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此时额头上布了一层冷汗，她虚弱的起了身，朝自己的列缺穴一点，稍稍止了止痛意，随后便向西元公主的房间走去。

一场灭国之祸，将她变成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早在幼时，她便异于常人，受不得半点伤，因为她一旦受伤，便会血流不止，也很可能因此丧命。

但是东齐国只有两位公主，还有一位，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东齐帝内疚，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了疆场，留下外族血脉来继承皇位。

当年东齐帝恋慕凤歌的母亲，柳如君。

柳家为攀附权势，便将自幼与镇国大将军青梅竹马的柳如君许给了东齐帝。

东齐帝彼时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便借此机会迎娶了柳如君，后来她便为东齐帝生下了大女儿，也就是凤微言。

但是她对东齐帝始终不冷不淡，日子久了，东齐帝内心的愧疚便越来越深。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设了席，是仅有镇国大将军，柳如君与东齐帝三人的宴会，他准备向镇国大将军与柳如君道歉。

但是酒过三巡，酣畅不已，春宵错乱，第二日镇国将军发现，他竟然跟皇后纠缠在了一起。

而此时他早已有了家室，还诞下了小孩，也就是攸宁，

他羞愧难当，深感自己有负君恩，欲拔刀自刎。却被东齐帝拦了下来，并谅解了他的过错。

镇国将军感动不已，自此以后对东齐帝愈发尊敬忠诚。

但是世事难料，一夜荒唐后，柳如君竟然有了身孕，镇国将军找到她，要她堕胎，而她却万般不肯，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后她又以死相逼东齐帝，东齐帝无奈，准许她生下了这个小孩，也就是云舒，凤微苓。

但是自此以后，镇国将军对柳如君便越发厌恶起来，连带着对自己的骨肉凤微苓都带了鄙夷与嫌弃。

他曾经是很喜欢她，但是那也只是曾经，如今两人各有家室，且东齐帝对她又万般宠爱，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纠结于过去。

凤歌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父君，对她从未有过半丝温言软语，而对她的妹妹一直都是和颜悦色。

在她十二岁生辰那日，她与凤微苓闹了矛盾，气急之下，她怒道：

“凤微苓，凭什么，我凤微言才是真正的公主，是父君亲生的女儿，你算什么？”

而这偏偏被迎面赶来的东齐帝听了去，他怒急，甩手一掌，便扇到了她的脸上，清亮的掌掴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而柳如君只是在一旁淡漠的看着，面上毫无波澜，甚至连动都不动。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东齐帝，众所周知，凤微苓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而她凤微言才是真正的公主。

母亲不喜欢自己，她理解，因为她喜欢的是镇国将军，所以偏爱妹妹。

但是她的父亲，竟也是向着妹妹，她绝望不已，迎着大雨跑出了宫门，

那里，根本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凤微苓的。

大雨瓢泼而下，将她浇了一身狼狈，发钗横七竖八的胡乱插着，精心整理的发型也没了形状，

雨水混着泪水，分不清彼此。

最后颓废的她敲开了镇国将军的府门，一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镇国府于她，更像是家，是她唯一贪恋的地方。

那天晚上，东齐帝还是来了镇国府，要带她回宫。她记得她的父君说：

“言言，你是东齐的启明公主，永远都是，没有人可以替代。

同时你也是父君唯一的女儿，是父君的骄傲，但是你以后也必须是东齐的启明将军。

对不起，父君做错了一件事，当初是父君强娶的你的母亲，我对不起她，所以我无法将凤微苓送去战场。

但是东齐只有两位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你可以怨父君，但是千万不要恨我。言言，你千万要记得，父君真的很爱你。”

后来便记不太清了，总之那天是东齐帝第一抱她，她也是第一次见父君流泪。

第二日，她便被他派去了疆场，跟随镇国将军，征战四方。

为了止住她自小流不得血的怪病，他还为她找来了柔丹，为她上阵，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离开的那一日，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只是默默的，随着攸宁还有镇国将军，离开了京都。

随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用胶带封住，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是东齐亡国，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她踏着万人的尸体，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父君，挡在了她的面前，

