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浅望向远处的灯火辉煌,那是皇城的方向。当初烽烟四起,许诺高官厚禄的是他,而现在国泰民安,一心削权的也是他。
蓝浅的目光深远,微不可见得带了一丝无奈与失望。
他对于这个摄政王位根本毫无半丝留恋之心,但在他的权力被架空以前,他必须要尽己所能,将那些忠臣良将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这是他应该做的,反倒是南帝,对他的疑心却与日俱增起来。
“把消息放出去。”
蓝浅开口,隐隐带了一分疲惫。他确实累了,这场戏也快要到结局罢。
民怨沸腾,或许可以制止一下他那无底线的疯狂。
“是”
掠影开口,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见掠影离开,浮风也望向蓝浅,开口道:
“主上,我做什么?”
蓝浅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
“你且继续盯着云舒。”
浮风有些疑惑,明明主上是极爱云侧妃的,为什么还要自己盯着她呢。
他性子直,开口也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话便已经说出了口。
“主上为什么要监视云侧妃呢?”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起来。身为暗卫,最不能问的就是为什么。
于是他急忙跪下,朝向蓝浅,开口道:
“属下多嘴,请主上责罚。”
蓝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不出多大的情绪。他转了身,平静地开口:
“很多时候,往往是身不由己。”
浮风内心懵逼,他觉得主上说话太深奥了,根本理解不了。
但是跟着主上,他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因为他仿佛可以预料到一切,凡事总那么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蓝浅说完,浮风见并没有什么处罚,便准备离开,执行自己的任务。
蓝浅却在此时出声唤住了他:
“你先去将重明先生请来王府。”
浮风闻声,眸中染了一丝担忧:
“主上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
他开口,看向蓝浅,后来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云舒被扇了一巴掌,顿时了悟,便再次开口:
“属下又多言了,这便去。”
蓝浅还是那样平静地看向他,眸中无悲无喜,寂静得令人害怕。
浮风永远都读不懂他,冷漠深沉,温文儒雅,心思缜密,杀伐果断。
似乎哪一个都去可以形容他,但似乎哪一个也不适合。
他一开始觉得他是痴情的,最起码表面上是,但是后来他发现,用无情来形容他则更为贴切。
即使他的枕边人,他宠爱至极的云侧妃,他都不曾给予半分信任,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但掠影似乎比他更了解蓝浅,最是无情却有情,他永远都是这么评价他们高深莫测的摄政王。
当一个人经历了疆场上的嗜血搏杀,踏着尸山血海而归。
然后兵权被卸,弃武从文,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上步步为营,那么他必定不会被旁人所轻易看透。
“你再去告诉王伯,传我指令,凡王府之人不许为王妃治病。”
蓝浅开口,清冷薄淡,他永远是用最温和的口吻,说着最狠心的话。
他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向书房深处走去。
红烛化泪,薄纱轻坠。浮风清楚地看到,在他停留的地方,放了一盘杂乱无章的棋局。
世事如局,他想,他们都是这局中人吧。凡其所言,凡其所行,皆不由己。
此时,他再也不能确定那重明神医究竟是不是为云舒而请,更或者是,为了凤王妃。
请重明神医进府,不许府中人为凤歌治病,这一件件看似是冷漠绝情,将凤歌往绝境所逼。
可浮风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蓝浅处心积虑设地局,倒像是为了凤歌。
府中之人禁止为凤妃治病,那么她的侍女必定会去府外寻医。
而此时恰好云游四野的重明先生刚好来到王府为云侧妃治伤,而她的侍女必定会前去求救。
重明先生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毫不推辞,便会随她一起去为凤歌诊断。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可是浮风知道,蓝浅绝对不会因为云舒被扇了一巴掌而去请重明先生为其治伤。
因为当初云舒初来,奄奄一息之时,他也只是让府内的医师尽力相救。
最是无情却有情,浮风知道,他永远不会看透他。
而如今南洛朝廷飘摇,三方势力蠢蠢欲动,可南帝还是一味地剥权夺令,实施新政。
并且西凉与南洛形势日益严峻,两方之间的关系也是日益微妙起来。
他不知道蓝浅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不是在为南帝筹谋,而是为了所有的南洛子民。
蓝浅只希望这时间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在他有生之年,让他为南洛攘除奸凶,平定边境。
