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文钱。”洛青禾摇摇头道。
方才听着要银子,芳姨心中就有些不情愿,此时一听洛青禾这话更是赶忙道:“我定的明明是8八文钱,你怎能能管我要十六文呢?”
虽说洛青禾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可这银子的事情却也不能让步。
望着芳姨似笑非笑,洛青禾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涨到了二十五文一串!咱们要十六文已经够意思了!再说了,除肉串以外,您的姑娘、酒水和其他的吃食也赚多了不少银子,不至于同我们这等赚辛苦钱的计较吧?”
芳姨一听,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方少泽见状也赶紧开口道:“那肉串一共赚了一百三十四两五钱九分,加上山鸡汤的二百零一两银子,我们拿共七成也就是三百七十五两六钱一分银子,芳姨你若不放心,可让账房核算一遍。”
一旁的刘五和吴老大一听,吓得瞪大了眼睛。
方才他们俩一直在后厨将那些野味放血扒皮切成肉丁再穿成肉串,干的不过是日常的农活的五分之一,可以听方少泽算的这笔账,刘五却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你这账算对了吗?”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累的眼睛都睁不开,沿着街叫卖一整日也就只能赚个几两银子,甚至连山中最值钱的虎皮让他们拿出去卖也不过只能赚几十两,但这虎皮极难打,猎户们这一辈子也卖不了几张。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跟着洛青禾忙活了几个时辰,便赚了将近四百两银子!
那些靠天吃饭的农民猎户,这一生都未见得能赚上四百两,而且方才他们问第一家酒楼时人家加起来也就给了三两银子,同样的野味怎会差别这么大?
“是啊!”芳姨一听,便也借着那刘五的话扯皮道:“我们今晚卖了这么多,你怎能保证自己算对了?”
可方少泽却丝毫不慌的拎起一鼓鼓囊囊的布袋道:“方才每烤一个肉串时,我就将它
竹签的底部削了个斜角,你若不信大可叫人来数数这一共有多少个!”
此话一出,芳姨顿时不敢再扯皮了。
这刘五听闻很是高兴的对吴老大道:“哥们儿,这回这事已经稳了!别说你们兄弟四人一人娶一个了,就是一人娶五个媳妇都成啊!”
他们七贤岭中的银子本来就少,若谁家肯出八两银子当的彩礼,就已经有不少人家争着抢着要把女儿嫁过来了。
吴老大倒是实诚,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不行,我们兄弟一家娶一个媳妇能打理打理家中便好,不用那么多的!”
吴老大说着,还回头对方少泽道谢道:“既然这东西卖了这么多钱,你要是也想讨媳妇,我给你买!”
这吴老大倒是可爱的紧!见它如此说话,洛青禾忍俊不禁,不过正事可不能忘了!
见这有些犹豫的芳姨,洛青禾赶忙给吴老大使了个眼色。
方才他们就怕芳姨赖账,所以已经提前说好了,若是文的不行便直接来武的!
此时那吴老大得了洛青禾支使,便瞬间瞪了眼睛粗声粗气的对芳姨道:“赶紧把账给老子结了!老子等着娶媳妇呢!”
这话若是由方少泽说,只怕那芳姨还要再扯皮一会儿,可吴老大自小便在山中打猎,这满脸横肉一看着就吓人的很。
望着他的砂锅大的拳头,芳姨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自己雇来的伙计虽说也能打,可平常也不过是用来对付那些养尊处优的有钱人,若真正对上这干力气活的,自己只怕是要吃亏!
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芳姨只能点头哈腰的赶忙命人将银子数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吴老大倒也大气得很,银子到手后直接分了小半给洛青禾,又扔给刘五一大把:“虽说我吴老大是个粗人,可该明白的道理却也都明白!今日各位都辛苦了,这银子算我谢谢各位的!”
不过洛青禾却笑盈盈的随手捡了两个大银锭子留给自己和方少泽,又将剩下的那些都还给了吴老大,笑道:“咱们今日这通忙活也是因着想看大哥成全好事,这银子便当咱们的礼金了!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咱们也算交个朋友,日后我若有事求上七贤岭去,还望大哥想小妹个面子!”
“一定一定!”吴老大也是个性情中人,赶忙朗声道:“你这姑娘真是机灵得很!既然今日你这般尽力帮我,那大哥就认你做咱们吴家最小的妹子!咱们吴家在那七贤岭中也算无人敢惹,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
“太好了!”见自己交了个朋友,洛青禾很是开心:“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走吧,还得给两位大哥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下呢!”
芳姨这一晚赚得盆满钵满遍,此时见他们要走,也有些恋恋不舍道:“洛姑娘,以后若还有呢赚钱的主意可得想着我呀!”
“没问题!”
