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婆婆端着这东西也觉得难以下咽,心中正想着是不是洛青禾要趁此机会报复自己,却忽然听洛青禾解释道:“这叫酸梅汤,有生津止渴助消化的功效,刚好能解你们症状。”
方少泽听着半信半疑,却又见洛青禾舀了一勺白糖倒进自己面前的酸梅汤里,说道:“温婆婆和弄墨喝这东西就是为了将盐排出去,便不能加糖。不过少爷您就是喝个好玩儿,加些糖就会好喝多了!”
方少泽听闻,又等洛青禾将自己碗中的白糖搅化了之后才低头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道:“原来这东西还能如此美味?!”
方少泽说着,为了不辜负洛青禾这半夜下厨的好意,便又催着温婆婆和弄墨将他俩手中那酸倒了牙的酸梅汤喝了个干净。
果然,温婆婆和弄墨两人咬着牙将那酸梅汁咽下去时便觉得口水泛滥,又跑了几趟厕所后,温婆婆发现自己果然不似方才那般口干舌燥,便赞叹道:“青禾姑娘这办法真灵!”
洛青禾笑了笑:“那是自然,若这法子不好使,那婆婆岂不是要怀疑我坑你了?”
温婆婆一听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叹了口气道:“洛姑娘,其实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然咱们老太太也不会这般相信你…不过我近几日之所以这般对你,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觉得这终究是主仆有别,虽说你不是方家的正经下人,可咱们四少爷他却是个正经少爷……”
看温婆婆有心同自己将心中的芥蒂解开,洛青禾便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你便认为咱们一切事情都要以四少爷为主,奉四少爷为尊,对吗?”
“自然是要这样的!”温婆婆很是笃定道:“自古以来,咱们做下人的就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没有在主人家面前放肆的道理!”
听了她这根深蒂固的奴隶思想,洛青禾反对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你们签了卖身契拿了工钱,便要一心一意为主人家效力,可现在咱们并不是生活在大宅门中,凡事不过求个便利,又何苦要守着那些陈腐的规矩?”
见她有些固执,温婆婆摇摇头道:“你若是一直这般简单直接,将来在这险恶世间该如何生存下去?就像那日,你可知道二夫人如何发现是你在背后偷偷帮助玛瑙的吗?”
这桩事情洛青禾倒也没注意,这时正好听温婆婆提起了话头,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温婆婆自顾自道:“是后厨的宋婶在背后告的状。”
“宋婶?她每次见了我和我娘时都热情寒暄,平日里在厨房也不声不响的踏实干活,怎么会做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事情呢?”洛青禾一脸不可置信道。
温婆婆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有责任提点提点这个‘初入社会的小幼苗’,便缓缓解释道:“虽说现在大家都管她叫宋婶,可她原本的名字叫冬玲,是我手下的丫鬟。当年的春玲、夏玲、秋玲、冬玲这四个丫鬟跟着我一成了翟小姐的陪嫁,后来春玲和秋玲不慎在打仗时丢了命,那夏玲也就是如今舞文的娘亲,而冬玲也就是宋婶,到方家没多久就不知为何离开了四夫人,凭着自己那手艺在厨房找了个差事,后来等四夫人去世后,又暗地里投靠了二夫人。”
温婆婆说着,脸上却忽然带了怒气道:“这冬玲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叛主,不过就是因为看四少爷心善不会将她怎样,再加上你平日里又对她很是友善,以为你们好欺负罢了。所以我才认为当主子的就该严厉些,莫要跟下人打成一片,否则以后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洛青禾这才理解,为何温婆婆一直执着于主仆有别:“所以您一直想让我同四少爷保持距离,就是怕我这性子影响了方少爷,让他忘了主人家的架子,而惯坏了其他下人,将来遭人欺负吗?”
见洛青禾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温婆婆这才缓缓点头道:“我这老婆子不善言辞,总怕自己说不清楚,如今你能理解可真是太好了!”
温婆婆说着,又诚恳的望着洛青禾道:“你已经明白了这道理,那往后可否帮帮老身这个忙?”
洛青禾听闻轻笑一声:“温婆婆,你当真觉得四少爷是个好欺负的人吗?莫非你忘了舞文的下场?”
一提起舞文,温婆婆却忽然像想起了些什么,心中一惊:是啊!临出发前舞文还哭喊着跪在院外将额头都磕出了血,只为求少爷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可无论他怎么哀求,四少爷都只是让人送了个金疮药去给他止血,只字未提让他回来的话!
