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青走出了他的院子，她极力压下胸中那份血气，只怕自己走的不够潇洒。她太过专注，也就没有听见屋内传来的动静。

许怀青回屋后没能睡着，她以为自己心胸足够开阔，没想揪着心口痛了一整夜。她觉得奇怪，这痛也来的太怪且太久了，痒痒的刺刺的，只叫人难以生受。

她想这痛不知会不会传给骆泓轩，若是传给他，岂不是叫他笑话。

许怀青烦躁地在屋里待了一天，想着把心头的那股揪痛压下去，这般反而更没法忽略那种感觉。她想许连生那小子玩得忘了回来了，这会要是他在，陪她喝喝酒解解闷，就不至于一个人在这里长吁短叹。

后来，她一个激灵，想到许连生不在，也是可以有酒的。

当初，孙泽尔起头带着自己、林秀、二师兄偷偷弄了个酒仓。国都的府邸和远扬城的规模不同，内府的摆设相似，假山下的酒窖也应当还在。

她偷鸡摸狗的事做惯了，偷个酒不算什么，只是刚被孙泽尔打得不轻，心底有些发毛，再被抓到可能命都要没了。她警惕地绕过中庭，伏低身子不顾形象地利用花园里的矮灌木遮掩行踪。

等进了假山暗道，她才松了一口气，再往里走果真找到了酒窖。啧啧啧，她这些师兄师姐个个都变了，就是偷偷摸摸饮酒的习惯没变。以前他们不敢饮酒是怕师父知道责罚，可师父不在了，可他们依然要在弟子们面前做出表率。此时彼时，时光易流转，但也带不走全部的曾经。

她点扣着架子上的酒瓶，有些感慨。感慨过后，她便换了一种模样，乘着黑往酒坛上凑了凑。

她不时捂住鼻子，嘀咕道：“他们这酒越喝越烈了。”

这酒她若喝了，岂不是跟吃迷药一个意思。她往另一边酒架摸去，这边的酒虽浓郁却不烈，每次买酒，孙泽尔都是自发地带了许多女儿酿回来，说那酒适合她，如今她不在，却还有给她的酒，孙泽尔真是有心了，不过也可能是给师姐的，她不在他总会找到另一个能陪他喝酒的。

不过她最爱喝的还是桃花酿，那酒很香且带了甜蜜，喝完保证不上头。孙泽尔常嫌弃那桃花酿根本算不上是酒。他嘴里这样说着，可是每逢她喜滋滋地喝着时，他总要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品一品。她不愿意，他就越是兴致勃勃。后来为了保住自己的桃花酿，她就将酒藏在架子的角落处，然后隔几天找个借口叉开他，自己跑过来偷偷喝。从那之后，她的桃花酿算是保住了。

许怀青在暗色里慢慢地笑开，以前那么容易就满足了。她绕到架子后面，那里黑乎乎的，即使点灯也看不大清那角落。明知是往事，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将手伸向酒坛后。

那酒坛底下真的卧着一个小瓶子，她狐疑地拿出来嗅了嗅，居然是桃花酿。

这里是国都，这假山地窖当然也是新建的，这般居然有她偷藏的桃花酿。

她蓦地觉得这瓶子有些沉，是谁藏的？这么巧就藏在了她藏过的地方。她触着那冰凉的瓶身，心中扫过许多的念头。

她想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这个地方原就不该来。

她临走还是忍不住收了那瓶桃花酿，想着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许怀青意外得了心头好，心里有些畅快，谁想酒窖外却响起一阵脚步声，吓得她的心又收紧了。

这个时辰谁会来这，明德师兄、林秀师姐、还是孙泽尔。无论是哪一个，她出现在这边都是很大的嫌疑。

怎么办，她没法凭空消失，这么个小酒窖，等那油灯一点，她就无所遁形了。

眼见这那人就要进来了，许怀青没法了，只好先下手。她抓了一个酒坛就往门口砸，她本意没想砸伤人，所以留了力道，只要那人一闪，她就可以冲出去了。

只是一切不像她臆想的那般，那个人没等酒坛近身，就用真气将它碎了。

这样冷漠，这般霸气。许怀青差点抓狂，来的人明显就是孙泽尔。

不用她留情，这个人可以徒手撕了她。

她慌得将架上的酒坛都往他身上扔，毫不意外，酒坛都碎了。那酒水足以将酒窖淹上一层，那酒气熏得她差点咳出声。

她的鞋子沄上了酒水，有些湿滑黏稠，只是她不敢动，高手过招往往看的就是那一时一刻的松懈。

她不敢，孙泽尔却敢，他脚一抬，脚尖点住木条椅，那椅子一翻就立在酒窖出口处。

她觉得他是高手，人家却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小瞧了她，她怎样也要为自己争口气，也不枉非城历练这么久。她踩住另一条长椅，借助它撑着半边身子，脚下不停地向他攻去。

