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港的暮色,如同陈年老酒,浸染着铁锈的腥气和海水的咸味。起重机高耸,在集装箱迷城中投下哥特式的阴影,如同怪兽的骨骼。路西菲尔站在三号码头的防波堤边缘,任凭海风吹拂着他的黑色风衣。
风衣下摆翻飞,露出了腰间暗藏的堕天圣枪,鎏金枪套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的指尖夹着一支哈瓦那雪茄,正在加速燃烧。雪茄灰烬飘落,在青铜船首像发间的钙化海藻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海风裹挟着细小的水雾,打湿了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柴油味,和海鸥的叫声。
船首像是一位维多利亚风格的女神,双目空洞,凝视着远方。她的裙裾褶皱里,凝结着十七世纪的海盐结晶,仿佛封印着无数亡灵的怨念。她身上铜绿斑驳,如同生了重病。一位古董商正在用绒布,细致地擦拭底座上残存的拉丁铭文。
“Lux in tenebris lucet”,刻痕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磷光。那是黑暗中的光芒,也是希望的象征。路西菲尔的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视网膜上,浮现出二进制的瀑布流,如同老式打字机的联动杆。
圣光矩阵的认知过滤器,正在失效。每次失效,都意味着一部分记忆的流失。他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据说它来自 1588年失踪的圣玛丽亚号……”商人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电磁杂音打断。这声音如同蚊蝇般烦人,嗡嗡作响,让人心烦意乱。
路西菲尔下意识地掏出怀表,黄铜表盘内嵌的三重齿轮组,正在错位旋转,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这是虚数潮汐侵袭物质界的征兆。他的心跳加速,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第七次眨眼时,女神像的瞳孔渗出暗红色的锈迹,仿佛泣血之目,凝视着东京湾方向。锈迹,如同血管般蔓延,触目惊心。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愤怒。
他走上前,伸手触摸女神像。冰冷的青铜,传递到他的指尖,他感到体温骤降。防波堤的探照灯,突然开始扭曲,灯光如同被无形剪刀裁切的绸缎,碎片散落在生锈的集装箱上。
集装箱编号是 CA-782。光影斑驳,在船首像表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路西菲尔认出了拉斐尔的印记。那是十二年前,在马德里教堂地窖里,刻满《以诺书》禁忌章节的石棺上曾出现过的纹路。同样的纹路,曾让七位考古学家的记忆,发生量子退相干。
那七个人,都疯了。有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有的则变得狂躁暴力,最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这纹路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仿佛在预示着某种未知的灾难。
“现金交易。”路西菲尔将塞满旧美钞的牛皮纸袋,推过桌面。铂金袖扣在集装箱铁皮上擦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声响。投影数字,在“三菱重工”1987年生产的KDS-6500型起重机涂鸦上跳动。
那起重机,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三公里外的观测站,突然响起警报。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暮色的宁静。横滨湾的海面,浮现出蜂巢状的六边形波纹,如同被无形之笔修改的数学建模。
这些波纹,如同水面涟漪般扩散,将整个海面都笼罩在其中。
那波纹中,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搬运工抬起防磁箱的瞬间,冷凝水违背重力,沿着箱体攀爬,形成一道道水痕。这是因为箱子内部,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场,能够扭曲周围的物理法则。
路西菲尔的怀表盖自动弹开,齿轮组在超维共振中,迸发出蓝色的火焰。这是圣光矩阵代行者降临的前兆。
他抬头望向港区天际线,暮云正在坍缩,天空出现一道道诡异的涟漪。涟漪,如同水波般荡漾,将天空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形状。
“今夜月相参数异常。”他对着防磁箱的量子锁低语。他的左眼星芒刻印,与集装箱缝隙透进的夕照发生干涉,在地面投射出倒悬的十字架阴影。
那阴影,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静静地趴在地上,仿佛随时都会苏醒过来。防弹玻璃外,一艘幽灵帆船的虚影,正从虚数海维度上浮。
甲板上,融化着十六世纪水手的惨叫,和信天翁的骸骨。那些水手,都死于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那艘船,也随着舰队一起,沉入了海底。
那惨叫声,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刺痛着路西菲尔的耳膜。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艘幽灵船上,亲身经历了那场惨烈的海战。
当第一缕月光刺破云层时,路西菲尔的风衣内衬,亮起血色蔷薇纹路。那蔷薇,如同燃烧的火焰,在风衣上缓缓绽放,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十二海里外的海防雷达屏幕上,七个光点正以超立方体轨迹,逼近港口。——白银猎犬的狩猎,开始了。那些光点,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使者,带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正快速地向港口靠近。
风,越来越大。港口里的铁锈味,也越来越浓。天空,开始变得阴沉。
路西菲尔深吸一口气,将雪茄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抬起头,望向远方。七个光点,越来越近。他知道,战斗即将开始。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堕天圣枪。枪柄冰冷,但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把枪,已经陪伴他走过了无数个夜晚,也见证了无数场战斗。
“白银猎犬……”,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圣光矩阵的秘密部队,专门负责追捕那些脱离掌控的观测者。他知道,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真是讽刺啊”,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第一波攻击,来自维度裂隙。六只猎犬,以蜂群战术逼近。它们的身体,如同液态金属般流动,能够在瞬间改变形状。
