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一份口诀，只需坐在原处打坐，静心默念。

结束后，魏康问骆言冰怎么样？他摇头。

他们排着队，前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在每个儿童额前点了一点。大多数应试者的额前没有变化，被领着出门了，只有极个别的人额前出现了一个鲜红的血点。

许怀青猜刚才的口诀应该是岐修馆特有的心法，用来测试应试者的天赋。

轮到骆言冰时，那人还未来得及碰上他的额头，骆言冰便觉得头上发热，那红点自发地出现在眉间。

那人顿了顿，多看了他一眼，便将他留下了。魏康上前满怀期待地等待红点的出现，直到有人过来引他出去，他才意识到自己落选了，他盯着骆言冰一脸不可置信。

骆言冰眼见他被领出门，不禁有些失落，在流浪的两年里，只有他在陪伴着他。

许怀青意识漂浮着，等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天正飘着雪。

骆言冰穿着一件浅青色的夹袄，跟在一位中年人身后。

看地上雪厚厚的，天气应该是极冷，但骆言冰感觉不到冷意，甚至呼出的气浅浅的，没有化作雾气散开，照他的程度，应该有一定的修为了。

“你在这边等我。”那中年人将他手上的东西要了过去，便往皇城深处走去。

他安静地直立一旁，就连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也不曾拂去。

路过的宫女见了，不免向他投去几眼，小声嘟囔：“这呆子又来了。”

她们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人，也没想过她们的话会尽数入他的耳。他听了连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是站着。

过了片刻，廊道的尽头匆匆走来一个身影，他头顶也有红点只是那红点绘成火的模样，那是入宫后的铭英才有的标志。

他道：“林馆长要迟些回，他让我带你去避避雪。”

骆言冰谦和地道了谢。

他们朝着南面国师的镇国塔而去，那个领路的人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不争不抢的，早该进宫的就是你了。”

他谦和地笑了笑：“进宫是要先查身世背景的，我出身不好。”

那人睨了他一眼，道：“这些都不算是事，是你太迂腐了。”

骆言冰又笑了一笑，眼中没有半点阴霾：“在哪，都好。”

那人也笑，不过是被气的，他推开清心阁的大门，让他在阁中且等着。

清心阁就在镇国塔广场的南侧，一般用来招待留宿的客人。他做事比较规矩，馆长每次入宫都喜欢带着他，他帮忙准备东西后，就留在城门口等着。这次，馆长定是料他如往日般，不懂避风雪，才叫人领了他进来。

他入定般地坐在一处，忽闻窗外的叫嚷声。国师的镇国塔附近怎么会容得下别人嬉闹。他虽然好奇，却还是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这时，门口冲进来一个人，四目相对之后，骆言冰想着要不要起身，那人却一跃，跳到门板的支架上。

他忍不住看她，她瞪了他一眼，他立即规规矩矩地垂首。

门口经过一堆人，往里面探了探，清心阁本就小，一眼可望尽。他们找不到人，又见里边坐着一个人，不知是不是国师的贵客，不敢打搅，便撤了。

门板上的人听见脚步声不见了，跳了下来，在骆言冰对面的座椅上翘起来二郎腿。

骆言冰没有看她，她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打量起他，“岐修馆的修士怎么在这？”

骆言冰见躲不过去，起身行了礼：“言冰随馆长进宫，不小心冲撞贵人了。”话落，便要起身出去。

“坐着。”她厉声喊道，颇有几分威严：“是你先进来的，怎说是你冲撞了我，还有你哪只眼看出我是个贵人。”

骆言冰面色不改，道：“宫中能够随意行走的自是贵人，既是贵人，岂有冲撞别人的道理。”

他的话很谦卑，但那身姿及语调没有半分谄媚的意思，她见过各色的人，但没一个像他一样，言语和动作都掩不住他一身的傲骨。

她起身站到他身边道：“那你看看我是哪一位贵人？”

他微微抬眼，从精致的裙摆再到腰间的玉佩。他便停住目光，俯身喊道：“拜见乐平公主。”

骆言冰听见她的笑声悦耳动听，她蹲下来与他持平，道：“怎么看出来的？”

他道：“这衣着不是宫女服饰，这玉佩的花纹也是公主才能有的。”

“哦！”她低下头对上他的眼，语气有几分生硬：“怎知是我！”

他眼神清澈，直言道：“这里是国师的地方，除了皇上只有乐平公主赶来闯吧！”

