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潜意识里，蓝浅并不像表面那般奢华铺张，而是那种随遇而安之人，那些高端的装饰，反倒更像是做给世人看的。

冥冥之中，他与她之间似乎总有一根线在默默的牵引着，将他二人越拉越近。

门一开，她便立即进了暗室，这个暗室是真的破落，全屋大约长五六米的样子，

宽度跟长度差不多，屋内正中央放了一张破落的书桌，就连刷的彩漆都掉的差不多了，脱落的木皮裸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阵潮潮的霉味。

木桌后边放了一个书架，所处的情况跟书桌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零零散散的放了几本小册子，

而这些小册子的外封却十分精美，与残破不堪的密室格格不入。但是书桌上却没有任何灰尘，纸上的墨迹还十分鲜艳，可见他还是常来这里的。

凤歌随即利索的将袖子一挽，便在书架上搜索起来。因为书籍数量甚少，所以她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皇宫的守卫布局图。

因为当初南洛帝潜伏东齐得到东齐帝的信任后，他便担任了安排皇宫守卫分布的任务，这也为他后来歼灭东齐提供了巨大的契机与方便。

但是这张图却并非他所绘制，而是蓝晏为南洛王宫设计的皇室方案。因此东齐与南洛的宫殿分布几乎一模一样。

后来为了防止东齐的旧人刺杀，所以他又找了蓝浅重新设计了守卫分布，因此她必须找到这张图，才能为刺杀的成功多添一份保证。

取到册子后，她先翻看了两页，确定是真正的布局图后，才将其收回怀中。而后又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下书架，这才转身离开密室。

等她从蓝浅的书房退出后，早已经过了丑时，凤歌暗叹一声，急忙匆匆折身的回了胧华殿。

因为她向来喜静，疑心又重，所以落雁去世后，便只剩了沉鱼一人守夜。

其实她根本不讲究这些，而且也是没有必要的，也是因为五天之内，她可能会有四个晚上不会睡觉的。

沉鱼此时正半靠在门槛旁，瞌睡的厉害，点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般，

凤歌过去， 伸手轻轻的托住了她的头，脸上的严峻稍稍缓了缓，微微一笑，低声唤道：

“攸宁。”

她的面容带了些疲惫，语气也沙哑起来。攸宁闻声，从树上一举跃了下来：

“公主。”

“你将沉鱼抱到我的床上去睡吧。”她开口，眉眼之间融了难得的温柔。

“这，这，不大合适吧。”攸宁纠结的开口。

“怎么，都是一个宫殿的，有何介意呢？”

“不是，公主，男女授授不亲，有违道德纲常。”攸宁反驳道。

他喜欢的是公主，要为公主守身如玉的，所以断然不能与其他女子有染。

凤歌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的道：

“想当初我为你换药，也没这般拘礼，怎的过了几天，倒是更比小姑娘还要娇羞上几分。”

“公主，你莫要笑了，我在说认真的。”

“迂腐，古板。倘若有一天真要你在生死与尊严面前做选择，你该当如何？”

她说完，淡淡的笑了笑，周身似是压抑了无尽的痛苦。

攸宁望向她，眼中闪过一抹迷茫，明明凤歌就在他面前，可是他总是觉得，她是那般缥缈虚无，好像一转眼便会消失不见。

攸宁微微思索，而后郑重的道：

“属下觉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屈，属下选择尊严。”

凤歌抬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未置否可。

接着将自己怀中的守卫分布图一并塞到了他的怀中，然后转身，融入了浓浓夜色：“把它偷偷藏好了，将沉鱼送回去吧。”

她的声音像是被四散来开，他听得不大真切。此时她早已走远，嘴角半抿，带了几分无奈与苍凉。生死尊严，她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她的生死，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的尊严，甚至连一个几文钱的包子都买不了，可笑，当真是可笑。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再次折回了梦不归，为了防止蓝浅将此事隐瞒下来，她必须先去揭发了他。

莲姝此时刚刚入睡，凤歌的欢情散把她折腾的厉害，此时的她正憋了满腔怒火，准备愤愤而睡，

结果窗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她恰好寻到了借机发泄的机会，大怒道：

“是谁，给老娘滚出来，别逼我一掌呼死你，我真他妈的是靠了，全都是什么啊。”