洛青禾又道:“虽说宋婶在背后嚼舌头,可她这般作为可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温婆婆一听赶忙反驳道:“早晚会有的!否则二夫人为何总是跟你和少爷过不去。”
洛青禾缓缓道:“温婆婆你想想,就算我从未帮过玛瑙,宋婶也从未在背后过告状,那二夫人便能容得下我,容得下四少爷吗?就凭二夫人那性子,就算没人招惹她,她也有本事想方设法的给你使绊子。所以我觉得宋婶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罢了。”
“可她为了一己私利在背后给你捅刀子,你就不怪她吗?”
“我竟然是怪她的,不过世事艰难,我也愿意体谅她。况且,眼下她不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吗?”
洛青禾望了一眼疑惑的温婆婆,解释道:“你看,那些以前同她关系极好的姐妹们至今没有原谅她背叛,而眼下就凭宋婶的性格,在厨房中也是唯唯诺诺,四处受人欺负,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虽然这事情我不跟她计较,可玛瑙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人!若真是有一日她生了孩子,正式成了二老爷的妾室,那宋婶她可会有好日子过?”
温婆婆听完竟也无法反驳:冬玲自幼时便被父母卖卖入翟家,从小到大唯一的心愿便是嫁一个家境殷实的人,自己在家相夫教子做一位贤妻良母。如今她随时嫁了人,可她那口子却整日里吃喝嫖赌,不思进取,孩子们也都随了爹,搅得家中成日鸡犬不宁,导致冬玲年纪轻轻便愁白了头发。”
“唉,当时她若一心一意留在四夫人院里,如今又怎会在那泥坑里苦苦挣扎?”
可洛青禾对温婆婆这话却不太认同:“婆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通透的心思。虽说人人都看四少爷院中的生活有些清贫,可却没人看见那份外人求都求不来的安宁和清净。所以照宋婶当年的野心来看,她不可能不离开四夫人。”
“虽然我没有你在方少泽身边待的时间长,可我却能看出来,你家少爷向来不是个迂腐陈旧的人,你若一味的在他面前立规矩讲道理,只怕早晚会耗尽他的耐心。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家少爷不该如此宽厚善良,可当初你们不就是看上这点,才宁愿吃苦也要守在他身边吗?”
听完洛青禾的话,温婆婆便在没有同她讲过道理,而是静静在一旁思衬着,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行人又照常出发了。
可刚走了半日,方少泽便对这车上的气氛很是疑惑:从前温婆婆最是在意主仆之别,但凡看见洛青禾有一点僭越的举动,便要明着暗着的阻拦,可今日无论洛青禾怎么玩闹,温婆婆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甚至还面带笑容。
见自家下人同洛青禾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方少泽也是前所未有的心情愉悦,一心一意的跟尘影培养感情。
这时候的交通不比从前发达,地图导航之类的指路工具都还没有,若是想出趟远门,这路该如何走,就只能在逢人时打听打听。
所以方少泽一行人的上京之路走的是磕磕绊绊,从方家出来时还是春天,而这时却已到仲夏,近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才走了一千六百多里的路程。
弄墨正赶着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前头骑着尘影去问路的方少泽却忽然雀跃得回头道:“再往前走就是高阳郡了!高阳郡北面就是广陵郡,那人说咱们不出十五日便能到达京都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看见终点了!方少泽话音刚落,马车上的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喜色。
方少泽此刻的心中也更是轻快了不少,翻身下马,又从包袱中将缝成册子的宣纸。拿出来,提笔便写。
从前他只是随意找了张纸,每到一个地方便将地名写下来,以做纪念。
可忽然有一日被洛青禾看见后,便问他为何不将宣纸装订成册,每到一个地方时将这地名记下来,并且在底下将这地方的礼节习俗,特色饮食或是有名的风景建筑也一一记录,再配些插图写成游记,等日后翻看时也能更好的回忆起来。
方少泽一听,觉得洛青禾这话极有道理,便赶忙将自己那上等的宣纸裁成书本大小,又让温婆婆用粗棉线订了起来,等再到什么地方时,便细细游历一番,按照洛青禾的建议将自己的心得体会一一记下。
方才他问路回来时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一回来便将那册子端在手中,望着眼前的风景提笔细细勾勒着。
看着方少泽那落笔如神的风景画,洛青禾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当时他怎么没同着同翟诀一起去拜那齐瀛之先生为师呢?
”少爷,咱们今夜还能找着驿馆吗?“”
“能的,方才我问路时,那人说绕过这座山之后便能到高阳郡下属的柳县,咱们就在那里歇息一晚,明日从柳县往北直走,便离京都不远了。”
听着自己离京都越来越近,洛青禾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自己终于有机会见到那传说中的父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