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空气中都弥漫着暴雨洗彻出来的冷意。
天色仍没有转晴的迹象，各式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冰冷的窗上不再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有种蒙了层雾气的不真切感，但同时似乎平日里的尘嚣都被冲刷干净了似的，竟然奇异的干净。
藤蔓和经过精致修剪的花丛中铺出了一条小道来，昨夜雨打枝头，使得地上铺了层残破的落叶。
再往里走，就是花丛跟树林笼罩下的别墅，在这种情形下望去，仿若世外桃源。
但对于燕菀菀来说，这里是精致的囚笼。
鸟雀本就该生于自由，当它们失去了广阔的天地、沦为观赏品和玩物之时，就是它们最吸引人的特质消失的时候。
这地方太过于熟悉，五年前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曾作为秦东川折辱她的囚笼。
即使是之后远走他国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凤园，以噩梦的形式。
房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又在命运的捉弄下回到原点。
燕菀菀换了身睡衣，脸色不是很好，眼下泛着点青色，眼中血丝密布。
很显眼是彻夜未眠，但被清理得很干净。
这时秦东川捧着杯热水和一管药膏进来了，他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手掌被烫得发红，一边在床边坐下一边不动声色地搓揉着手掌。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哪儿也别去了。”
燕菀菀听后自顾自地撇过头，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
当时气极的秦东川就好像失去理智的野兽，全然没管燕菀菀的死活。
到了最后还是他把燕菀菀抱回来的。
看到她半天没回应，秦东川把药膏递过去道：“先上药。”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意料之中。
秦东川见状也没废话，掀开被子一角，捉住燕菀菀暴露在外的嫩白脚踝，手上用力。
燕菀菀猛地被拉了过去，回过神来双手已经抵在了秦东川的胸膛上。
“我帮你？”
秦东川问燕菀菀的语气竟没有丝毫的威胁意味，反而是带着认真在考虑的。
燕菀菀无法，只好伸出手来讨药膏。
秦东川背过身不看她，燕菀菀虽然脸颊通红，但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着药，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上完了药她松了一口气，把药放在了旁边。
“吃东西吗？”秦东川低声问她。
燕菀菀压根没管这个男人，伸手去端床头的水。
“烫。”秦东川拦住，把燕菀菀扶了起来，“昨晚是不是喊哑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带着点歧义。
勉强喝了点水，燕菀菀才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受很多，她嘶哑道：“我要回家。”
“好。”秦东川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她，把水杯放了回去，又把她塞回被窝里，“睡醒我就送你回家。”
燕菀菀的双眸中露出了秦东川从未见过的神情，带着点漠然。
她没有反抗，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的边缘，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又昏又沉却并不安稳，过往、今日，种种画面支离破碎，就连梦里她也没有喘口气的机会，噩梦接踵而至。
燕菀菀惊醒。
缓了半天，她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偏头一看，秦东川就躺在她身边。
他似乎睡得也不太好，眉头紧皱。
燕菀菀悄然掀开被子，想趁着秦东川睡着的时候离开。
她刚翻身准备下床，就被紧紧拉住了手腕，回头一看，秦东川还是醒了。
燕菀菀干脆地推掉秦东川的手。
“别走。”秦东川直视着她，“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没错。”
“为什么？”他很不解。
明明当初燕菀菀也是喜欢他的，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燕菀菀垂眸看着他，唇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
“为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燕菀菀此刻看秦东川的眼神厌恶无比，“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想再羞辱我一次？”
秦东川怔了片刻，眉头又皱起道：“燕家破产不是我动的手脚，这个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么？”
燕菀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秦东川眼里，她抗拒他的原因是这个。
“你不是问我景行有什么好的么？”
燕菀菀索性把话放开了讲，斩钉截铁地哑着嗓子扬声道：“那我今天就来告诉你秦东川，景行他处处比你好！”
没等秦东川开口，燕菀菀又接道：“他懂得什么是尊重，而不是像你一样把人当做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是像你一样把人当做附庸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燕菀菀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在这时统统爆发，冷冷地跟秦东川对视。
