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宽慰,但是大人还是去做您自己的事吧,此番厚遇,小生着实承受不起啊。”
她无奈的看了一眼还环在她腰上的手,欲哭无泪。
蓝浅闻声,随手将小册子往桌上一扔,一把拉起了凤歌,但是却不放手,墨色的瞳孔深深的望向她,沉声道:
“永远都不要听信世人的话,所听为虚,所见非实。”
他的目光带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眼底似是蕴了无数痛苦,却又如风轻云淡,毫无起伏。
凤歌也说不上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中莫名的烦躁,如同千骑过后的的灰尘四扬,连带着土地都微微颤抖。
“小生受教了,多谢大人。”
“多说无益,公子不如以身相许,断袖与断袖,岂非绝配。”
蓝浅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薄唇轻抿,泛着危险的弧度,另一只手从她颈后绕过,温柔的为她理了理耳鬓的发丝,
冰凉的触感传来。惹凤歌心头一阵战栗,脸颊也爬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大人还是莫要开玩笑了。”凤歌开口道,深深的按捺着自己的暴戾。
“我为何要同公子开玩笑,否则我来梦不归做什么?”
蓝浅答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儒雅,他似乎总能在两者之间流畅自如的切换。
“大人既是来了梦不归,又怎么会喜欢男子。”
“那公子来这里该做何解释?”
“这是在下的个人原因。”
“既有一,便有二,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况且梦不归处处皆是女子,在外人看来,我来这里实在是寻常的很。”
“可,可来青楼寻找男子,小生却是第一次听闻。”
凤歌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半天,话刚说出去口,便有后悔了,贵族密辛,怎能随意打听,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可是蓝浅听完,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十分平淡的道了一声:
“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除去军营,我不知道何处的男子可以比的过青楼。”
凤歌无语,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什么来反驳,果然,一般这种人都会有点特殊癖好,这点她还是可以理解的。
“况且梦不归是个天然的掩人耳目的屏障,我何乐而不为呢?”
蓝浅接着开口解释,俯身渐渐贴近了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了她的两畔。
凤歌内心狂跳不止,一把推开了他,微微带了一丝狼狈:“万不敢承受大人垂爱,小生已有家室,仰慕了许久,貌美又贤良,此生也当仅此一妻。”
她说的决绝,倒生了几分坚贞不屈的感觉。蓝浅哑然,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那在下便祝公子与其妻白头偕老,画眉一生。”
凤歌闻声,如重释负般松了一口气:“那便借大人吉言,小生告辞。”
说完,便起身行了一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蓝浅一直看向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了目光。
烛火迎风曳动,一半明亮,一半黑暗,逆光而望,长身如玉,将他淡漠的神色增添了几分阴冷,
鼻若悬胆,眉若新月,灯光昏暗,将他俊美的五官映衬的柔和了不少,只是眼底深处的晦暗幽涩,徒增不减。
凤歌刚一离开,莲姝便灵巧一跃,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还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
“哈哈,断袖与断袖,岂非绝配。”
她嬉笑着开口,语毕还伸手往凤歌的肩上搭去,却被她一掌拍了下来,
“所以说,刚才你一直在屋顶上偷看,嗯?”
她这个嗯字语气绵长,音调还拐了弯,其中隐含之意不言而喻。
“也没有一直,就是时间稍微长了点而已。”
莲姝弱弱的开口。晚风发凉,略带了几丝寒冷。她缩了缩肩,试图增加一些暖意。
凤歌此人最是心软,只要你认错够及时,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可是深谙此理。
倒也不想想她莲姝会做那种没有把握的事情吗,毕竟她也是与凤歌并肩作战了三年的生死之交,对于她的脾气,她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凤歌见状,冷冷一笑,如同危险至极的罂粟花,带着致命的诱惑。
“最近的天气倒是越发温热了。”
她说完,便摊开了揣在腰中的折扇,轻轻一晃,几只白鹤就如同振翅欲飞一般,越发灵活鲜动起来。
接着她脱了外袍,将它整整齐齐的叠了叠,放在怀中。莲姝翻了她一个白眼,无语的道:
“那你倒是把它给我穿啊。”
“可以,只要你把刚才的话,当着蓝浅的面重复一遍就行。”
“你可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莲姝开口道,语气充满了鄙夷。
“谢谢莲姝姑娘赞美。”
她拱了拱手,神色淡然的道。
莲姝趁她不注意,一把夺下了她怀中的外袍,得意的道:“哈哈哈,我就不说,你气不气?”