凤歌无语，缓缓从门口走向莲姝，莲姝哑然，如同吃了瘪的皮球一般，顿时泄了气：

“凤微言，我的祖宗，我真的还想再多活几年啊。”她说完，便瘫坐在了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帮我做件事。”凤歌开口道。

“干什么，你没有受伤吧。”

“无碍，帮我叫人去打开三楼西元公主的房门，我带你看一副捉奸在床，绝对万分精彩。”她的眼眸寒凉，带了几分阴森。

莲姝望向她，似乎是觉得有些陌生，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明媚开朗的少女，与热血沙场的启明将军了。

现在的她，带给人的只有冷漠无情，凉薄阴冷，更甚至，活成了南洛帝的模样。虽然她还是很爱笑，只不过那笑意，从不曾到达眼底深处。

莲姝也说不上内心到底是什么滋味，当初他们说好的一起复仇，可是凤歌，却从未让她与攸宁置身真正的危险当中，

那些刀山火海，全都被她一人挡下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平白无故的安好，如果有，那是因为有人挡在了你面前，为你扛下了所有。

莲姝莫名有些心疼，望向凤歌，满眼都是歉意。凤歌被她看的有些发蒙，疑惑的道：

“你怎么了？”

莲姝闻声，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邀请别人去看自己夫君春宫的女人。”

而后她又顿了顿，接着开口：“而且我怀疑，这个绿帽子，还是你给自己戴的。”

凤歌微微一笑，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

“自信一点，把怀疑两个字去了。”

“佩服，佩服，你这心胸当真宽广。”莲姝答道。

“过赞，过赞，不过是些鸡毛小事而已。”凤歌拱了拱手，承让道。

莲姝依旧看向她，略做犹豫：

“微言，你当真十分痛恨蓝浅吗？”

这次换凤歌沉默了，她抬头望向窗外，目光悠远，恨吗？

不知道，他只是她遇见的茫茫中众生之一，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他有他宠爱至极的云侧妃，她有她甘付一生的执念，

似乎两者本就毫无干系，只不过跟利益挂了钩，她有所图谋，他亦有所求。

兜兜转转半生，结果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他是她早已注定的唯一。

“不知道，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呢？”

“那你喜欢他吗？”

莲姝再次问道，凤歌摇摇头，依旧沉默。

她还是不知道，对于自己的认识，她一无所知。

但是她很清楚，就算是她爱，那她也绝不可能跟一个恩宠过别的女人的人在一起，

那样只会让她觉得恶心，这点，她可能是很受莲姝的影响。

莲姝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蓝浅于凤歌，说她真她毫无半点心动，她是万万也不会信的。

不过万年的铁树不开花，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揪着她的领子，大声告诉她，凤微言，我觉得你就是喜欢蓝浅，那样她也就别想活了。

“公主，你当真想清楚，若是做了，你便跟他截然相对了。”

“我为何要犹豫呢？”

凤歌冷静的开口，内心却隐隐闷的慌，心脏那里着实疼痛不已。

莲姝闻言，低叹一声，无奈的道：

“但愿你不要后悔。”

说完便转身出了门，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再次转身：

“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也可以直接刺杀南帝，大可不必将蓝浅拖下水的。”

她还是想挽救一下局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需要。”

她的态度依旧很坚决，刺杀南帝，那仅仅是杀了南帝，但是那个线人还藏在暗处，只有控制了南帝，这一局棋才会有解。

好吧，既然人家启明公主都发话了，她也只能服从。莲姝惆怅的瞥了凤歌一眼，满脸的愁眉苦脸，不情不愿的向外走去。

等她离开后，凤歌才用力摁住自己的心口，脸色惨白，依着墙壁缓缓靠了下来。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心跳，冷的彻骨。

她自嘲一笑，身体忍不住的微微颤抖，随后眼前一昏，哗的喷出一口鲜血，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看起来诡异异常。

她的脑海中忽的就闪出很多画面，零零散散的，完全连接不起来。

“明儿，我心悦你。”

“明儿，你等我归来娶你。三万里黄沙，风做花嫁，许你余生静好，共话半生桑麻。”

“明儿，你且看着我，细细看，莫要忘了我。”

“明儿，你等我，此生非卿不娶。

言犹在耳，清清晰晰的传到她的大脑中。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冷硬清消，语气却坦然温和，融了无数暖意。

凤歌极力想要看清男子的长相，但却什么也捉不住。

她头痛欲裂，不由得颤颤的吐了一口，那些回忆便戛然而止，再寻不到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