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安锦被景云从湖里救上来之后整个人已经冻的意识迷糊了,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直打哆嗦,好在凤府婆子丫鬟们听到动静儿赶了过来,将她送回了自己院子。
她一被送回去,整个褚兰院顿时人仰马翻。
又是给她裹了厚被子,又是急着端热水,还有腿脚利索的婆子飞快地去了外面请太医。
没多久凤安锦的母亲金氏就匆忙的走了过来,她拨开丫鬟婆子,凑到自己女儿身边,等看清楚她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目光紧闭,脸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白色之时,就差一口气没上来倒下去,好在她身后的二房长子凤安谦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见着二房的人从褚兰院如同流水一样进进出出,凤安熙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依稀想起她当初被水浇了的情景。
老实说她的情况或许更严重一些,因为凤安锦带她去的地方偏僻,她浇了水羞辱一番之后,就把她扔在了那里,根本不管她的死活,等海棠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奄奄一息的她。
把她带回去之后,她能依靠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凤府的下人们见风使舵,一个个偷懒使唤不动,请太医这种事情,都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她之所以身体那么差,除了凤安锦这个罪魁祸首,整个凤府二房的人,一个也脱不了关系。
所以凤安熙现在看着凤安锦的样子,她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凤安锦的地方,反而还觉得这是她应该的。
重活一世,她见的世态炎凉和丑陋嘴脸实在是够多了,所以她时时刻刻警戒自己,绝对再像曾经那样的心慈手软,如果她不强大起来,那么将来惨的就是她自己,她的亲人。
所以就算是这件事情重来一次,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样对凤安锦。
周傅歌的目光始终落在凤安熙的身上,他看着她静静的立在他的旁边,如同顶着凌冽寒风怒放的寒梅,身上锋利沉静的气势完全跟她幼稚天真的样子大相径庭,也跟他曾经记忆里玉雪可爱的样子也没有一点重合之处。
就算他不在凤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左右,一年的时间虽然缩短并不算短,但是要说长也长不到什么地方去,这时间或许能让眼前的小姑娘长高一点儿,可是绝对不太可能让她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啊,难道是凤府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的变故,这才导致了她性情大变?
“五小姐,你不打算给我这个旁观者解解惑吗?”
耳边想起来周傅歌的声音之后,凤安熙这才从刚才沉浸的思绪里面清醒过来,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重活一世,在她眼里面的人大体只分为两类,一类人是她要保护的人,一类是她要报复的人。
但是她旁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属于第三种,他让她很佩服,同时也有些些微畏惧。
刚刚出现的他跟她利记忆之中其实变化并不是很大,穿着墨色云锦的长袍,长袍边上衮绣着精致细腻的云纹,行动间仿佛衣间袖中真有云海翻滚,悠悠来往。
若不是她上辈子的经历,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眼前的这样的周傅歌是十几年前倒霉死掉的前太子唯一的孩子,更不会相信过后的几年他会突然发难,亲手弑君,然后踏上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她重活一次,其实也在关注他的动向,小心翼翼的探查着关于他的讯息,本来她以为他应该还会在外面磨练个三五年才会回来,谁知道他突然就出现在了凤府,还一出面,就碰到了她推凤安锦下水。
凤安锦心中有些郁郁的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忧愁爬上那双清媚的眉眼,显出来几分娇软,像极了那被踩了尾巴波斯猫,想要发怒,却又畏惧着对方的强大。
不知道为什么,周傅歌从小就一直借住在凤府,但是她对他的了解其实真的少之又少,因为他这个人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不好亲近。
至于后来她便嫁入了燕北王府,就更与他没有了交集,不过他的消息她倒是时常听人说起。
不过这些消息都是从别人闲谈之中听到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市井传闻,说是当年的乾德帝也就是如今圣上将前太子的东宫包括太子在内的一百八十二口人屠杀的干干净净,之后的周傅歌为了报仇,带人亲自杀进宫中,乾德帝的后妃儿孙全部施以酷刑,乾德帝自己更是被凌迟了三千刀,最后变成了个骨头架子才咽气,宫中的血腥味足足半个月才散干净。
对着这样一个残忍狠毒的人,凤安熙想不畏惧都难。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都被他给看见了,她不管说什么,做了就是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凤安熙的心一横,暗暗的捏紧了拳头,指甲扎进肉里,这才傲然的仰头,目光冷静又无畏的看着周傅歌,轻声道,“我做的事情你从头到尾应该都看的清清楚楚,有什么可疑惑的呢?若你实在是闲得无聊想插手此事,随便你,反正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我便也担当下。”
她说罢,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了,那干脆利落的样子让周傅歌微微的摇头,有些啼笑皆非。
“噗。”
一边的景云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凤安熙的背影对周傅歌道,“公子,今天可算开了眼了,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了还这样理所当然的,属下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五小姐有点意思。”
的确是有点意思。
周傅歌以前也没少见过凤安熙,她大多数的时间都被众人簇拥着,小脸又娇软又白嫩,一双眼睛像是小动物一样,好奇的四处打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天真,他以为她不过是和被娇宠坏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的小姑娘而已,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次会撞破她做坏事,还做的……这么理所当然。
本来一开始周傅歌对凤安熙还有些微词,不过想到了刚才她离开之前说的那番话,周傅歌又觉得心中好笑。
他对着乱哄哄的褚兰院又看了几眼,突然对身边的景云吩咐,“你找个机会敲打敲打凤安锦身边那个小丫鬟,免得她的嘴不够紧。”
说罢,仿佛对褚兰院失去了兴趣一样,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摇着自己的轮椅离开。
只是他身后的景云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样的张了张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刚才公子那个意思,是想要帮着五小姐把这个事情给遮掩过去?