凤歌面色如常的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西元公主在哪里?”
她开口问道,语气带了几分慎重。
“西元公主?”
莲姝发蒙,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今天晚上红姨没有通知有贵客,就连蓝浅的到来都是在意料之外的。”
她再次开口,有些迷惑。
“她在瞒着你。”
“那这么说,今天晚上你家蓝浅是来接西元公主的。”
“嗯,但不是我家蓝浅,我姓凤,他姓蓝,不过也许最后,我倒是可以送他一程。”
她的眼眸微微眯了眯,盛了迷幻香的瓷瓶在她手中转来转去,清脆的碰撞声接连不断。
“今天是西元和亲公主入京的日子,位置就在梦不归。”
她接着简单的解释了一番,面色也越来越沉重。
“你想杀了他?”
莲姝有些震惊,起身望向凤歌。
“很奇怪,这难道不正常吗?”凤歌反问道。
莲姝哑然,她承认,很多时候,她远远不及凤歌,因为她总是理性的可怕,无论对待任何事情包括人在内,都从不掺杂任何感情。
“顶层客舍最近没有接待,可能在那里。”
她并没有回答凤歌的反问,只是在脑海中急速搜索,最后报出了一个可疑的房间。
“可能性有多大?”
“一半以上”
凤歌听完,便立即起身,向楼上走去。
“微言,你不要冲动。”
莲姝急忙开口叫住了她,脸上满是担忧,凤歌本名凤微言,封号为启明。
她怕她一时冲动,绑架了西元公主,借此来要挟南帝,最后弄不好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凤歌微微沉默,然后回身,勾唇一笑,素白色的袍子迎风猎猎而飞:
“你觉得我会吗?呵呵,猜一下,如果自己的内定妃子跟自己的摄政王在一起了,后果会怎样,会不会很有趣呢?”
她掩了掩嘴,眸底深处满是浓浓的嘲讽。
“还有,我现在是凤歌,不叫凤微言。”她接着开口,语气带了一丝冷肃。
莲姝不语,抬头望向她,自东齐灭国,她便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可是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凤歌浅浅一笑,转回身,向三楼走去,而后她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平静的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自己妨碍了东齐复国,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自杀,所以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
但是莲姝,如果我死了,那你永远不要都执着于此,我希望每一个东齐子民,都会是幸福的。”
“启明。”
莲姝喃喃道,只觉得这样的她令人陌生不已。
“我是将军,更是公主,每一个战士都在为了我,为了东齐出生入死,我决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亡魂不得解脱。”
“但是微言,你有没有想过,朝代更替乃是必然,这是历朝历代都会经历的相同的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为什么,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结局,为什么好人要注定不得好死,为什么贼佞却乐得潇洒。
东齐帝为人光明磊落,豪情仗义。他这一生交友甚广,从江湖侠客到朝廷官吏,个个均得他真心相待,结果到最后却是被他的知己好友曝尸而死。
当初南洛帝心怀不轨,隐藏身份,托人引荐,蓄意接近东齐帝,为他出谋划策,把各个城防图设计交于东齐帝,再为他排兵布阵,操练兵马。
时间一久,东齐帝对他的戒心便日益下降。
后来还让凤歌拜了他为师,官至二品,成为了凤歌众多师傅当中的一位。
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被他一一出卖,东齐亡国,她的父君被他五马分尸,尸体被一块一块挂在了城墙上,
曝尸三天,引来大批乌鸦啄食,不到半天,便被啃食的只剩下了骨头。
可他并不打算就此止息,随后便派人将东齐帝的残骨销毁,碾成粉末,混于筑墙的石粉中,
做成台阶,被千人踩,万人踏,连一丝去偷尸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所以她只能生生看着自己的父君,被万人所唾弃,就连到曝尸之处都是一片谩骂之声,可是她除去忍耐,毫无办法。
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见过东齐帝,也不是东齐国人,可东帝的罪名却被罗列的清清楚楚,罪极当诛。
因为比起敬畏强者,他们更喜欢欺压弱者,人人皆是如此。
结果到最后,她调查半天,竟然连南帝的引荐人都查不出来。此般血海深仇,又叫她如何轻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