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了学,忽听见一片锣鼓喧天,外院一阵喧闹,只听小厮如风般跑过,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快去请老太太,六爷高中了!快去请老太太……”
那小厮一路跑一路喊,整个府的人都听见了,丫环婆子的,都往前院凑,沈管家和沈辰星在外招呼来报喜的人,沈府外也是围着好些人,一路从城门跟过来的都有,张着脑袋看热闹,有后来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人说道。
沈家真是祖上冒青烟,事事都落在他家了,状元郎三年一遇,有羡慕的,有心里酸涩的......但都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使足了劲巴望。毕竟状元郎也不是人人都能见的,一辈子也见不着几次。子悠听了心花怒放,打心底高兴。
不过也没有上前去,跟那些丫环婆子们一样,凑在屏后看。老太太听了这消息,喜得眉眼笑得合不拢,脚下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年过六旬。
碧露碧蝶都要慢她几分,急急的入了会客厅,还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好像才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吸收过来,一朝成名天下知,老太太笑得脸上的褶子叠在一起,喜悦溢出周围好几里远。
沈辰星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行礼道:“儿子不负母亲期望。”
老太太扶住了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好……”报信的人也是各种恭贺老太太。
“来人,去请天香楼的师傅来。再去请老爷回来。”说完又叫人安排了客房,又叫厨房先准备,等师傅一来就可以现用。不消说,沈老爷那边也得了消息,已经赶回来了。
一府人无论是谁看着都喜气洋洋的,比过年了还开心,庆祝到深夜才结束,子悠也是没得了空跟沈辰星单独说句话。
第二日,又是各府前来祝贺的,因着这事,子悠们受福,学业也免了,一心一意在此事上。
沈府在院中摆了宴,男子一处,由沈辰星,沈三爷等作陪,女眷则有袁秀娥等安置。
沈辰星一连喝了不少酒,推辞不过去的事,各种人都想来巴结一番,状元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又与当朝五皇子萧初尧是好友,更是尊贵。如此更是要周到,未授官职,眼红的人多的是,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否则,使绊子的方式让人防不防胜防。
沈辰星喝得有些头晕,杨世安见状上来替他挡了酒,定睛一看是他,忙道谢,杨世安:“六叔客气了。”
“各位吃好喝好,我与沈公子有些话说,你们先吃,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就拉着人往后院走,入了简慕院,沈辰星喝得有些迷糊,与他虽见面认识,但都是客客气气的,算不上什么好友,也不了解他这个人,以为他真有事。
“不知少将军找我何事?”
杨世安噗嗤的一笑:“你这状元郎啊,子静还时常与我说你是个顶聪明的人。”
沈辰星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多谢。”
“诶,别,我可不是为你。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了歇歇,我去前院帮你看着。”
杨世安走后,沈辰星漫步院中醒酒,眼下入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你这样子去哪里?好好在你的院子待着吧!丢人现眼的东西。”假山后面响起一女子牙尖嘴利的声音。
“蓝灵姐姐,我就是在院子里走走,不去前院。”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沈辰星站在山后,不过是女子之间拌嘴,况未知状况,不好偏袒哪一方。住了脚步,想着等对方离去再出来。
“呸,叫姐姐侮辱谁呢?你别给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装给谁看,爬人床的下贱东西……”虽说柳映竹在府里四处树友,见了谁都一副菩萨样,但还是有人讨厌她,蓝灵就是其中之一。
她越说越过分,口嘴上半分情面也不留,把柳映竹说成未婚便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人,这点言语攻击对柳映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她从小生在窑子里,自己爹是谁都不知道,从小受的欺辱岂是这些豪门大宅能想象的,只是眼下时期特殊。
她看了一眼蓝灵,心里想:“狗眼看人低,待那日我成了当家主母,有你好看的!”
沈辰星有些听不过去,便从假山后面出来了,沉声道:“何人在此喧哗?”