黑暗中，他的目力与她相当，他只能根据空气中的气流分辨她的位置。她每一次落脚前，他都能分辨出，然后一脚踢回去。

许怀青可以拿张符咒闪他，也可以用非城修炼的灵力去攻他，只是这样做的话，便是暴露了自己。穆宗派中除了被禁了功夫的骆泓轩，就只有她会穆宗派以外的灵力。

除此之外，她只能用穆宗派修习的术法了，这样查下来，他们只会以为是那个弟子偷偷闯入了这里。

她迟疑的档口，孙泽尔已经耐不住性子，从指尖弹出火光欲点燃油灯。

她眼疾手快的用披风一扫，生生将它灭了。他向她的方位扫了一掌，她向后弹去攀一处木掾，她稳住声息，用穆宗派的术法唤出几只黑蝶，那蝶子扑闪着翅膀，能将她的位置掩住。

他也不慌，从指尖又弹出一点火，她以为他要将飞蝶给烧了，结果那火星却是弹到地面上。

许怀青忍不住心里臭骂一声，这地上都是酒，他怕是要把这烧了，也要逼出她。

她赶紧借着酒架翻了几个身，将他要落地的火苗踢掉。他似乎等着就是这一刻，迅速地出手将她的袍子拎住了。

火是烧不起来了，可她也脱不了身。

没办法，她只能近身跟他打了几个回合，用穆宗派的招式，她居然还能跟他打几个回合。

这孙泽尔的功夫起伏真是大，前几天见他出手，明明招招致命。今天晚上，倒像是猫捉老鼠，出手也不痛不痒，也是，他若以为是自家弟子，当然没有下重手的道理。

她又试着出了几招，他一一避过，只是将她的袍子抓得更紧了。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他折腾了，他竟也停下来了，明明能将她反手擒住，他却停下来。

许怀青明明看不见他，却感觉自己像囚徒般被黑暗中的目光盯牢了。

沉默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散开，时间随着她的着急一分一秒的过去，若是继续僵持待到晨光微露，她一定暴露无疑。

她扯扯自己的袍子，试探地移动脚下的步子，他还是没有动。

他大概认定只要等天亮就可以将现行的小偷抓住了，许怀青一想就头大。

许怀青知道只要不被抓住就不会尴尬，只要不被抓住，就可以抵死不认。

她打定主意，将身上的袍子一脱，再反身一拧。袍子借着气流的波动盖在他身上。

袍子一落下，便被他荡开了，许怀青已转到他的身后，她不忘将袍子收回，又拉回身上。

她能感觉到了洞口的气流，只差一步便能脱身。

蓦地身后一紧，说起穆宗派的瞬移，她到底还是没他运用的得心应手。

他扣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仅一步的距离，这么近，她害怕他听见自己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声。

不过她没听见自己的，倒是听见他的了，杂乱的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这孙泽尔长大了却心眼小了，不就是酒被偷喝吗？至于这般穷追猛打。

还是他怀疑了，知道偷酒的是别人，比如她。

她刚刚还使了穆宗派的功夫，这下结合况依水的话，他一定以为她真的偷学了穆宗派的功夫。

偷人，偷功夫，偷酒，她这些脏帽子真的是越戴越多。

她许怀青流落到蛮荒，变成他们眼中的魔女，顺带将魔女能做的坏事给做尽了，真没枉费这称号。

只是真相解开后，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些，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是许怀青，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入了魔道，与杀害师傅的人为伍，且不愿离开他们。

她不能告诉他们她中了子母蛊，她贪生怕死不离开，或者让他们发现真正的原因是她爱上了仇人，宁可伤已不愿伤他。

为了掩藏这一切，她又动了，出手狠厉攻势迅猛，即使如此他也能轻易化开。到最后她有些丧气了，毫无章法的乱打一通。他似乎没见过这种打法，跟着也乱了，狭小的暗道中，他缠着不让她离开，几次又将快招呼到她身上的拳脚硬生生折回。

她心下一惊试探地放下防备只攻不守，而他见招拆招放着眼前的破绽视而不见。

是了，他不知道是谁，也不敢贸然伤人。

这样的话，她迫使自己冷静分析，以她的本事逃脱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