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归袁应声,长鞭一挥,马儿吃痛,便迅速的跑了起来。
众兵此时外出缉拿莲姝,若在这个时候返回长安城挟持云舒,无疑是绝佳的机会。
但是这样莲姝与攸宁的安危便无法得到保证。她微微犹豫后,很快下了决断。
无论是输是赢,她都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去赌。她可以失去一切,但是她不允许任何一位东齐子民有半点损失。
马匹在外力的催赶下,脚程加快的不是一星半点,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赶到了与攸宁会和的位置。
此时的莲姝早已与攸宁接好头,见到凤歌前来,她一言不发的跑到她面前,狠狠的给了她一拳,然后紧紧的抱住她,哽咽道:
“凤微言,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好好活着也不来找我,没良心的玩意儿。”
凤歌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却眼神一沉,欲言又止。
“我是没良心,早知就该让那刽子手一刀砍掉你的头,然后再去替你收尸。”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为了探听你的消息出生入死,你还盼着我早些离世。”
凤歌对于她被处死的原因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如今一听倒也不算意外。
说不感动是自欺欺人,只不过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攸宁,你同我回摄政王府,将云舒绑出来。”她选择忽视莲姝,冷静的吩咐道。
“属下遵命。”攸宁应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归袁。
“绑什么绑,你们去绑空气啊。”
莲姝嘲讽道,白了凤歌一眼:
“她早就被蓝浅关进了天牢,不过后边听说似乎是逃出去了。”
“蓝浅将云舒关进了天牢?”凤歌质疑的看向莲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我的消息不会出错。”莲姝自信的回答。
凤歌闻声,随即镇定下来,冷静的开始进行分析。蓝浅对云舒爱到了极致,此番异常的举动,背后必定有诈。
如今南帝已经和下定决心除去蓝浅,而他又远在翟州,自然无法保护云舒的安全。
而她可以想打利用云舒威胁蓝浅,南洛帝自然也能想到。天牢是蓝浅的管辖区,将云舒关入其中,大概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罢了,是我自作聪明。”
她自嘲一笑,带了些许落寞。喜欢便是喜欢了,简单明了的希望他好。
虽然明知结果如此,可是控制自己的心又谈何容易。
“走吧,我们去翟州。”凤歌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有些累了。
莲姝见状,停止了抱怨,将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然后静静的在她身边坐着。
归袁与攸宁在外面赶车,百无聊赖的谈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发时间。
南策羽在车中颇有些尴尬,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归袁商量了一下,要了匹马来,选择骑马同行。
一车一马辘辘而行,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当中。没有凤歌做引线,三个人就像彼此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不知从何谈起。
最终还是归袁心思活络,为了缓和氛围,转向南策羽,开口问道:
“敢问公子尊名?”
他拱了拱手,礼貌的回道:
“在下名叫南策羽,还未请教二位的名字。”
“我叫归袁,同归于尽的归,袁安高卧的袁。他叫攸宁。”
归袁道,沉稳的气质与他的厚重的声线倒是颇为相符。
攸宁闻声,也转向他,微微颔首:
“君子攸宁的攸宁。”他的白发颇为惹眼,引的南策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而他也不恼,只是淡淡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将发尾甩到了身后。
南策羽见状,尴尬地挠了挠鼻尖,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失礼。
攸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然后默不作声地将头发再次甩回了颈间,朝向归袁吩咐道:
“归袁,你将我发尾整到后面,有些扎人。”
归袁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只是看破不说破,但笑不语的按要求照做。
南策羽见状,浑身的尴尬才稍稍卸了些。
“南公子,公主......”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攸宁抢了去。
“大人在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清澈的嗓音与南策羽有几分相似,就连气质也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攸宁更多的是潇洒直率,而南策羽则是阳光开朗。
归袁闻声,默默的闭上了嘴,他明白了攸宁的意思,暂时对南策羽保密凤歌的身份。
要是凤歌身份早已泄露,为何之前从不与他们联系,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身份仍然处于保密当中。