蓝灵一看是他,不自然的扭扭头,不过沈辰星性格温和,她也不怕:“六爷。”也不回答刚刚的事。
柳映竹只在他出声那一瞬间,眼里立马泛上了眼泪,泪眼朦胧,却生生含在眼眶中,叫人看了心生怜爱。
“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行礼。”就算是怀着孩子,左不过是个妾,还不是正经抬来的。
沈辰星今日一身青衫,看着儒雅,玉树临风,散发着浅浅的酒香。
柳映竹多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沈辰星见此道:“是蓝灵啊,正好,你去前院叫小悠过来。”
蓝灵领了命,狠狠看了柳映竹一眼,便去了,留两人在此。
沈辰星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下去吧。”
虽然他没言明,但柳映竹离去时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公子。”
沈辰星又继续闲走,到了沧浪亭静坐,“六爷让人好找,才叫人去叫四姑娘,转眼人就不见了。”
沈辰星满眼笑意到:“我的错,有些醉了。你下去吧。”
子悠道:“六叔找我何事?”
沈辰星看蓝灵走远后,道:“无事,找个理由。”
子悠听了登时笑了起来,合着我成了挡箭牌了。两人在沧浪亭聊了互道了近日来的事。
过不久沈辰星就要任职,不出所料的话是如今,本朝惯例,为官者,家远的三年可休一次长假,回家探望父母。
他语气像是把温柔揉碎了,放在里面一般,每一处都带着和煦。“往后见面的日子就少了,小悠要照顾好自己呐。”
沈辰星忽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就是读书者的至高追求,然而当今皇上,年轻力壮时虽然殚精竭虑,而今日薄西山,朝事渐罢,朝臣弄权,众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真正将江山社稷挂于心上之人,只怕屈指可数,官场生涯,福兮祸兮,未可知也,年少畅意悠闲的日子也只怕一去不复返,忽然生升起一种前途未卜的迷茫感。
子悠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以后见面的日子会少了,心里也生出一些感伤了。
转念又想,好好的日子,实在不敢想这些,便道:“六叔,我近日学了一首诗,我念给你听?”
“哦?”因为喝酒,他声音哑,眼神也不如前面那么清澈。
“但求心安与从容,不负天地不负心。”听罢,沈辰星一愣,随即在嘴角漫开笑容,道:“是我糊涂了,我这心境竟不如小悠了。”
子悠摆摆手,觉得自己不过是班门弄斧,谈不上什么心境不心境的:“哪有啦。”
沈辰星也不是固执的人,刚刚那份伤感 也不过是忽然间的有感而发,话题聊开也就好了,昔日种种,往后如何,他做事向来是为着心安二字,功名利禄从来皆是浮云,人生抱负能实现固然尤为重要,但若是尽心亦未能达到,也没什么,但求心安尔。
夜里,繁星璀璨,夜风微冷。老太太将沈辰星单独叫去了芙曲院。
“爷直接到里屋去吧,老太太等着了。”一进屋也没有其他人,紫色香炉上弥漫着袅袅的烟雾,熏得是睡心香,有安神之效,老太太年纪大了,此香正好。沈辰星觉得意外,老太太用了许久的檀香,怎的就换了,不过个人喜好,也没什么好探究的,他也就没深究。
沈辰星行礼客客气气的道:“母亲。”
老太太抬手道:“你来了,坐吧。”眼里还是高兴,眼睛一刻也没从他身上下来,看得沈辰星不好意思。
他暗自调整来了状态,尽量让自己自然些,“不知母亲叫儿子来何事?”沈辰星自小就不是那种撒娇要糖吃的孩子,因而与父母,总是客客气气的,他并非不敬不爱,只是有的人生性如此。导致老太太对她始终有种疏离感,不似沈三爷那样宠爱,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母子俩相处模式颇为怪异。
说话间碧蝶上了一杯六安茶来,沈辰星接过,并道:“有劳。”
老太太:“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如今得了功名,少不得给你说几句。我们这一脉,在京中无人,你大姑妈家如今在京中,身份也算珍贵,你多走动也是好的,待人也要礼遇,你这清冷的性子也要改改。不说亲戚情谊,我们家每年有了好东西也不成亏过他家的,想必在官场上也能帮衬你。”
沈辰星向来不喜拉帮结派这一套,更不喜欢有目的的结交,老太太的观点他是不赞同的。若是志趣相投处在一起就罢了,没得话不投机还要因势利凑在一起的,不过也没有反驳。
嗯了一声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