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打开易拉罐，冰凉的酒水顺着食道进到胃里，让他冷的打了一个寒颤。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飘起来，飘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也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地方。

医院。

来来往往的男人扶着大肚子的妻子和他擦肩而过，他们精心呵护着身边的妻子，唯有一个瘦弱的孤零零的身影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拿着化验单发呆。

“江宁！”他跑过去，满心惊喜:“你怎么在这？生病了吗？你……”

韩修远愣住，现在的江宁是二十七岁的样子，不是高中时期的黑色长发，也苍白瘦弱了许多。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怎么也抓不到，江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是哪？

韩修远没有知觉的跟着江宁回了公司。

他看到江宁深吸了一口气，进了总理室，那里坐着另一个韩修远，那个韩修远眉目嚣张，看到江宁一脸厌恶。

“谁让你进来的！”

看到自己这个语气，韩修远恨不得上去给自己一巴掌。

这是江宁的回忆，韩修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幅幅…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闪过。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去了医院……”

“关我什么事？”记忆力的韩修远双手交叉，语气恶劣:“你就是快要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进我韩家祖坟，百年之后我旁边只能埋楚轻浅！”

江宁浑身颤抖，也看不到有一双透明的手想要抱住她，给她安慰，良久她抬起头装作无所谓的笑:“对，我就是真得病了，也和你无关，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让楚轻浅碰公司的资料，上次公司内部资料泄露的事，她有很大的嫌疑。”

“江小姐。”门被从外面打开，站着一个泫然欲泣的美女。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应该这么污蔑我。”

看到心爱的女人委屈模样，韩修远心疼的走到门口抱住她，也不顾外面下属的目光，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自己妻子难堪。

“我相信你轻浅，别听这个疯女人瞎说。”

可恶！

他飘在空中，恨不得分开两个人，楚轻浅这个骗子，当初他怎么就信了这个女人装腔作势的外表！

“好，你不信我没关系，韩修远，我怀孕了。”她说着，看向一脸震惊的楚轻浅，继续道:“三个月了。”

“修远，你不是说你没有碰她吗？”楚轻浅仿佛受到背叛，楚楚可怜的控诉。

“楚小姐，我和我丈夫睡觉，作为一个外人你好像没资格管吧？”江宁一直在外人面前很强势，这也是韩修远讨厌的地方。

所以韩修远忍无可忍:“住嘴！”然后抱住楚轻浅解释:“就一次，还是意外，我喝醉了，我把她当成了你。”

我把她当成了你。

一句话让江宁完败，狼狈不堪。

胆小的下属害怕事后被牵连，早已经跑的一干二净，却也有不怕死的盯着江宁，窃窃私语。

“这件事我会处理，轻浅你先回去。”

半透明的韩修远跟在楚轻浅身边，清晰的看到门被关上后，换了一副冰冷面孔的女人。

“韩修远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呵，两滴泪就可以骗到手的蠢货。”

你！

他恨不得给楚轻浅一巴掌，可是从电梯出来一个人，捧着小包裹进了办公室。

是韩修远打电话让人送来的一个小包裹。

飘在空中的韩修远想到了什么，他阻挡在自己和江宁中间对着根本看不到他的江宁大喊。

快走！江宁，快走！

但是江宁听不到，他现在是一个透明的魂魄而已。

“你干什么？”

手被自己的丈夫抓住，江宁突然感受到恐惧，整个人被拉着往电梯去，直接通往地下停车库。

“韩修远！你带我去哪？”

一直不说话的韩修远把她塞进车里，这时才回头，笑了:“去哪？回家。”

这一刻，在后座干着急的韩修远，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可怕和冷血。

“我不去。”

江宁，对不起。

他看着江宁被自己拉进卧室，强行从那个包裹里拿出堕胎药来，掰开江宁的嘴喂下去，事后抛下她去安慰楚轻浅了。

江宁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悄无声息的哭，韩修远飘落在床边，想要抱住她。

看着她一个人痛的发抖，痛到大哭，看着整个床单慢慢被血染红。

他做了什么？

他当时害怕楚轻浅会因为这个孩子生气，离开他，所以选择新手堕掉，害怕去医院被媒体抓拍，所以就这样把江宁丢在家里。

啪——

韩修远给了自己一巴掌。

“江宁，对不起，我是个混蛋。血，怎么办，好多血，快打电话啊，江宁，我不知道吃药会流这么多血，我就在这，你看看我，你看我就在你身边。”

他想抱起江宁去医院，双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这是江宁的记忆，是过去发生的事，他没有资格触碰。

韩修远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他的肚子好痛，感同身受的从这虚幻里明白了江宁的痛。

微弱的声音让韩修远回过神，被汗水打湿秀发的江宁，用苍白的唇，张大嘴努力的大口呼吸。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江宁捂着自己的肚子轻轻抚摸，温柔的惨笑:“你爸爸不爱我们……是妈妈不好，因为妈妈，宝宝才会被爸爸讨厌，你走吧，投胎去找一个新妈妈，找一个爱你的爸爸……求你不要恨爸爸……唔……好痛……韩修远。”

江宁最后没了力气，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安慰，能把韩修远叫回来，可是没有。

韩修远跪在床边，他知道，无论江宁怎么呼喊，自己都没有回头。

这是韩修远第一次见到温柔的江宁，笑的让他心痛，那些对宝宝柔弱祈求的话语，化成利剑将他刺的千疮百孔。

“是我……我错了。”韩修远颓废的顺着床滑下去，坐在地板上，身后是翻来覆去痛不欲生的江宁。

“我怎么有脸去找你，去要你原谅我……”

他是怎么轻易把原谅他的话说给江宁听的？

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泪，换做谁可以装作忘记。

韩修远陪在江宁身边，一遍遍打自己巴掌，江宁哭了多久，他麻木的打了自己多久。

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保姆来做家务，才发现血红床单里蜷缩着的女主人，失声尖叫着打了急救。

“丫头，我们韩家对不住你。”

韩修远看着接到保姆电话赶来的父亲一脸愧疚的站在病床前，对着被子里的江宁道:“修远那孩子不肯相信我们，我也老了，原本希望你能替我们守护韩家。现在，我也是没脸请求你了。”

被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他不……信我。”

江宁闷声哭着:“他认为我是污蔑，他只相信楚轻浅，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我用了三年时间，再怎么样也该捂热他这颗心了，我以为我能让他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他知道我的好，可是，我做再多找再多的证据……”

江宁从被窝里露出头，满面泪痕:“只要他一句我不信，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啊。”

晨光穿过韩修远半透明的身躯，他知道，从一开始就输掉的人，还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