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那同年就不由得看了一眼杨志安,语气中不乏有掩藏不住的羡慕,“还是志安兄有先见之明,这次会试未曾参加,不然恐怕你我二人也不能在此叙话了。”
闻言,杨志安顿了顿,语气有些惊讶,“李兄何出此言?”
今日来的这同年,便是杨志安曾在院试之中遇到过的那小胖子,名唤李明朗。
自从院试之后,杨志安在文会上也曾见过他几次。
这李明朗虽说是富家公子,性子也有些别扭,但到底是没什么坏习性,学问也过得去。
不然也不会在院试都污了两次卷的情况下考中。
这样的一个人,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杨志安对上了。
二人在学业成绩上你追我赶,这一来二去的倒生出几分交情来。
如今发生了这事,那李明朗自然就跑过来给杨志安通气了。
不过说实话,这李明朗是真的很羡慕杨志安啊,你说这人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
这会试舞弊,是百年难遇的一件事啊,他恰巧就没去,硬生生的躲过了这场祸事。
不然,这杨志安的号房就在舞弊的考生隔壁,这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全身而退的啊。
只能说,这人一旦走运,捡块石头都能成金。
李明朗是羡慕了,杨志安听了这话,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怎么能让他不害怕?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有可能终生取消考试资格,说不准还会祸及家人。
顾知夏听了这事儿,心里也是一惊,她没想到,她这病,竟反倒让杨志安躲过了这一场泼天大祸。
想想这两天她心里还有些可惜杨志安没去参加会试呢,如今想来,幸好他没去,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皇宫,金銮殿。
这天早朝,爆出了科举舞弊的事, 大家就知道有大事即将发生,朝堂上大臣们安静如鸡。
毕竟这科举舞弊是几十年都不曾有过了,如今这一出可谓是轰动全国。
不过让大家意外的是, 皇帝暴怒之后, 竟然让太子着手处理这件事。
这太子殿下虽然年纪轻轻,但手段却是个狠的。
他一上来就直接判了舞弊的考生死罪。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与他相连号房的考生,一旦查出作弊便以共犯论处。
一时间,京中学子人心慌慌,此次会试,挨近作弊考生的号房里,十个有九个是作弊的。
太子手段狠厉,菜市口一时间血流成河,连地上的青石板都染成了暗红色。
这下子,不止是读书人,就连老百姓都惴惴不安。
顾知夏和杨志安见状,深觉这京城没法再呆下去了,连忙将收拾好的行李装车,打算回家。
哪知道,刚走到城门,出示了路引,便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住了。
守城的士兵看了看杨志安的路引,道:“上头有令,在舞弊案没有查清之前,所有考生不得离京。”
杨志安解释道:“这位官爷,这次会试小生并没有参加,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出城?”
那士兵却摇摇头,态度强硬地将杨志安给挡了回去,“不行,上头就是这样交代的,你不能出城!”
不让出城,他们也不能硬闯,杨志安和顾知夏没办法,只能打道回去。
好在房子他们才退,房东还没来的急租给别人,夫妻两个便又将房子给租了。
谁也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结束,他们还是安心等待为好。
为了保险起见,顾知夏还是让杨志安写了信,托人带回去告知家里人这一情况。
免得他们担心。
虽说青山村离京城挺远的,但是这事情如此轰动,也难免会传到那里去。
按照往年杨志安参加考试的情况来看,若是家里人知道了会试舞弊的事情,难免不会以为杨志安出了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呢。
顾知夏猜得没有错,青山村,杨张氏的确是着急了。
青山村,已经夕阳西下,天际只剩下一片紫红色的余晖。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炊烟袅袅升起,显得整个村子静谧而祥和。
饭菜已经做好,杨张氏走出厨房,看了一眼天边的霞光,她轻声叹了一口气,三郎两口子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
自从在省城时,寄了一封信回来,说是中了举人,便直接往京城去赶考,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外面怎么样了,老三媳妇有没有把三郎照顾好?
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也不知道来个信。
杨老头坐在院子里,捧着个茶杯,里面是老三媳妇研制的,说是什么奶茶。
味道很香甜,但是杨老头端在手里也没什么心思喝。
看着已经快要落到山后头的夕阳,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婆子,你说三郎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这都快几个月了,一来一回的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杨明秀从她屋子里走出来,见两个老人家闷闷不乐,便安慰道:“我估摸着三弟三弟妹他们应该快到家了,也许是三弟考中了有事耽搁了也不一定,说不准明儿一早我们就能接到衙门的喜报了呢。”
杨明秀尽量捡好听的话,安慰两个老人家。
这段时间老两口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也知道,爹娘是担心三弟了。
也是,他们一辈子都在这儿附近打转,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县城。
京城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三弟和三弟妹两个人在那里,也不知道会遇到何种难处,怎么能叫人不担心呢?