几人正揣着银子心满意足地向外走去,却忽然听一人冷冷道:“就那几个臭钱,有什么好得意的?”
“臭钱?”洛青禾登时不满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阴阳怪气的?”
见洛青禾这臭脾气,方少泽刚想出言劝阻,却又忽然听得有人喊到:“这位小哥,请等一下!”
花灯斑斓,淡雅如雾般朦胧映着他清朗俊秀的面容,这少年琉璃般的眼眸中流转着灵动凄清,一袭白衣未染尘灰,长身玉立,素净得如同山野中的水仙,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动容。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望着禧翠阁门前的少年,张大人怔怔的咽了口水,绞尽脑汁半晌才勉强附庸风雅吟了首前人作的诗来。
看这张大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少年身上了,方景林顿时会意。
虽说他从未有那断袖龙阳之癖,可这广陵的许多达官显贵兴许是因着尘世中花柳玩腻了,便有了这般别致的癖好。在官场中厮混久了,方景林却也愈来愈习惯了利用这秘密向上巴结。
不过虽说方景林并无这癖好,可他毕竟耳儒目染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标准:他总觉得这男倌儿还得是那十岁出头的雏儿特有的怯怯之态最是讨人喜欢。眼下这人看起来已经年近双十,男子的阳刚之气逐渐显现,虽说平白少了许多以色侍人的娇媚柔软,可这眼眸中的灵动愁绪,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嗔怪却足以令人沉迷。
因着自己这回没能将到红豆姑娘请过来侍奉,张大人方才在那酒桌上已经是几次三番表露了心中的不满。这方景林眼下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让他撞见这少年让张大人动了心,他便自然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点点头冲着张大人会心一笑,方景林清清嗓子。又拿出他那平日里当官的派头走到那少年面前,笑道:“怎么着?听见张大人夸你了,还不知道来道声谢?你这生意怎能做的这般死性?”
见这少年自禧翠阁中走出来,方景林自然而然的将他当成了这勾栏中的男倌儿。再加上看这少年一袭白衣,除了挽头发的玉簪外便没了其他的首饰,方景林就着这人想来手中还没几个客人,在禧翠阁中也没什么地位,是以在这少年面前,他也搬出了十成的轻蔑,只等着这人点头哈腰的来奉承自己。
却没成想,这少年听完方景林这带着侮辱的话后顿时满脸通红,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可方景林瞧他这样子,却又误以为他是害羞了。这么多年喝花酒的经验让他下意识不正经的调笑道:“呦!看不出来你这这么大年岁了,还挺清纯的?张大人,看来这人定能合你胃口了!”
那张大人更是开怀,眼神露骨的将这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猥琐的笑开了。
少年见状却是极厌恶的皱了眉头,冷哼一声扭头便想离开。毕竟这人听起来好歹也是个官,少年并不想平白给家中招来麻烦,所以也不想争执,躲开便好。
“你这男倌儿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见他如此冷漠,方景林登时不满,挥挥手便让几个家丁将这少年堵住。
可那走在后头的家丁一看这少年的脸,却吓了一跳,可想了想似乎又不确定,便低下了头没敢吱声。
见自己被人堵了,少年忍无可忍的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方景林冷哼一声:“方才本大人恭敬你的时候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咱们张大人看上你已经极是赏脸,居然敢如此无礼?还不过去给张大人磕头谢罪!”
那少年很是无语:“二位前辈看来也是读过书的朝廷命官,却为何这般无赖?我不过是经过此处,究竟是何事惹得您喊人堵我,还要我给你道歉?”
“经过?你分明是站在这禧翠阁的门口,这般打扮还不是做生意?既然开门迎客,就断然没有让客人看你脸色的道理!”
“请您注意言辞!”这少年登时气得脸色一青,冷声道:“怎的我站在这门口就是里头的人吗?你这话究竟是哪里的道理?”
“道理?”方景林一听这话,笑的更是不正经,回头冲着虎视眈眈的张大人道:“这孩子想学学道理,我看还是张大人出手教导吧!”
到底是对这少年有些动心,张大人不想将他逼得太狠,便嘿嘿一笑的和稀泥道:“孩子就得有点年少轻狂的劲头才有意思!不过虽说我欣赏你这狂劲儿,可若是怠慢了了方大人却着实是欠妥,咱们相遇即是有缘,大人我也极少如此欣赏哪个男倌儿,所以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你跟着老爷我再陪当方大人游玩一会儿,你也懂点事,好生给方大人道个歉如何?”
听张大人一连念了好几句“方大人”,少年身子瞬间一僵,甚至连张大人色眯眯的咸猪手抚上了自己的肩头都没注意。
这时,少年身后忽然冲过来一面容姣好的姑娘,急匆匆道:“你们干什么呢!”
