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回到胧华殿时,已经到了午时,今日的王府异常阴闷,到处都透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沮丧之感。
沉鱼此时正在殿内打扫庭院,见到凤歌回来,她先是一喜,后眼中的光辉又渐渐淡了下来,闷闷的道了一声:
“公主回来了。”
凤歌见状,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沉鱼先是瞥了瞥嘴,然后看向她,满脸的不情不愿:“那个蓝浅又要娶妻了,今天刚下的圣旨,是西元的公主,叫笺素。”
凤歌却不甚意外,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已。毕竟没有一个王上,会允许自己的妃子被自己的大臣染指,当然,她的父君除外。
东齐帝适合当王族,却并不适合当王上。见她一脸平淡,无波无澜,沉鱼便更加觉得委屈了:
“公主,那个蓝浅明明才娶了你没多久,简直太过分了。”
凤歌闻声,开口道:
“南洛男子三妻四妾似乎很正常,不过阿鱼不觉得,会有人比我更生气吗?”
说完,便微微一笑,看向雪月居的方向,也许,会有一场好戏看也说不定。
“公主为什么想要放过蓝浅?”攸宁远远的开口,他的的声线永远都带着几分冷漠,让人避而不及。
“莲姝不是同你跟你说了吗。”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多做解释。
“但是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似乎也带了几分怒气,褪去了往日的恭敬,语气微微带了些许质问。
语音刚落,他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冲,立即低了头,道歉道:
“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凤歌没有答话,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向殿内走去。攸宁说的没有错,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所以她根本无法放纵任性,自欺欺人。蓝浅与东齐,孰轻孰重,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但是正因如此,她才无法放手,“我很明白,也很清楚,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且信我。”
说完便从攸宁手中接过了暗卫分布图,独自离去。攸宁默默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冥冥之中,他与公主,似乎渐行渐远。
云舒今日也是异常烦躁,事情的变化越来越脱离了她的掌控,明明早已计算好了一切,可是事情却不按照她预定的方向进行。
先是风回一镜震颤,凤歌记忆躁动,接着在慎行司又与蓝浅闹得不欢而散,最后还来了一个西元公主,真是叫她头大。
她先前曾与南洛帝约定,她做卧底,帮助他杀了蓝浅,他便助她重建东齐。
但是她现在改变了主意,既然蓝浅对她一往情深,那她何不助蓝浅杀掉南洛帝,最后一统六宫,与他并肩天下。
她不相信,会有哪一个男人不为权势名利所心动,更何况蓝浅本非池中之物。因此西元公主跟凤歌一样,必须要死 。
念及此,她眼中闪过一抹恶毒,又用匕首割破了自己手腕,滴了几滴鲜血在上面。
虽然风回一镜是柳如君所下,但是她的身上也流淌着柳如君的血液,所以也能稍稍增强些封锁,。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再加上今天天气本就发阴,是以街头巷尾早早就燃起了烛灯,
昏黄的灯光若有若无的散布街头巷尾各处,檐上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砸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每一声每一响都像是敲在了在行人心上,带着浓浓的沉寂。
凤歌先是脱下了红衣,接着又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服,最后戴上了男子面皮,再次离开了王府。
虽然守卫分布图是拿到了,但是她必须要去查看一下其中是否有变动。因为南洛帝对蓝浅,必定也是设了防的。
夜色浓重,巧妙的隐去了她的踪迹,
凤歌先从东城门一路寻去,然后再从未央池绕至西城门,如此行来,正好横向的将整个王城巡视一遍,
不过南洛帝的宫殿是位于正北方的,所以她又从西城门出发,纵向向南帝宫殿寻去。
虽然这一路上的守卫分布大都与篮晏所绘相差无几,但是越临近南帝寝殿,两者区别就越大,几乎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南帝连自己的最为宠信的大臣尚且如此防备,那当初为他修建甬道之人,此时恐怕早已变成了皇城之下的屈死冤魂。
凤歌暗叹一声,将自己的身形尽量往低的压了压,尽可能的倾身贴近屋顶。随即她又掀起半块瓦片,从其望向殿内。
此时的寝殿之中除了南洛帝外,还有西元公主,凤歌无奈,以为南帝要同笺素就寝,便欲默默离开,
不料这时南帝却开了口:
“笺素公主,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凤歌内心直觉不对,又再次留了下来,认认真真偷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南洛王上,您真的要这么做吗,除掉摄政王,必定是您的一大损失。”
“我的决定不需要你来质疑,你只要回答我就可以,而且我相信公主会是一个聪明人的。”南帝开口道。
“我答应您,但是希望南帝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笺素应声。
“那我便静候公主佳音了。”
南帝说完,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精明。
“对了,我还将公主许配给了我们的摄政王殿下,希望这可以有利于你的行动,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呢。”
笺素闻声,攥了攥拳头,后又蓦然松开,浅浅一笑,开口道:
“一定。”
凤歌听得有些发蒙,她确定南洛帝会对付蓝浅,但是按照他的意思,他是想要借用西元的手来除掉他。
她此时也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内心也多了几分犹豫,只要她置之不理,那么蓝浅无论死活,必定会与南洛帝决裂,
但是她似乎又不希望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不过犹豫归犹豫,纠结归纠结,她从来都不是感性的人,
内心的理智告诉她,怎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偶尔放肆的任性,有一次就够了,她没有更多的资本,去挥霍为数不多的优势,为自己的任性买单。
等到南帝与笺素协商完毕后,她便离开了朝清宫。蓝浅与笺素的婚期定在半月之后,
而凤歌与云舒作为摄政王的妃子,遵循中原礼制,须得在成亲之前,对新妇进行侯问,以示包容大度,仁厚宽德。
但是笺素在此期间一直住在王宫,所以她与云舒必须要去王宫完礼。
蓝浅对这桩婚事似乎也没有太大兴趣,而是将这一切全权交给了凤歌与云舒,从不问津。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的梦寐以求,也许只是别人的一个毫不在意。
自从慎行司一别后,凤歌已经有将近半月未曾见过他的身影,要不是婚期将至,这个时间恐怕可以持续的更长。
明日便是蓝浅迎娶笺素的吉日,所以今天云舒才与她一同来了王宫。凤歌不欲多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脸色也是冷冰冰的,毫无半丝人情味可言。
相较之下,云舒便和蔼了许多,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眸若新月,笑起来眼中像是含了清冽的泉水,澄澈透明。
二人十分客气的寒暄了一番,云舒便提议要凤歌带着笺素去京城熟悉一下环境。
笺素因为有所图谋,所以就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而凤歌却微微踌躇,一般云舒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此番举措,也许是想借此机会将她与笺素一并除去。
但是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即使蓝浅对她万般宠爱,但是假如一日之内除去摄政王府的两位妻妾,那她也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三人很快就离开了王宫,凤歌想的确实没错,只不过这次,云舒将自己也算了进去 。她在赌,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早在出发之前,她就买通了不禁卫的杀手,让其伪装成西凉人氏,欲借此除去笺素,然后嫁祸给凤歌,
但是仅仅这些远远不够,无法真正搞垮凤歌。所以她把自己也纳入其中,利用蓝浅对她的宠爱,设了一局。她并未对不禁卫的人说要手下留情,因为只有让自己真正置身其中,才会演的最为自然可靠。
云舒同凤歌唯一一点的相似,就是她们十分果断理智,且足够狠绝,不仅是对他人,其中也包括自己。
长安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却极尽繁华。孟郊《登科后》曾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这番话如今念来却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单单从外护城河绕至内流,若是没有半天时间,
也是断然无法将这京都看遍的,更何况要加上南街北巷,古楼高阁,所以需要的时间只会更多。
凤歌实在搞不清云舒到底在计划些什么,所以一路上她只是默不作声,暗中观察着所行的道路。
虽然她不曾真正的了解长安城,但是由于自幼养成的习性,因此她对周围的景物都过分敏感。
马车一路蜿蜒而行,路上行人渐渐减少,两旁的树木也一点一点浓郁起来。
凤歌心有疑惑,遂将白玉折扇的扇柄松了松,警惕的望向四周。
因为马车是云舒雇的,所以她也没有过多询问,此番异状,她只好开口道:
“云侧妃,你这是将要通往何处?”
果不其然,她话音未落,一只羽箭便忽的射入车内,她登时没有反应过来,胳膊瞬间被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