“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在决定一件事之前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往后的人生必须是你？你这是哪里来的自信，秦总？”
“你压根就不是我的谁，我自己的人生自己都不能决定，要让你替我决定？呵，我爱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你管、不、着！”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燕家是破产了没错，枉我以前还对你有感情，我真的看错你了！你用一纸契约羞辱我还不够，忽视我的意愿、自顾自拿我取乐。”
燕菀菀哽了哽，紧闭双眼攥着手稳定情绪，几个深呼吸过后缓缓睁开眼道：“景行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强迫我，你拿什么跟他比？”
说完，燕菀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决绝地转身就走。
秦东川垂下手，脑袋被燕菀菀的话带来的巨大的冲击给填满了，原本只是以为他们之间有误会，却没想到误会这么深。
他靠在床头默默地消化着一切，从见到燕菀菀的第一眼一直到燕菀菀刚才看他的最后一眼，期间种种都如翻书，让他彻头彻尾地回忆了一遍。
对比之下，五年来的悲痛、消沉和想念，好像都变成了他的一厢情愿。
秦东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窗外缀满了夜星，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今天才被秦东川喊来凤园的保姆敲了敲门，隔着房门说：“秦总，人已经送回去了。”
“嗯，你也回去吧，不用管我了。”秦东川应声。
燕菀菀回到家，明明精神很差但就是失眠了。
旁边福宝的奶呼噜一响一响，可能是梦到了什么怪兽，直往燕菀菀怀里钻。
燕菀菀抬手轻轻地安抚着福宝，看着他乖巧纯净的睡颜，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秦东川小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
心思一起燕菀菀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散掉不该有的念头。
其实这些时日以来，她已经感觉到了景行的不寻常，景行试探的时候也拒绝了。
她跟景行是青梅竹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景行喜欢上了她。
没有直接说破就是因为害怕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初大学时光，她、宁萱、徐嫣然和景行四人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徐嫣然慢慢变了，她不想跟景行的友谊也变了质。
但不说清楚就会一直耽误景行，久而久之徒生误会与愧疚。
可是说清楚了之后，他们还是朋友吗？
翌日，吃完早餐送福宝去幼儿园之后，燕菀菀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给景行打了个电话问道：“在忙吗？”
景行立即答道：“不忙，有时间，怎么了？”
犹豫半天，燕菀菀艰难开口道：“想跟你商量点事。”
景行爽快答应了，二人约在以前大学旁、大家经常去的咖啡馆。
燕菀菀上了二楼，景行一眼看见她，站起身噙着笑打招呼。
“你来得挺早。”燕菀菀干巴巴道。
“总不能让你等我。”景行扬手招来服务生，偏头问燕菀菀，“还是喝冰美式吗？”
燕菀菀摇头道：“一杯卡布奇诺多加糖。”
景行颔首，偏头冲着服务生礼貌道：“你好，一杯卡布奇诺多加糖，一杯冰美式。”
“好的先生。”服务生记完退下了。
“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景行。”燕菀菀喊他，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建设，“你喜欢我吗？”
景行被晾了半天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一直耐心地等着燕菀菀的下文，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弯着眸子肯定道：“喜欢。”
到真正听到对方亲口肯定的时候，燕菀菀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恍惚。
“莞莞，你要跟我在一起吗？”景行惊喜道，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期待。
看着他的眼神，燕菀菀简直罪恶感十足，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下面，声如蚊讷道：“没有。”
她该怎么面对景行啊！实在是太煎熬了。
燕菀菀面色尴尬极了，“我一直把你当我最信任的朋友，我们是发小，从小就一起长大……”
说到一半，没想到竟被景行打断了，他严肃认真道：“一起长大所以我熟知你的喜好，绝对不会让你不开心也不会欺负你，跟我在一起你是觉得哪里不好吗？”
“我都已经有孩子了！”
“我不介意的，福宝那么可爱，他父亲的错不该归在他身上，我会好好照顾他。”
燕菀菀欲言又止，双手跟着一起努力表达道：“我、我已经不是……”
景行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笑道：“莞莞，你要知道，你被强迫不是你的错，当初我没能保护好你，往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