被她这么一喊,少年才陡然回了神,慌忙地将肩头的手甩在一边,连连后退。
“放肆!”女孩儿扰了自己的好事,方景林很是不快,刚欲上前将她拽开,却忽然闻到这姑娘身上一股抹不去的烟熏味。
方景林忍不住掩着鼻子,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却忽然觉得这姑娘似曾相识。
不过眼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由不得他犹豫,方景林赶忙对着少年道:“好了!故作姿态也得有个限度,别仗着我们大人看上了你,你就在那拿架子!痛痛快快报个数,老爷我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什么了不起…”那姑娘一听瞪着眼睛就想骂回去,却忽然被少年一把拉住。
少年目光复杂,勉强敛了敛心神,双手有些颤抖的冲着方景林拱手,艰难道:“实在抱歉,方才那事可能有些误会,下不过一介书生,确实不是那勾栏里的人!”
“你废什么话?”见他这般美貌,再加上是从禧翠阁出来的,方景林已经笃定啊他的身份,此刻就将这少年的反应当成了欲擒故纵,也毫不客气开口道:“给你五两银子!先跟我们走一趟!”
听这人说五两银子,这姑娘忽然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猛然惊呼出声:“你…”
“抱歉!”这少年不露痕迹的挡在姑娘面前,大声道:“大人!在下只是一介书生,而已!”
这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虽是坚定,可尾音却有些微颤,似乎还带些委屈和乞求。
可见他这有些软化的态度,方景林却来劲了,毫不客气道:“老爷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少在这儿拿腔调!不就是嫌钱少吗?爷给你十两银子行吗?不过你也少在这装相,就凭你这岁数,十两银子已经便宜你了!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在这禧翠阁里让十个人骑过,未见得得能将挣回来!如今老爷我这般赏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一听这话,方才才冲出来的姑娘更是满脸惊讶,望向这少年的眼中又多了些心酸和可怜。
这姑娘眼中的情绪并不该出现在这等场合啊?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方景林顿时有些疑惑,顺着这姑娘的视线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番,却越看越觉得心里怪怪的,总有些莫名的歉疚和自责。
“发生什么事了?”两个看起来常年劳作的粗壮汉子驾着马车来了。只见前头那披着兽皮的男汉子跳下马车两步赶了过来道:“怎的,他们找你麻烦了?”
方景林还没从自己那奇怪的心情中缓过来,却忽然听得张大人惊呼道:“哟!你们这两个乡下人怎会架着方大人府上的马车?这车帘上分明绣着方府的名号,你是怎么弄到的?”
听了张大人的话方景林下意识往的车帘上望去,果然看见了无比熟悉的花纹!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方才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歉意究竟来源于何处了!此时的方景林满心惊惶,下意识的想逃避这若隐若无的真相。
可这穿着兽皮的猎户却丝毫不给他机会,理所当然道:“这可不是我弄到的,这是方府大少爷的马车,我不过是帮他赶着,对吧方少爷?”
张大人瞪大了眼睛:“方府?广陵还有别的方府吗?”
“就是桂壬街上的方府啊!”吴老大老实道。
可此话一出,方景林瞬间面色惨白。
张大人却依旧不解道:“桂壬街?桂壬街上莫不成又新般来个姓方的?不过那人为何人也管他叫方大人?分明除了你之外,我便没再听过别的方大人呐!”
方景林死死的攥住了拳头,咬着牙缓了半天才勉强到:“张大人,原谅下官失礼了!这事出突然我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所以还得快些赶回家去查一查,过几日等有了眉目,下官必定登门谢罪!”
既然他将话说到这份上,张大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同意了。
可余光瞟着这少年,张大人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和蔼的将两张银票往少年手中塞去,笑道:“别紧张,别紧张!今日这气氛不好,不如美人你给本大人写下名号和地址,待老爷我有时间,亲自去找你聚上一聚如何?”
见此时这张大人还这般轻薄自己,少年望了一眼方景林,却发现他丝毫没有帮自己说话的意思。
少年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只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冷声道:“我姓方,名少泽,来自罗泉,家住桂壬街方府。”
“嗯?”一听这话,张大人立刻回头对那脚底抹油想要溜走的方景林道:“哟!那你俩真是有缘,他跟你一样都来自罗泉,还都姓方呢!”
方景林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不敢不回张大人的话,便只能咬咬牙,勉强挤出个笑:“张大人,事发突然下官确实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还请大人匀我些时间,将这事情查明白!”
“查个明白?”张大人终于变了脸色,冷哼道:“方大人难不成当老爷我是傻的?他叫方少泽,来自罗泉还住在桂壬街方府,不是你家人还能是谁家的?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傻!耍我啊!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那这乌纱帽你也别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