无数只金羽剑没入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她的银色战袍，凄美而又惨烈，

她犹如失去双翼的蝴蝶，灰败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中杀意顿生，用力握住了剑柄，腰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滴落鲜血，如同幽冥鬼煞一般，冷的彻骨。

蓦然，东齐帝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用低弱的声音喃喃道：

“明儿，言言，不要恨我，真的不要恨父君。”

说完，手臂便嘎然垂落，化做了一具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的尸体。

凤歌崩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求得她的原谅，为什么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最后，她杀红了眼，如同一架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不断的重复着无休止的杀戮，

身上负的伤也越来越多，但她只是木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底深处竟涌上一股报复般的强烈快感，

浓浓的绝望席卷了她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散发着嗜血的欲望。

哈哈，既然如此，就让一切都灭亡吧，去替她的国家陪葬吧。

她此时早已分不清敌友军，见人就杀，镇国将军一脸担忧，时不时的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见她俞加疯狂，他心一横，纵身向她飞去，刷刷刷，又是无数支箭矢直直插到他的背上，而他却浑然不觉。

凤歌望向他，眼底的悲伤与疼痛浓浓的近乎窒息：

“师傅，师傅。”

她的语气极乎绝望，带着无尽哀伤。

“公主，不要哭，为国战死，臣荣幸至极。”

他说完，便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手握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

“宁儿。”他大声喊道，说完便一掌拍晕了凤歌。

“将微言带走，好生护着，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父亲，你呢？”攸宁问道。

“我来替你们断后，快走。”他催促道，语罢，又执剑砍杀了一人。

“父亲保重。”

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此去一别，必定生死两隔，但是镇国将军府，绝不会背叛东齐。

至于这边，她的记忆杂乱，风回一镜发出剧烈的颤动，云舒大惊，内心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风回一镜异动，证明凤歌的记忆不再稳定，她皱眉，看来，计划必须要加快了。

凤歌无奈的敲了敲额头，试图驱除脑中的浑浊，

眼见三楼一片熙熙攘攘，她讥讽一笑，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此时西元公主的房屋一片混乱，各色声音，此起彼伏。

蓝浅只是静静立于此处，一头墨发凌乱的披于肩上，眸光清冷疏离，神色平淡，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人，

似乎事不关己般，沉静的令人可怕。

等到凤歌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才沉沉的唤了声：

“歌儿。”

他直直的望向她，目光坦然，不含一点杂质，那么干净纯粹，清冽澄澈。

凤歌轻轻一笑，迎面向蓝浅走去：

“见过蓝相。”

她弯了弯腰，朝他行了一礼。笺素现在有点蒙，完全搞不清情况，

南洛帝就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这他们，一言不发，气氛压抑的令人可怕。

“蓝卿，孤信你，但是你总要为孤解释一番。”

南帝开口，朝蓝浅深深的望了一眼。凤歌默默的立于一旁，缄言不语。

蓝浅一袭黑衣暗沉似夜，凝眸望向她：

“王上，微臣昨夜神志不清，具体如何并不知晓，恳请王上降罪。”

凤歌讶然，震惊的望向蓝浅，他却淡淡的转了目光，一脸风轻云淡。

她并没有除去蓝浅的记忆，也就是说，他明明记得最后见的那个人是自己，可他为什么不将她供出来。

少许，她的心又蓦然疼了起来，最近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凤歌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压下了内心的不适。

“爱卿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南洛帝为难的道，面上带了不少纠结。

他做戏的水平当真是高，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倒真像一个体恤大臣的好君王。

“是，恳请王上降罪，臣甘愿受罚。”

他不紧不慢的道，语气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笺素见状，急忙开口道：

“南洛陛下，此事我亦有过错，请允许我同摄政王殿下一同受罚。”

南洛帝看了笺素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很快又转化为宠溺包容：

“笺素公主乃西元贵客，岂有在东齐受罚之理，蓝卿忠心耿耿，所谓惩罚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还请公主多多谅解。”

笺素闻声，这才做罢，朝他行了一礼，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南洛帝面上说的温和，眼底深处却满是阴狠与毒辣。

“即是如此，那爱卿便去慎行司领三十大板吧，这样公主可有异议？”

“笺素无异议，全凭南洛王上做主。”

南帝这才笑了笑，甩袖一摆，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