她闻言笑了起来：“知道是我，你不怕，我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他将头低下，老实道：“该怕，却也不怕。”

她出手在他左肩上一击，他感觉一阵生疼却没有动。

“出手。”她囔道，然后又是一击。

他侧身避开，每一次出手都定在她的身侧，没有伤她。

她越打越不服：“你一个修士就这么厉害？那宫中的镇英都在跟我闹着玩吗？”

许怀青觉得好笑，她是公主，跟她对阵时，宫中人自是藏着掖着，只是骆言冰却不懂得掩藏，何况骆言冰的实力也不弱。

等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只好停下来，再看骆言冰仍旧规矩地站立着，看不出刚经历一次酣战。

她忍不住就冲上前去，尽力推了他一把。

骆言冰晃了一下身子，看她的目光有些无辜，他再玲珑剔透也搞不懂，她为什么推他。

乐平看他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觉好笑，囔道：“明日再战。”

他正经道：“明日我不进宫。”

她抬着头，飞扬跋扈道：“这可由不得你。”

画面在转动，流水中的骆言冰额上的红点已经不见了，那张脸也越发清秀。乐平倚靠在亭中，撒着鱼食道：“骆言冰，你要是再走神，万一哪天输给我，你就不用再进宫陪练了。”

骆言冰明知道她不可能赢，心里还是起了微澜，他恭敬道：“是。”

乐平盯着他，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抛掉，急急道：“你可不能为了出宫，输给我。否则我会···”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她会怎样？

骆言冰见她迷糊的样子，脸上浮出笑意。

许怀青想这般模样，看来两个人已经看对眼了。

乐平拍手笑道：“你要是敢出宫，我就让吡奴满世界找你，就不信找不着。”

骆言冰没有回话，许怀青却听得到他的心声，不必找，若不是生死之隔，我都会在。

许怀青忍不住唏嘘，最后果然是生死将他们隔开了。

公主的长信宫中，乐平将手中的糕点塞给骆言冰，骆言冰恭谨地接过。乐平不免有些叹气：“骆言冰，在你眼中，我是谁？”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你是公主。”

她晃着脑袋：“这里没有别人，我再问你一遍，除了公主，还有吗？”

骆言冰沉默了。

乐平将手上的东西一扔，道：“算了。”

那一晚，骆言冰留在长信宫的角殿中，在宫中他也是有住所的，只是这个地方离她的宫殿更近一些，离她近一些他便多安心一分，只是这些话他说不得。

留芳阁中有许多从各地搜罗过来的奇异书籍，皇上疼她，恨不得将她所要的全部推给她，只是如果是人的话当然另当别论。

他知道她喜欢各种诡异的术法，于是不惜一切去研习，每一次成功仅仅是为了博她一笑。

那晚，他照例在案前堆了一摞书，心烦时，唯有看这种杂书心方能静一些。

过了一会，门开了，他以为是风，抬头发现是乐平。她穿着中衫只披了一件袍子站在那边，骆言冰皱着眉头起身。她没有穿鞋只着了布袜，她关了门像猫一样漫步到书屋中，这个书屋此番只有他们两人，骆言冰有些拘谨，犹豫着该不该退出去。

乐平看透他的心思道：“别走。”

这语气像是命令，只要是她的命令，他一向不曾违逆。

他道：“夜深了。”

她的脸色与外面的夜色一般有些凝重，她道：“我就是趁着夜色来的。”

他的心一紧，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躲不开。

她缩在那案几的一旁，盯住他道：“父皇跟我提过几次，要给我找驸马了。”

骆言冰心中苦涩，却只能点头。

乐平道：“我不愿意，除非那人是你。”

骆言冰难得地对着她行了大礼，往常乐平从不愿意他叩拜她。如今他再拜她，她直觉心凉。

果然，他道：“我不配。”

她嗤笑：“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并没问你配不配。”

他跪在台阶下，手抵着木板很凉，良久才道：“愿意却不配。”

她笑了，逼他说出愿意这两个字，已经算是破了他往常规矩的样子。

乐平将袍子解了下来，袍子散在骆言冰的眼前，他将头伏得更低，道：“不可。”

她倒在桌板上笑：“我早知你不愿意，若是你愿意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骆言冰了。”

他拾起袍子将它披在她的身上，缓缓道：“我不愿意的理由，却不是你想的那般，只是你是我所珍视之人。”

乐平闻言，泪水染上了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