不过,杨明秀倒没有两个老人家那样焦急,在她看来,三弟和三弟妹是她见过的最有本事的人,应当会没什么事的。
“爹,娘,咱先吃饭吧,要不等三弟妹他们回来,知道你们在家没好好照顾自己,还不得担心啊。”
杨二郎媳妇把饭菜摆上桌,探出头来,叫大伙吃饭。
自从杨二郎媳妇与三房亲近,又爱上下厨后,一大家子便是在一块吃饭了。
这气氛倒是比从前更加和乐。
两个老人家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堂屋走。
突然,杨老头停住了脚步,“哎,马蹄声,你们听到没有?是马蹄声,肯定是三郎,三郎他们回来了!”
说着,杨老头便急急地往外走。
闻言,杨张氏跟在杨老头后头就往外走,只是一会儿功夫,两个老人身上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沮丧来。
夕阳西下,杨老头和杨张氏却没有等来杨志安夫妻两个。
而是等来了驿站的官差,两个老人家有些失望。
不过好在三郎总算是来信了。
两个老人家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将它递给杨二郎。
虽说杨二郎没有像杨志安一样上过学,但是小时候,杨老头到底是送他上了一段时间学,识得几个字。
他接了信,在自家爹娘期待地目光下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
信里,杨志安和顾知夏先是说,他们在京城一切安好,又说了他们在京城遇到的事,说顾知夏生了一场病,如今已经好了,请他们不要担心。
杨张氏在听到顾知夏生病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着急了,再听到京城会试舞弊的时候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差一点就要收拾包袱去京城找杨志了。
这时,却又听到杨志安因为照顾顾知夏而错过了会试,没有卷入风波,这心才放下来。
这起起落落的,杨张氏一颗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一样。
她拍了拍受惊过度的心脏,直接朝着杨二郎的脑门敲了一下。
这王八犊子的,念个信也念不好,害得她白白着急。
杨二郎这么大的人了,突然被自家老娘打了那么一下,心里也很是委屈。
他不过是小时候上了几天私塾罢了,本身也没念多少书,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念出一封信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
干啥还要挨打?
身在京城的杨志安和顾知夏却不知家里动态,将信给送出去之后,两人便在租住的院子里呆着了。
如今外面动荡不安,还是少出门的好。
信送出去没两天,官府便下了公文,此次参加会试的学子,不得离京,若盘缠路费不够,无处落脚者,可到吏部安排的驿馆暂居。
接了这一诏令,杨志安倒没什么,反正他对这次会试就没抱什么希望,他没去考,火也烧不到他身上来。
外面乱着,不想出去逛,呆在院子里看看书,陪自家媳妇,偶尔红袖添香一把,也十分逍遥自在。
但是,前提是没有李明朗这家伙时不时来窜门的话。
本来,你来窜门也没什么,大家一起读读书,写写诗,探讨探讨学问也是乐事一桩。
可是架不住这李明朗性子别扭,每每来找杨志安总忍不住要想起杨志安好运逃过一劫的事。
再想想自己,总是忍不住的伤春悲秋感叹一下韶华易逝。
“三年又三年,三年何其多,志安兄啊,我命苦啊……”
当李明郎又一次挺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朝杨志安哭诉时,杨志安额头青筋直跳,“内子今日做了炸鸡翅,李兄不若吃点?”
“嗝……好……好啊……”李明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打了个哭嗝。
杨志安别开眼睛不忍直视,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同这货做朋友?
李明朗吃了三盘鸡翅,五个鸡腿,终于心满意足地被随从扶了回去。
杨志安呼出一口气,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瞧他这一副送瘟神的样子,顾知夏不由得好笑,“你若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何不约他去锻炼锻炼,何苦要诓人家吃那没营养的东西?”
真不是顾知夏小气,只是李明朗那体型,她怕他再吃下去,下回考试的号房该装不住他了。
听了这话,杨志安也笑,“谁叫娘子手艺好,李兄他就爱这一口,别的也诓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