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他自嘲一笑，眼眸之中溢满了苍凉，他从来都不想要这种自相残杀的胜利。

“信我你会输的很惨。”

蓝浅说完，便转身下了城楼。重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的殿下依旧是满身谋略，机智巧妙，与当初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却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冷静沉稳。

五年的时间，，变了他，也变了殿下。

末了，蓝浅在走到拐角处后又突然停下，不咸不淡的道：

“你觉得西凉和西元在战争开始就会帮南洛吗？”

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重明闻声，默默的陷入了沉思。

答案是是什么不言而喻，今日西元与西凉根本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今天是南帝三日之期的第二天。凤歌打探到莲姝的消息后，便决定今晚前去探查情况。

她来过慎刑司一次，因此对这里的路倒是不怎么陌生。

这里审问的都是王孙贵族，各种利益交错复杂，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所有的刑法也只是摆设。

自从成立数十年来，从未有过被斩首的处罚。

说白了这里就像是一个禁闭室，让犯法的贵族在里面休息几天。

待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将其放出。因此守卫比起其他监狱，松懈的不是一两倍。

她悄悄的从房顶潜入，借着黑暗巧妙的掩去了自己的身影。

此时还淅淅沥沥的下了些小雨，混杂着雪花，为浓重的夜色添了几笔神韵。

她是从沉鱼的口中得知莲姝的下落，也知道了她与柳湛之间的种种。

她选择为柳湛而死，她不会阻止，就像当初莲姝支持她一般。

因为下雨，守卫便不自觉的松懈下来。她从南向北依次穿过，所见之人寥寥无几。

末了，在临近牢房屋顶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批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上面。

她心底一惊，默不作声地将脚步压得的更小声了些。突然一柄暗器飞出，直直向她的心口刺来。

夜色太浓，她的视线受阻，等到看清的时候，已经不由得她反应。她只能弓腰而下，暗器便顺着她的脸颊飞过，削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暗器刺人未中，便由着惯性落在了屋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凤歌暗叫不好，毫不犹豫的闪身飞出。因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不敢冒险，如果自己被捉，到时候便无法营救莲姝了。

攸宁见状，亦闪身跟上。他与凤歌的轻功都是极好的，不到片刻，归袁便被他们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凤歌心下疑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速度也越来越快。攸宁长剑飞出，直向凤歌后背刺去。

凤歌察觉到背后风力加急，便侧身一闪，躲过了长剑的袭击。

然后转身，素手翻飞，数枚银针齐齐的夹在了她手中。

她并不能看清来人是谁，只是单凭长剑刺出的方向，便将银针悉数射出。

随即侧身一抽，拿出了腰间的弓箭，将箭上了弦，稳稳地落在树上。

雨点滴滴答答的落掉在她的眉间与鼻稍，发丝软软的贴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的五官勾勒的更为立体。一双浅蓝色的眸子中寒意弥漫，冷冽肃杀。

长剑一击未中，便在前方转了一个弯，掉头返回，重新到了攸宁的手中。

他单手持剑，携带着凌厉的剑风朝凤歌袭去。凤歌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在看清来人后，猛然一惊，开口道：

“攸宁。”她的语气满是震惊，一脸杀意也变成了不敢置信。

攸宁闻声，急急将长剑收回，周围的残存的枯叶被其斩落，纷纷落下。

凤歌站在榕树之上，凝眸而望。晚风将她的对襟吹起，衣袂纷飞，便显的更为清瘦。

“公主恕罪。”攸宁落地，将剑收回剑鞘，单膝跪下。

凤歌收起了一身冷意，翩然落下，将攸宁扶了起来：“你也是来救莲姝的么？”攸宁点点头，开口道：

“是，属下听闻莲姝将军被关于慎刑司，便想今夜劫狱，将其救出。”

“那与你一起的又是何人？”

“他们是公主的白甲军，自千枫林一别后，他们便与我一同寻找公主。”

他说完，又将他与归袁相识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凤歌这才大概了解了如今的情况。

“走吧，与我一同离开，今夜不适合救人。”凤歌收回弓，看向攸宁。

“是。”他并不多问，只是毫无保留的服从。

二人刚刚转身，归袁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他的轻功比不得凤歌与攸宁，颇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远远望去，似乎是有两个人影比肩而行。一人长剑抱臂，模模糊糊间像是攸宁的身影。

