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皆伤。
满室寂静。
他的双目一下便红肿了起来，疲态渐显，他声音缓缓沙哑且轻柔，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嘲弄道，“娘子，为夫知道了。”
话毕，凌思漪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可是她不能咆哮，自己在挚爱之人的面前失了态，被激出了疯。受不了一丁点的揣测。
她不能哭。
不能告诉他真实的缘由。
就像章白不能告诉凌思漪身份，而凌思漪同样不能一样。
两个人步履维艰，宛如在冰面中行走。
本来因为心仪而荡起的温柔春风却顷刻间突然结了冰，变成了刺骨的寒风。
冷冽的风想把每个人脸上的面具刮掉。
可寒风的起因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一层又一层的阴谋。
但他们谁都不能撕开给对方看。
因为一旦撕开，将是哀鸿遍野、伏尸百万。
不管是现实，亦或双方心里。
大堂里正在双方僵持不下，寒冰蔓延之时，门口处却突然传出了脚步声。
二人皆像受惊的小猫朝大堂阴暗处退去。
大门吱咯打开的声音随着笑声响起。
久违的阳光透过门口射进来，似乎想把所有天寒地冻统统驱散。
待从大堂外来的一排排人站定后凌思漪和章白也适应了逆光照射。
因为二人心情皆不是很好，遂都阴沉着脸，脸色黑的滴的出水。
看见肆无忌惮推开门进来的是长辈们凌思漪缓了缓神色，朝着四位师父拱手行礼。
章白虽然刚刚喝凌思漪大吵一架，但冷静一会儿后便想通了。
思漪说的指不定是气话，二人当时都在气头上。
并且他隐约可以猜到一点凌思漪为何不想去京城。
凌家凌家。
皇都京城。皇家！
自己怕是戳到她逆鳞了！
章白猛地一顿，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最后一句怕是假话，但最后一句的前一句那该是真的。
几位前辈依次落座青竹三人站到章白身边后，章白抽空看了凌思漪一眼。
毕竟是缱绻入深的人。
三言两语威力虽大，但想通之后更觉得娘子可爱。
真是，自己不想见的人，自己想不通的事，为何要硬抗，为何要把嘴巴闭得如此紧。
万事，不还有我吗？
相公，自然不是摆设。
章白此刻的目光温柔的快要溺死人。
凌思漪知道自己身上一直有几道眼光盯着，其中一道过于炽热。
至于章白那厮，刚刚和他吵过架，凌思漪第一排除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那些不省心的师父们一直躲着听墙角，这会便赤裸裸的嘲笑呢，谁知道，那目光来之快，去之也快。
凌思漪此刻也不怎么生气了。
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因为她知道章白和自己吵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自己的错误自然不会硬是要推给别人。
凌雨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椅扶手上有规律的敲着。
一下、两下、三下......
凌思漪仔细听着，这是她和长老们的秘语。
但其实只是凌思漪和三长老的秘语。
三长老那厮硬是要和别人搞不通，独门创了一套技艺两个人联系。
凌思漪仔细分辨着，那双笑眯眯的眼和双手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是截然不同。
凌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思思你栽了吧！
凌思漪万般难过。
她当初是为何要答应三师父二人再创秘语。
凌思漪黑沉的脸色逐渐转的明快，其中脸上暗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愤恨。
虽然她可以拒绝解读三师父的秘语，可事后他老人家要是问起来，更会让她吃苦头！
上座的四位师父都看出来了凌思漪的一些细微变化。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朝夕相处，只要凌思漪脸上有一丁点表情他们都会立刻会意。
大长老一直搁置在手上未曾转动的铁球又开始在大长老的双手摩挲下发出刺啦缓慢的声音。
他一双鹰眼看了会儿三长老和凌思漪，二人皆沉浸在互相较量的世界里，他才缓缓开口道，“思漪，你们方才是在争论去不去京城的问题吗？”
凌思漪本来还有些咬牙切齿。
听到这句话突然没了动作。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大长老，最后才愤愤不平地道，“是，师父。”
心里却是纳罕，怎么四位师父的五感听力越来越强了，心中升起一种急迫感。
看来自己以后的学习需要更加全面、强化了！
大长老的声音又从上座响起，“那你是怎么想？”
凌思漪看了眼章白，说道，“思漪不愿去。”
四位长老突然都笑了起来。
之前在笑的，笑纹更深了。