只要再给他一年,一年就好。届时,他必定辞官归隐,退于乡野。
他会在青峰山上寻处湖泊,依山傍水,与他的明儿一起,从此不问凡间俗事,只问柴米炊烟。两方相安,共度余生。
浮风望着蓝浅的背影,这荒谬的想法这像是在浮风脑海里盘了根,生了节,促使他鬼使神差般地留了下来,隐藏在了竹林之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袭白衣的重明先生便赶了过来,虽是粗布麻衣,可是穿在他身上,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蓝浅,蓝浅,有人,重明,重明。”
两句开口,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重明刚一入殿,便听到了它聒噪的声音。于是他先走到了两句面前,嬉笑着开口:
“几个月不见,你这鹦鹉倒是肥了不少”
两句闻声,羽毛陡然一炸,张嘴便去咬他的手指。
重明见状,急忙将手缩了回来,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想要借此吓一吓它。
可两句根本不吃这套,跟着蓝浅久了,它的脾气倒是骄纵了不少。
除去漂亮的姑娘,谁都别想在它这里讨到一点好处,于是它傲娇的开口:
糙爷,们拿,开你,的脏,爪子。
重明见状,瞳孔骤然增大,脸上一片震惊,他看向蓝浅,开口道:
“主上,这鹦鹉怎么了?”
蓝浅闻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将目光转向两句,开口道:
“在青峰殿待久了,长期见不到其他人,进行一些无用的自我反抗而已,现在它叫两句。”
重明闻声,堪堪忍住了笑意。在蓝浅面前,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两句听完,变得更为生气,直直地直地在梁上跳来跳去
,似乎是想要将鸟梁震塌,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凤凤,王妃,我要,凤凤。”
蓝浅闻声,眸光顿时一暗,神情也晦暗不明起来。
重明有些疑惑,再次望向蓝浅,他开口道:
“凤凤是谁?”
蓝浅表情微微有些凝固,他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开口问道:
“瞿州如何了?”
“还能如何,自从新政实施以来,地方官员大都想方设法的剥削百姓。
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借以巴结上级,好趁机将自己的官位再升几级。
就在前几天,晏郡百姓准备上京请愿,却被当地守军乱棍打死了五六个,
他们本就家穷,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竟然连买棺材的钱都付不起了,最后还是天一阁出面,将他们安葬的。”
他的长相是偏柔美的,此番话说完,脸上竟隐隐约约多了几丝狰狞之感。
“主上,南帝是铁了心的一路走到黑,我们难道真的要放任不管?”
他再次开口问道,眸中也带了一丝期盼。
他不明白,为什么蓝浅甘愿看着自己的权力被一步步卸空,他还是要束缚着自己,
守着自己臣子的本分,为那迂腐至极的南洛帝谋划好一切,心甘情愿地为为他人作嫁衣裳。
蓝浅沉默,只是眸中目光又深暗了几分。
“殿下,云侧妃的侍女来了。”
门外的侍仆声音响起,才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
“主上,那我便去为侧妃诊治了。”
说完,便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准备跟仆从离开。
“重明先生回家取药了,告诉侧妃,我待会儿和先生一起过去。”
侍仆闻声,便默默地退了下来,将蓝浅的话转告给了弱柳。
重明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自己药箱中的各种丹药,然后开口:
“主上,我有药的。”
“我知道”蓝浅开口,
语罢,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檀香木盒,将其递于重明,开口道:
“你将这药给了凤歌。”
重明一脸疑惑地接了过去,药丸通体朱红,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令人心脾神宁。
他吃惊地看向蓝浅,开口道:
“这是寒沐丸”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蓝浅点点头,顺手又下了一枚白子。
屋外的浮风闻声,顿时僵在了原地。
寒沐丹,苗疆一族的传族圣物,但那也仅仅只是传说,其中内幕便无从知晓了。
屋中重明闻声,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犹豫半晌,还是闭了嘴。
又是一阵沉默。
夜色在一分一分厚重起来,像是要把人吸进一个无底的深渊,令人压抑至极。
又过了约小半柱香的时辰,屋外才传来几丝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来人似乎是个丫鬟:
“我想寻一下重明先生。”
那女子开口,带了几分拘谨与慎重。蓝浅闻声,才抬了头看向重明,开口道:“你且随她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