明白了这个事情之后,景云突然的挑眉,看来自家公子对这个五小姐态度可不太一般啊,毕竟他们家公子心中藏着乾坤,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注意过,更别说出手相助了。
这边凤安熙已经带着海棠和并蒂回到了听雨院。
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凤安熙就像是一个泄气的公鸡一样爬到了榻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表情也有些呆滞,分明就是十分郁闷的样子。
见到她这样,海棠和并蒂二人面面相觑,垂手而立,也不敢乱开口。
今天的事情已经让她们深有体会,现在五小姐已经不是从前的五小姐了。
曾经的五小姐软软糯糯的,不被欺负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像今天这样狠狠的反击报复。
坐在榻上的凤安熙可不知道自己两个丫鬟心中在想什么,她现在有些后怕,也有些懊恼。
她方才为什么跟魔怔了一样,居然敢胆大包天的对周傅歌那样说话?
她为什么要对将来残忍嗜杀的九五至尊这样说话?一开始她见到他的时候还想着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抱紧了他这根大腿,谁知道还没有开始抱大腿,倒是先把这个大腿给戳了一刀。
周傅歌那么记仇,以后他若是成了九五至尊,说不定就会把凤府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以泻他心头之恨,想到以后凤家的下场,凤安熙真的好想时间倒流,回到刚刚周傅歌出现的时候。
凤安熙在后悔之时,听到了消息的云氏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等她发现凤安熙没事,这才把提着的一颗心放下。
“你这么着急干嘛啊?娘。”凤安熙发现云氏有些微微的喘息,连忙把她扶到了榻上为她顺气。
云氏一把抓住了她软嫩嫩的小手,怜爱的握着,“娘刚刚从褚兰院出来,听说你二姐姐落水之时,你在旁边,我怕你受到惊吓。”
看着云氏担忧的脸,凤安熙淡淡的看了一眼海棠和并蒂,开口道,“娘,又不是我落水,我怎么会受到惊吓,只是二姐姐没事吧?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太医院的闵太医亲自走了一趟,他说你二姐姐身子本就娇弱,这次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怕是伤了根本,以后得时时用药调养着。”
云氏的话顿了顿,又接着道,“虽然你跟你二姐姐玩不来,经常吵吵闹闹的,但是毕竟那是凤家的孩子,日日在跟前看着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年纪这么小就坏了身子,我这心里,也是难受。”
凤安熙听着云氏这样说,鼻子有些发酸,她母亲为了别人的孩子尚且难受,如果云氏知道是她被凤安锦坏了身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扎心呢。
上辈子凤安锦的任性让她受尽了肉体的痛苦,吃够了疾病缠身的苦头,现在重来一次,她也以牙还牙的让凤安锦享受到了自己曾经的痛,她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如果凤安锦以后老老实实的,她也不会继续跟她计较什么,权当做了普通姐妹相处,若是她还执迷不悟对自己动手,那么她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
“褚兰院有人照顾着,闵太医也在,二姐姐不会有事的。”凤安熙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倒是时辰不早了,爹爹快回来了,您还是去准备一下吧。”
娘和爹爹多年来一直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的存在,感情相当的不错,在这京城之中都颇有美名,倒是她爹爹的亲弟弟,她二叔凤昀杰,明明跟他爹爹是嫡亲的兄弟,却十分浪荡,常常出入青楼楚馆不说,家里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金氏,还有好几房的小妾,其中一房小妾还生了个女儿,名唤凤安彤。
凤安彤比凤安熙大了一岁左右,是凤府三小姐,性子温柔恭顺,平日里倒是跟凤安熙比较合的来,两人常有走动,上一世凤安熙嫁入了燕北王府之后,凤安彤随后也嫁给了江南一户家境殷实的读书人家,她倒是听人说凤安彤与夫君很是恩爱,第二年就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的很不错。
自从她重新活过来,见到凤安彤的次数寥寥无几,只是因为她性子太软,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所以凤安熙也没有什么机会跟她接触。
想要遇上一个合适的机会见到她这个三姐姐,怕是难了,所以凤安熙还是决定等有空了多去看看凤安彤,毕竟上辈子她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是凤安彤陪在她的身边,不遗余力的陪着她,开解她。
云氏也看了一眼时辰,知道凤安熙说的没错,便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回自己的琴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