其中一只猎犬,突然分裂成三只幼犬。它们的攻击轨迹,如同分形几何般难以预测。这是它们最擅长的战术,能够让敌人防不胜防。
路西菲尔后仰,避开致命的撕咬。他借力跳上集装箱,猎犬的利爪擦过箱体,引发连锁倒塌。集装箱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KDS-6500型起重机,也开始摇摇欲坠。
堕天圣枪的枪管,自动展开成十二面体结构。他的虹膜纹路,与枪械内部的齿轮咬合,如同老式打字机的联动杆。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正在流入他的身体。
第一发子弹,击穿猎犬的眉心。但就在命中瞬间,却引发了曼德博罗特集的无限递归。那景象,如同无数镜面反射,让人头晕目眩。
被击碎的金属液滴,在空中重组,成为更庞大的狼群。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无穷无尽。
它们发出低沉的咆哮,向路西菲尔扑来。那咆哮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让人感到一阵恐惧。
“认知污染等级,突破阈值。”怀表弹出全息警告。“建议启动路西法协议。”机械的女声,冰冷而无情。
路西菲尔咬破舌尖,将鲜血抹在圣枪的熵减模块上。他的鲜血,散发着铁锈的味道。
枪身浮现出逆卡巴拉生命树的投影,第十原质“知识”的质点,开始超频运转,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最后一头猎犬,从虚数海的裂缝中跃出。它的身躯,比同伴更为庞大。六翼徽章,闪烁着不祥的光芒。那些徽章,如同恶魔的眼睛,充满了邪恶和贪婪。
它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是虚数海的深渊,在凝视着他。路西菲尔感到一阵眩晕,那是认知污染的前兆。他的思维开始模糊,记忆如同被无形的手撕扯。
“路西菲尔,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那是他的导师,也是圣光矩阵的创始人。
“你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你注定要成为最伟大的观测者……”导师的笑容,如同恶魔的诱惑,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不要忘记,我们的使命,是守护人类的文明……”导师的话语,如同紧箍咒一般,束缚着他的灵魂。
“熵减模块启动!”他咬破舌尖,将鲜血涂抹在圣枪的枪管上。鲜血,如同燃料般,点燃了圣枪的火焰。
枪身瞬间亮起,逆卡巴拉生命树的投影,在空气中闪烁,仿佛在召唤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将圣枪对准猎犬的核心,扣动扳机。
这一次,射出的是一道凝固的时光洪流。它,如同一条无形的巨蟒,瞬间穿透猎犬的身体。
猎犬的躯体开始扭曲,仿佛被时间的力量拉扯。它的金属皮肤逐渐融化,化作一滩银色的液体,最终在空气中消散。
那液体,散发着Pantone 877C金属银的光泽,诡异而妖艳。
战斗结束后,路西菲尔感到一阵疲惫。他的手部微微震颤,口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
他擦去嘴角渗出的金色血液。那血液渗入唇纹时,他尝到了十二年前,马德里地铁爆炸时的硝烟味。
他想起那天,他正在地铁里执行任务。突然,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他的眼前,闪过妻子临终时的面容。她的心电图监护仪的电流声,与此刻的寂静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心痛。
他没有救出他的妻子,他也没有救出地铁里的其他乘客。他是一个失败者。
他转身看向防磁箱,青铜女神像已经完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纯白的大理石雕像。那大理石,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
雕像的底座上,铜片脱落,露出两行新蚀刻的诗句:
“七重星芒燃尽时,便利店的门铃,将敲响末日钟声。”那诗句,如同一个诅咒,让他感到一阵不安。
当他走出港口时,月光洒在防波堤上。带着婴儿奶粉味的虚数海水,落在他的脚边。
这是他女儿的味道。她,在他还未拥抱过的世界里,就已经离开了。
他想起未曾拥抱过的早产女儿。她的小手那么小,那么软,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医院。心中,涌起一丝无法抹去的愧疚。
“对不起……”,他在心中默念着。他知道,无论他说多少次对不起,都无法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他抬头望向夜空。墨色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清冷的圆月。东京塔,在月光下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随时都会倾倒。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他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未知的挑战。
海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朝着黑暗走去。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怀表的表面。那冰冷的金属,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可违背的命运。他是一名观测者,他只能观察,不能干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走向毁灭,而无能为力。
“观测者,永无归途……”他喃喃自语道。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摆脱。
当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十字架形状时,防波堤上的锈迹,正悄悄组成新的拉丁铭文。那拉丁文扭曲着,组成了一行新的字句:
“Abyssus abyssum invocat”(深渊呼唤深渊)
那文字仿佛带着恶意,在嘲笑着他。
路西菲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味,和铁锈的味道。这味道,已经伴随了他无数个夜晚。
在怀表的表盖内侧,是一个微小的纳米雕刻:那是一个婴儿小小的脚印。
他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孤独。他知道,他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但他不会放弃,他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天。
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身后锈迹斑斑的横滨港,和那轮冰冷的月亮。属于路西菲尔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