿不动声色地喘了一大口气。

“欢迎你来我家，还有，”陆靖康起身，他要走了，外面付俊正等着他，一会儿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不能错过，“很高兴认识你。”

“陆总，韩氏的负责人已经到位了，我刚告诉他们，您在路上堵车了，是整个江市最堵的那条路。”付俊尽职地递来一条领带，陆靖康给自己娴熟地打上，家里没有女人，这种活儿他早就得心应手了。

轿车滑进黑色的柏油马路，后视镜里一闪而过女孩追出来的瘦小身影。陆靖康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却还是那句“毕竟他养过我。”他想知道她究竟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才能把解除收养协议这件外人看起来大逆不道的事做得如此坦然。

大概是他理解不了的心境吧。毕竟贫穷是对一个人最好的锻炼。

“陆总，这件事需要跟少爷提前说一声吗？”付俊口中的事，无非是今天陆靖康确认陆氏即将收养江一棠的事。

“他有手机，会看新闻。”陆靖康皱眉，突然想把这个该死的助理赶下车去，要不是看在他对自己这么忠心耿耿。“明白，陆总，是我多嘴了。”付俊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写了封遗书。

“陆总，罗奥地产的老总到了，”秘书的一通电话把陆靖康从回忆中拖出来。他再转转脖子，这回骨骼的咔嚓声好像没那么响了，但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发闷，他站起来，原以为走两步就没事了，可眼前突然一黑，等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头顶已然是一片惨白的墙壁了。

周围有很多人，模模糊糊的绿色人影晃来晃去，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身边的环境，只觉得嘴巴突然被什么机器撬开，然后一根硬邦邦的管子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他的喉咙，他难受，想呕吐，可还没呕出来就再度没了知觉。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