“我家公子,也就是西元的太子殿下救了微言。作为交换,她帮公子完成三件事,公子便予她解药,归还自由。”他解释道。
“原是如此,多谢南兄。”
攸宁朝他辑了一礼,俊朗的面容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并没有过问凤歌与攸宁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份凤歌说过,此事他不应该知道太多,所以他绝不多问。
翟州距离长安大约有五日的脚程,他们日夜兼程,于是在第三天晚上到达了翟州城外。
自从第一仗惨败之后,南帝的人再没有贸然出兵,四方相安无事的持续了六天之久。
如凤歌所料,蹇与并没有亲自临阵,而是派了红菱前来。他果然也算到了如今的局面,否则便不会轻易的允许她返回南洛。
红菱虽然有些计谋,但是那也仅限于取人性命之中。小谋小算,终究无法与军法韬略所比肩。
如今真正让她领兵打仗,她便不知所措了。所幸这些天并没有战事发生,而她也按照蹇与的吩咐,一概不出兵。
他算的很准,让红菱稳住心态等候七天,七天之后自会有人前来相助。
如今不到七天,凤歌便如约而至。见到凤歌,她便像见到救星一般,眼中顿时升起了一抹光亮。
“微言,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激动的握着凤歌的手,娇媚的容颜带着三分可怜。然后她拿出帅印,递给了凤歌,开口道:
“公子说,你来后便这将帅印交给你,如今物归原主,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倘若凤将军有什么需要红菱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她恭恭敬敬的道,从心底深处敬佩凤歌,也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凤歌平静的接过帅印,然后沉声道:
“微言定不负众望。”她的声音是清脆的,如今开口,倒带着别样的刚毅与果断。
弹指一挥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少女一纸折扇所向披靡,红衣如烈火,不知疲倦的释放着生命的活力。
指点山河,挥斥方遒,在皑皑铠甲中成长,在行军布阵中绽放。号角声,羌笛声,胡琴声,声声留情。
三军商量过后,决定于次日巳时向翟州发起进攻。寒风萧瑟,雪花纷飞,积雪慢慢的没过了马蹄。
将士的盔甲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军旗被冻住,任由凉风肆虐,毫无忌惮的刮伤他们的脸庞,却也无法将红旗吹动一丝一毫。
这是凤歌坠崖后第一次见到蓝浅。
他身穿玄色铠甲,帽上的红缨被风吹得左右翻飞。暗黑色的靴子踩于马腹两旁,手执长剑,腰间还备了一副箭囊。
俊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全是铺天盖地的冷漠与深沉。薄唇微抿,勾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漆黑的眼瞳冷冷的望向前方,明明没有聚焦任何人,可仿佛所有人都在与他对望。
如今的他卸下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便是战场的嗜血修罗,玉面战神。
“将军怎么今日不逞匹夫之勇,独孤求败了呢?”
他挑了挑眉,讽刺道,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向南洛众人。
“卑鄙小人,蓝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呵呵,莫不是将军今日想与我打口水仗?”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不知是喜是怒。朝堂上数十载的尔虞我诈,早已经磨去了他尖锐的棱角,只余下处变不惊的淡定从容。
如今的蓝浅令她感到很陌生,却又十分熟悉。像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她便见过这样的的蓝浅,换句话来说,她似乎跟他以前便认识。
“花言巧语,本将不屑同你废话,众将听令,进攻。”
他慷慨激昂的吼道,引领众人向前攻去。
蓝浅见状,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的换上了腰间的弓箭,眼睛一眯,羽箭便脱弦而出,直直射穿了那位将军的喉咙。
鲜血四溅,一阵惊悚爬上周边将士身体,脸上的温热似乎还未褪去。
众人直接呆在了原地,眼看着将军的尸体从马背上滚落,摔在地上。
然而这震惊只是维持了仅仅片刻,便被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所埋没。
马儿的嘶鸣声响彻云霄,刀剑无眼,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渐渐堆积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凤歌望着眼前的一切,东齐灭国的惨相似乎再一次上演。她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纯白色的铠甲渐渐被染成了血红色。
鲜血滴滴答答的从她刀刃流下,从未间断,像是汇成了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
每一次挥剑,就像是在空中下起一场血雨,落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此时的她,才真正理解了战争的残酷,内心强烈的复国执念,也在此时产生了动摇。
伏尸百万,流血成河,这样换来的东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