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被拉了下去，红肿的脸上泪水与嘴角的血水渗在了一起，模糊成了一团，惨状不堪。

许烟雨闭了眼，不忍再看。

殿中的歌舞继续奏舞起来，众人继续高谈畅饮，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插曲。

屋外传来的一声声惨叫没在了这嘈杂的鼓乐人声中，没人听见，也没人会在意，可它，却那么清晰的一下一下击打着许烟雨的心。

她的手脚已经冰凉，眼前繁闹的景象在她的眼中模糊，她只能听见自己血液里因为愤怒而突突跳动着的声音。

她不甘、愤怒！她恨，恨这该死的时代，却更恨没用的自己。

屋外的声音停了，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她的脚颓软脱了力便向旁趔趄了一下。

这个突兀的动作立马引起了朝旭鸣的注意，他本来觉的无趣，打算离开席位去外面找点乐子。

如今见许烟雨这样，他觉着自己又找到了乐子，便先停了离席的想法，打算再去戏弄戏弄这小贱婢。

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喂！你的好姐妹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了，刚才你旁观看着，现在又做出这幅模样？不觉得虚伪恶心么？”

见许烟雨依旧默不做声，朝旭鸣更加恶语相向，“你们这些下等人，多打死了一个，空气正好干净了，若是死在了王府，也是她的荣幸.......”

“闭嘴！”

女子充斥着怒意的声音打断了朝旭鸣的话。

朝旭鸣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身旁的女子，却见她泛着冷意的视线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

她就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他，全然没有了先前的卑恭，眼神冷得出奇。

这样的眼神没来由的让他有些害怕，他缩了缩脖子，又觉着这样被一个奴婢吓住很没面子，便故意装作凶恶的模样朝许烟雨吼道，“难道本皇子说错了！你们这些下人！就是下贱！”

“呵......”女子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你笑什么！”朝旭鸣有些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自然是笑你蠢！殿下自认为很尊贵么？倘若没有这身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殿下应该要偷着乐，乐自己投了个好胎，若不是投了个好胎，你这样嘴贱心肠坏的，早该被打死了无数回，仗着身份恶语攻击欺负人，觉得很得意是么？”

女子不屑鄙夷的语气深深刺进了朝旭鸣的心中，震惊的感觉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这样的神情语气从来都是他对别人的态度，第一次会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这样话。

这样的话他从未听过，没人和他说过这些，他自出生起，便明白了高低贵贱、尊卑有别，打骂打死几个下人理所当然。

他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在他的认知里，没人觉得这样做是错的。

可这个贱婢居然骂他嘴贱坏心肠，他突得想起有个奴婢也对他做了这样的事，将他的风筝丢回了花枝。

记忆重合，他瞪大了双眼，手指着许烟雨，分外激动，“你就是那日的那个贱婢！”

“是又如何！怎么？殿下是要打死奴婢？”

女子的眼神带着不屑，讥讽一笑。

这样的笑入到了一个五岁孩童的眼里，竟让那不可一世的皇子一时梗住，面色通红支支吾吾再说不出下一句。

宴会结束了，人陆陆续续散场离开。

许烟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脑袋晕晕乎乎，若不是歌远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她恐怕已经摔了几回。

小桃被送回来时已经是傍晚，透着微黄的烛光都能看见小桃身上渗出的血，周围死一般寂静，空气中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小桃，你受苦了...”歌远紧紧握住小桃的手，喉咙发出阵阵哽咽。

小桃突然大梦初醒般无力的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我。你们别都杵着了，我又没死。”

许烟雨看着努力忍着痛咧着嘴笑着的小桃，眼中酸涩。

“你干什么呀，烟雨，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太好笑了吧。”小桃咯咯的笑了起来，“放心啦，王爷是个好人，他很明事理的，虽然他逐了我出府，但给了我一笔丰厚的钱财，我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呢。他还给我请了大夫，给了我上好的伤药，允许我伤养好了再走。”

小桃又一脸炫耀似的：“等会我的银子就来了，这可是在这里呆到老都没有的呢，我觉得自己赚翻了。”

说着小桃又一脸花痴样，“可惜啊，那么好的王爷我还是没能见上一面，不过没关系，我自由了，我还有钱，以后想要多少俊美男子都行，哈哈哈...”

几日过后，让许烟雨感到些许安慰的是，小桃依旧如平日一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仿佛那天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许烟雨过来给小桃送药，却见她坐在床头看着窗外正出神。

轻轻唤了一声，床头的人才恍若初醒，见是许烟雨，随即又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烟雨啊，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就要走了。”

“小桃，能走也是件好事，至少你自由了，我们与歌远姐姐她们不一样，他们是良奴，不是卖身进来的，什么时候想走便可走。”

“而我们，却只能永远困在这王府，了此一生。如今你得了自由，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后出去了，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倘若有什么困难，可托人告知我们，若我们能帮便一定会帮。”

“烟雨，我会的，你不要太担心我了。”女孩笑了笑，拉住了许烟雨的手，“烟雨，你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从前，有个小姑娘，在十一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姑娘病了，父母却不肯花钱给她治病，于是索性将她丢弃在了街头.......”

“小姑娘病得奄奄一息蜷缩在街头的破巷子里，那天，雪下的很大，白白的雪花那么好看，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好像要将她笼盖住成为那银白色大雪的一部分。”

“那小姑娘心想，她应该快要死了，在那么漂亮的大雪里死去，也挺好的。”

“可是，她还是哭了，可能是因为那刺骨的冻寒让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也许是因为她太过害怕独自面对将要来临的死亡。”

“她哭着，泪水化作了冰雪。她想，她死后，爹娘会不会将她的尸骨带回去，又想着应该不会，他们一直不喜欢她。”

“后来，那小姑娘终于熬不住了，漫漫的大雪覆盖住了她的半个身子，她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

“只是.......”她停顿了一会，眼眸穿过窗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情，微微透着光亮。

“许是老天可怜她，有个好心人路过救了她.....”

“那个少年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对她说着话，让她不要睡着，他的声音那样好听，让她想睁眼看看.......”

“故事的最后，那小姑娘被救了，还好好的活了下来.....”

“这样，故事便结束了么？”

“是啊，再没有了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