而另一人臂垂两侧，腰间的弓箭随着脚步晃来晃去。

“攸宁。”他大声呐喊着，朝他们迅速的跑了过去。

等到看清眼前的人影后，他整个人便直接愣在了原地，像是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凤歌看向他，微微一笑，然后伸出了手：“好久不见，归将军。”

归袁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鼻子突然就有些发酸，他将自己得到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抹了抹，然后与凤歌相握。

他只是激动的看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叫凤微言，东齐的启明公主。”

“将军，我一直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他有些哽咽，说话也不太连贯。

归袁与攸宁不同，凤歌于他是他灰暗人生中的唯一一抹光亮，然而光亮很短暂，只是存在了片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正如美好总是片刻存在一般，他纵然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而对于攸宁而言，凤歌是他敬仰的存在，信仰从不会消失，无论她是生是死。

“我未曾见证诸将解甲归田，又怎敢瞑目。”

“白甲军为战而生，亦为战而死，公主若要复仇，我等定誓死相随。”他郑重的道。

“安安稳稳的日子比不过打打杀杀么？”她反问，眸中充满了疑惑。

“属下只愿一生追随公主。”他的态度很坚决，不给人回绝的余地。

凤歌看向他，似乎是不理解他的做法。她舍命为他们换来求生的机会，可最后他们却又为她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与她的认知是大为不同的，便也是她参不透的人心所在。

慎刑司内，莲姝正席地而坐，淡然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脸上一片平静与宁和。

今夜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晚，明日之后，她便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抹去痕迹。

她很早以前就想过死这个问题，她以为会是战死沙场，为家国百姓所牺牲。

最后竟会是以如此憋屈的方式死去，可算得上她一生的败笔。

月亮很圆，像枚大大的银盘，将整个慎刑司照的澈亮。

她弯了弯嘴角，勾去了一抹淡淡的弧度，继而双手摊开，月光便柔柔的洒在了的手上，她将手一合，便像捧住了一枚月亮般开心。

柳湛站在门外，迟迟不曾动身。她在望月，而他在望她。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来？”

莲姝开口，转头与牢门外的柳湛对视。她侧对柳湛，月光将她的轮廓照的有些模糊，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影。

柳湛只是望着她，便仿佛穿越了生生世世。他向来冷静寡淡，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遇见她而埋下伏笔。

“莲姝，纵然我是棋子，我也愿让你操控。你利用我也好，玩弄我也罢，我都认。

但是柳湛之妻的名号，你不得推辞，它不是囚牢，而是你的护身符。

不过我却无法予你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只待你安然无恙后，我再一一补给你，绝不食言。”

莲姝凝眸望向他，忽而释然一笑，伸手抚向了他的脸庞，温柔的道：

“傻子，哪里有人上赶着做棋子。”

“又哪有人上赶着去送死呢？”柳湛反驳道，眼中带上了一抹怒色。

“也许是这人同你一般，活傻了吧。”说完，她便踮起脚尖，吻向了他的双唇。

柳湛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她封在了喉咙里。他的身体猛然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莲姝此刻紧闭双眼，只是木然的将自己唇贴在了他的唇瓣上。柳湛见状，反被动而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狱卒早已被挥退，皎洁的月光又为其增添了几丝暧昧的氛围。

屋外是朦胧寂静的月色，屋内是幽晦昏暗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彼此融合，投射出一幅和谐的壁画。

莲姝抬手，伸手勾上他的脖颈，喃喃道：

“我认，莲姝是柳湛的妻子，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的手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他的衣襟处。

柳湛猛然惊醒，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开口道：“莲姝。”

莲姝不语，只是轻轻一笑，便伸手解开了他的扣子。柳湛眸光一暗，似是燃起了一簇幽幽的小火。

“你不想要吗？”她挑眉看向他，无辜的道。

还未等她说完，柳湛便再次吻了上去，终止了她的话语，恶狠狠地道：

“莲姝，你别后悔。”

绛紫色的官服与囚服混在一起，铺了满地。烛火轻晃，映了满室旖旎。

寒风呼啸而过，却也吹不散牢内的一场春色。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此去一别，终将再无相见，片刻美好，必当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