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泽很是震惊。
从前他同洛青禾聊天时也曾听她畅想过无数可能,却万万没想过这洛卿文居然会同皇族有关系!方少泽怔了半晌才勉强定了心神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可清楚那品幽居中住的是何方神圣?”
莫非洛青禾的父亲此时已是京中贵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普通官员之后?
可伙计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狠狠给方少泽浇了盆凉水:“何方神圣?那里住的可都是些因重罪被连坐的官员家属,他们之所以能住在皇宫旁边,不过是因为圣上下旨罚他们做那宫里最累最苦的活!我听说那里头堪称是人间炼狱,圣上派了锦衣卫看守,你还是莫要轻易前去,不然若是被连累了,那后果…”
小二说着,打了个寒噤便扭头进去了。
方少泽万万没有料到那品幽居竟然是这样的地方,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将这事情告诉洛青禾。
见方少泽神色复杂的回来了,洛青禾期盼道:“你打听着了吗?咱们何时能过去?”
看着洛青禾满心期待的样子,方少泽只觉得心中酸涩,清了清嗓子道:“不然,咱们先去我家看看吧。”
听王家人说,那洛卿文原先是高官家的公子,因家中出事而流亡去了罗泉镇。若这事是真的,那洛卿文的父辈便极有可能也是因故获罪的官员,被抄家时这洛卿文机缘巧合之下才侥幸逃脱。而他后来之所以未带着月娘一同回京,多半也是怕月娘被自己连累吧!
望着方少泽那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洛青禾忽然心中一沉,低声道:“你方才定然是打听到了什么?可若我有心寻父这事又能瞒我多久?还不如你早些告诉我呢!”
是啊,这事又能瞒得了多久呢?洛青禾要若是有心打听,总是能问到的!思及此处,方少泽还是心一横,将方才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了。
原以为洛青禾会崩溃大哭,却没成想她听完之后却很是平静,目光坚定的望着他:“可即便是如此,我还是要去那地方走一趟,毕竟,我是他的女儿!”
见洛青禾这般不甘心,方少泽虽是已经绝望,却也尽可能的安慰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边去吧!虽然那小二那么说,但你爹也有极可能早就被平反了。”
洛青禾听闻微微点头,勉强勾了勾唇。虽说她看起来一直平静,可此刻却觉得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憋屈的很。
可自己究竟因何憋闷?是因为洛卿文分明是罪人之后,分明知道自己那寻亲之路危险至极,却也一意孤行的没有告诉月娘吗?
洛青禾想了想却又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暗道:罢了,告没告诉又要什么紧呢?就凭自家娘亲的性格,若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这般境地,她八成也会不顾一切的跟过来。
快到傍晚,方少泽才牵着尘影同着洛青禾一起到了桂壬街上一气派的府邸前。
刚才在打探品幽居的消息时,二人便花光了身上仅有的碎银子,此刻早已饥肠辘辘。方少泽满心等着到了自己父亲家能好好吃顿饭,洗漱一番。
可二人刚同门口的下人说明了来历,就见这下人满脸轻蔑将二人往外赶。
”这世道也是奇怪了!打从齐山侯满天下找闺女之后,便总有那么些歪瓜裂枣抱着富贵梦去冒名顶替!不过咱们家老爷何时说过儿子丢了?你也是想瞎了心了来这里冒充我家少爷!滚滚滚,我家少爷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这骗傻子呢!”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出门去,方少泽登时傻了。自己分明是按照祖母给的地址来的,又怎会错呢?
方少泽急道:“我乃是罗泉方家四老爷方景林的亲儿子,方少泽!我娘,也就是他的正室夫人,是集美翟家的三小姐!没错啊!”
“哟!”一听方少泽细数自己的家事,那下人嗤笑道:“你这骗子倒花了些功夫,竟然将我家老爷的底细查了!不过那给你消息的人可说过,我家老爷在故乡的妻儿早就去世了,现在咱们府上的秦夫人才是方府的正妻!你下回再想骗人啊,还是把消息打听清楚吧!”
一听这话,方少泽脸色苍白:“我母亲早年间去世了不假,可你又是听哪个烂了舌头的说我也死了?”
“放肆!”那下人面带怒色道:“好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家老爷烂了舌头?这认识我们老爷的都知道,当年他因为失去了妻儿而多么伤心欲绝,你这狂徒怎能借这事胡乱编排!”
见那下人不像撒谎,方少泽的心顿时凉了一半。此刻他总算知道了为何自己的父亲分明在京城做官,可这圣上张皇榜广纳人才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原来是在这边有了续弦,不想要他们了啊!
见方少泽那苍白的脸色,这吓人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谎言被戳破了而有些尴尬,便又出伸手,连连推着方少泽道:“滚滚滚!早知道羞就别来这儿撒谎了!咱们方大人也是你能攀扯的!”
