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猎场的晨雾还未散尽，我攥着乌木弓的手指节发白。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让我轻松拉开三石强弓，但此刻对准的并非麋鹿，而是一头吊睛白额虎。

白虎的利爪在枯叶上碾出深痕，琥珀色兽瞳倒映着二十步外十余骑的身影。我清晰记得《三国志》里的记载——建安五年春，孙策于丹徒西山遇虎，坐骑受惊坠地...

"主公当心！"周瑜的喊声与破空箭矢同时到达。白虎应声而倒的刹那，我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身体腾空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贯入脑海：现代青年孙澈熬夜读《后汉书》的画面，与少年孙策在舒城郊外纵马的场景重叠。

后背着地的剧痛中，我望见周瑜翻身下马时银甲折射的冷光。这个本该在建安十五年病逝的美周郎，此刻眉间悬着真切的忧虑。他佩剑上的蟠螭纹在晃动，让我想起南京博物院那柄出土的东吴环首刀。

"公瑾..."我按住他欲唤医官的手，虎口处的老茧粗糙得陌生，"派人去吴郡查访许贡门客。"喉咙里溢出的声音低沉沙哑，与记忆中自己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

周瑜的瞳孔骤然收缩。许贡上个月才因私通曹操被处死，他的三个门客此刻应当正在吴县酒肆买醉。史书记载，正是这三人在狩猎归途刺杀了孙策。

春寒料峭，我却感觉后背沁出冷汗。既然我成了孙策，就绝不能让历史上的悲剧重演。远处传来亲卫收拾虎尸的喧哗，我借着周瑜的搀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沾露的草丛。

"再调两百丹阳兵驻守府邸。"我摩挲着腰间玉珏，温润触感提醒着此刻的真实，"从今日起，出入我十步之内者，需持朱雀铜符。"

周瑜修长的手指在剑柄上轻叩三下，这是当年在舒城结拜时的暗号。暮色渐浓，猎场四周次第亮起火把，跳动的火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点星芒："伯符可知，自讨逆将军攻下会稽，朱雀旗所向之处..."

他忽然噤声。东南天际亮起一道赤色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紫微垣。亲卫们纷纷下跪，我仰头望着那道违背天文学常识的光轨，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单纯的历史穿越。

流星坠地的方向，正是许贡别院所在。

白虎的尸首被拖行过枯草时，在冻土上犁出一道暗红沟壑。我盯着那抹血色怔忡片刻，突然意识到掌心正传来异样的刺痛——那是坠马时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鲜血正顺着玉珏的螭龙纹路蜿蜒。

"主公的箭术愈发精进了。"周瑜解下白狐裘披在我肩头，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箭囊上褪色的"舒"字。那是庐江周氏特有的针脚，十二年前他赠予孙策的及冠礼。

山风掠过松林，卷来几片残雪。我摩挲着箭羽上的雁翎，忽然记起《江表传》里那场致命的伏击：建安五年四月四日，三名刺客混在献虎的猎户中，淬毒的短弩在十步内贯穿了孙策的面门。

"公瑾可还记得许贡临终之言？"我折断一支箭杆，在雪地上画出三道刻痕，"他说'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但真正噬人的毒蛇..."

周瑜的佩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剑锋斜指东南。二十丈外的矮坡后，三个樵夫打扮的汉子正抬着虎尸走向官道。左侧那人蓑衣下隐约露出半截青灰色剑鞘，在暮色中泛着幽蓝暗芒。

"丹徒猎场方圆五十里皆为军禁。"周瑜的声音比剑锋更冷，"这些'樵夫'的草鞋，倒像是新编的吴锦履。"

我按住他握剑的手，虎口处的茧子磨过玉扳指。史书不曾记载，许贡门客竟提前三个月就开始踩点。或许我的穿越本身，已经扰动时空的涟漪。

"放他们走。"我蘸着掌心血在箭杆刻下朱雀纹，"传令韩当，七日内将吴郡铁匠铺的订单查清，尤其是淬过蛇毒的兵刃。"

周瑜收剑入鞘时，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在剑格上轻叩两下——这是当年我们潜入袁术大营盗取虎符时的暗号。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玄甲上的云雷纹仿佛活过来般游动。

当夜，讨逆将军府的地窖里，十二盏龟甲灯照得四壁森然。我望着木架上成排的青铜弩机，终于明白史书为何称孙策"猛锐冠世"。这些机关精巧的杀人利器，竟与现代枪械的构造原理不谋而合。

"主公要的物件。"周瑜捧来漆盒时，袖口沾着星斗寒光。盒中丝帛上躺着三枚朱雀铜符，符身暗刻的二十八宿图里，危宿三星被朱砂特意点红——正是历史上孙策的陨落之日。

突然，瓦当传来细碎响动。周瑜的剑光比思绪更快，青瓷茶盏应声而裂的刹那，梁上黑影如蝙蝠般遁入夜色。我拾起碎片时，发现内侧釉下竟藏着曹营特有的五色石粉末。

"看来许贡的门客，未必全是许贡的人。"我用碎瓷划开掌心，任由鲜血滴入朱雀符的星图，"明日启程去秣陵，该让某些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五更梆子响时，流星坠落的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我站在角楼远眺，看见燃烧的许贡别院上空，无数青铜碎片在烈焰中组成朱雀展翅的幻象。这绝非汉末该有的技术，除非...

袖中的朱雀符突然发烫，玉珏上的螭龙竟在月光下缓缓游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我听见自己沙哑的笑声混在晨钟里，惊起满城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