这一幕看着是挺和谐的，小小的大堂里有大有小，真有种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感觉。
可放在现在这个情景之下，怎么想怎么诡异。
青竹三人一脸真是如此且有些遗憾的表情。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主子章白。
本以为会看到主子阴沉表情的他们却看到了一张笑脸。
也不能说是笑脸吧，但有丝丝笑意，比起之前剑拔弩张的感觉倒是相差甚远。
乃至于他们在一瞬间以为主子被掉包了，随后又释然。
青竹心里想道：主子就是主子，这心理抗压能力越来越强了。
章白早在发现凌思漪为何不愿去京城的原因时便想通了。
坐在上座的四老都在暗中观察着章白和凌思漪两人。
这两人之前在大堂里可类似于两个冰冻的炮仗呢，就单单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翻天覆地，惊涛骇浪。
四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几方的眼中看到盈盈笑意。
大长老又说道，“若我们偏要你去呢？”
凌思漪一惊，站在大堂里的小辈们皆一怔。
大师父这架势似乎想让她去啊，并且还有些强买强卖的逼迫意味。
凌思漪立马说道，“师父，相公的家人不远万里赶来我已同意相公离开，但思漪实在舍不得山寨和四位师父，思漪不想去京城。”
四位长老闻言都笑了起来。
二长老说道，“思漪不必担心我们，方才我们在外面已经了解过你们的事情了，思漪若是想去京城自去便是，我们几个老骨头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啊！”
凌思漪有些恼火，她这几个师父这是要把水越搅越浑啊！
凌思漪眨眨眼睛俏皮地说道，“难道我去京城师父们就舍得我吗？”
三长老娇笑着，“你个小滑头！”
四长老接道，“臭丫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你嫁给了小白，难道我们几个还能限制你的自由不是？”
凌思漪凭空打了个寒颤。
她这几位师父是铁定了心思想把她往京城推啊。
师父们都知道凌思漪说的舍不得是个托词，可谁也没拆穿，甚至就着这个给她下了个套。
青竹几人和章白都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太对啊，不过是往好的一面发展。
大长老把一直转动的铁球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三弟四弟说得不错，思漪你既然嫁出去了，就断没有窝在山寨里的道理，章白的家在京城，你也该回去好好看看夫家，我们几个老头大不了跟着你一起走便是。”
话已至此，加上她也不愿意和章白分开，最后她也只能咬着唇，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好。”
此事便是完美完结。
章白等人也算是得到了凌思漪的回答，因为凌思漪和四位长老要商量山寨的日后去向，章白几人听着没意思便以整理物件为由先行退下。
目送着几人离开大堂后不久，凌思漪问道，“师父们想思漪去京城可是为了那件事？”
几位师父淡淡点头。
凌思漪道，“好的，思漪知道了。”
大长老几人又对凌思漪交代了一些上京和在京城的注意事项。
这件事便正式敲定了下来。
凌思漪和四位师父的执行力超强，几乎是在决定要去京城的当天山寨里的事情也吩咐的七七八八。
多亏了山寨之前的军事化管理，几乎每件事都是有据可依，重新选一个代理寨主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在代理寨主选出来的同时也成立了代理长老会。
五人暂行山寨管理之责。
寨主和四位长老要离开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寨子。寨子里每个人内心都着充盈不舍。
又是几天，山寨里准备了践行宴。
在短短几天里，章白的三位仆从便和寨子里的人混得很熟了，几人就像普通寨众一样划拳猜酒。
章白和凌思漪也在吵架当天和了好，那件事对他们二人的感情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
一夜之后便如胶似漆，更甚从前。
眨眼间，离开寨子的时间就到了。
群山环绕间凌思漪一行人站在寨门下看着山寨的人为他们送行。
这一别，山寨里几乎老老小小都来了，更有年纪小的，一直拉着凌思漪的手说，“寨主姐姐别走，寨主姐姐别走。”
围绕的人群里“保重”“郑重”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凌思漪也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准确的来说凌思漪是兴奋的，虽然之前排斥上京，但是现在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后，她又对之后会查出陷害父亲的人而感到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