下人说着,从门后抄起木棍,抬手便打。
可此时,方少泽依旧怔怔出神,甚至连躲开意思都没有。
原本在旁边默默无语的洛青禾一见这景象,便一把拽开方少泽挡在了前面,厉声道:“你个当下人的胆子不小啊!我告诉你,他就是方老爷的如假包换的亲儿子!你若不信就让你家老爷出来对质,若当着我家少爷的面他也敢说不认识,那我们便即刻回罗泉将老太太请过来,将这事情好生查个清楚!”
可那下人却笃定二人是骗子,不屑道:少拿老太太出来吓唬我们,有能耐你就回去请!不过到时可别随便在路上拉个野老太太过来,硬说是我家老爷的母亲!你这姑娘也真有意思,莫不是被这男人的色相迷了心智才这般为他卖命吧?你说好好一个小姑娘跟着那穷鬼做什么?连双像样的鞋都穿不起!”
果然,洛青禾听罢低下头,才看见自己的布鞋早已被磨出了洞,不过方才她一心想着自家父亲的事情才没有发现。此刻其他几个看热闹的下人听着这般粗鄙的话,登时笑出了声。
洛青禾到底是个女子,一听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把脚往裙子里缩。
这时,一旁的方少泽回手抽出马鞭,冷着脸便冲那下人抽了过去。
因着方少泽刚才说话时客客气气,再加上因为染了风寒而面色苍白,那下人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便也没有防备,可这下挨了方少泽狠狠一鞭,当时便疼的嘶声叫道:“救命啊!要死啦!”
“你当方府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动手打人?!”刚才还看热闹的下人一见情况不好,便赶忙抄家伙向方少泽冲去。
看这架势,洛青禾赶忙拍了尘影,就见它一声嘶鸣,骤然上前冲着几人狠狠踹了过去,顷刻间,方才还耍着威风的几人便捂着胸口哀嚎倒地。
方少泽原本就心气不顺,见那几人又要同自己动手,便登时满心怒火,扬起马鞭抽了下去。
没抽两下,却又听身后有人急急喊了一声:“别打了!”
只见一年级同洛青禾一般的锦衣少年匆匆自马车上翻身而下,肃然道:“这光天化日的,阁下怎能在别人家门口动粗?你当着京城是什么地方?”
望着那与自己有些相像的面容,方少泽登时明白了那人的身份,冷笑一声悲切道:“别人家门口?果然,方才那话是真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锦衣少年有些疑惑,刚要细问,却见方少泽的脸色又白了一层,手中的马鞭一松,人就倒在了地上。
洛青禾见这情形,赶忙一把将他扶住,打抱不平道:“好哇!好一句别人家!那方老爷抛弃妻子不说,自家儿子都找到门口了还能这般无情?不就是欺负人家没了娘吗?你们这般做人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夜间,点点街灯交错亮起,这广陵的夜向来纸醉金迷。
一气派的酒楼门口,摇摇晃晃的走出几位醉气熏天的中年男子,那门童赶忙上前点头哈腰的招呼道:“几位大人可要小心些,小的这就为你们将马车牵过来!”
“滚开!”走在最前头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打着酒嗝,一把将门童挥开,又回头拽着身后同样醉得站不稳的人道:“方大人,今日这顿饭吃的很是畅快!下回…下回换我在这酒楼也攢上一席,再去春云阁将红豆姑娘找来,咱们一醉方休!”
一旁被他拽着的方大人虽说有些站不稳,可那双同方少泽有三分相似的眼眸里却透出点点精光,陪笑道:“张大人,您早点说想要红豆姑娘啊,我当时就您请来了!不过能陪您吃饭是下官的荣幸,怎能让您请呢?不如下次您定地方,我将红豆姑娘领来好生伺候您!”
那张大人听了方景林这话,当时笑得满脸横肉挤在了一起:“哈哈!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不像其他那些寒酸书生,成天到晚守着他那点儿银子,男人若不应酬,能有什么出息!不过说到这点,你那夫人倒是大方得很…”
方景林陪着笑,连连点头赞同。
“你说咱们在这喝酒谈心,多么快活!我成天对着他们那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的寒酸样,都要恶心死了!”
方景林听着张大人这话脸色微变,却并未答话,而是赶忙抬手将他的小厮招来:“快!今日太晚了,将你家大人扶回去休息吧!”
刚要将人送走,可这张大人却忽然凑过来附在方景林耳边,喷着酒气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求,这马上到了中秋节,圣上要祭祖,宫中也要大办宴席,到时你将分内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我再为你参上几本,那你这升迁之日,便不远了!”
一听这话,那方景林才头一次露出会心的微笑:“谢大人赏识!”
一路陪着笑将张大人送走,方景林这才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的任由下人将他扶回了家。
在那官场上泡了一天,方景林此刻只想休息,便径直去了他那柔情似水的填房屋里。可没成想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又被正妻秦氏手下的丫鬟叫走了。
见方景林很是不悦,那丫鬟大着胆子道:“老爷恕罪,夫人并非因私事找您,而是因为今日有罗泉镇来的人,在方府门口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