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这破地方不该来！”她咬牙切齿地踢开脚边的枯枝，声音惊起一群黑鸦，扑棱棱地蹿向灰蒙蒙的天空。

“哎呀，来都来了嘛！”闺蜜林小夏从身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荒野生存体验券’，免费！你知道现在露营基地一顶帐篷多贵吗？”

程雨桐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知道。作为出版社的底层编辑，她每天要校对三十万字稿件，还要替主编泡咖啡、给客户的狗写生日贺卡，而工资卡里的数字永远在温饱线挣扎。林小夏更惨，在电商公司当文案，上周刚因为PPT配色“不够高级”被扣了五百块绩效。两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连市中心的老破小都租不起，只能挤在郊区合租屋，周末的娱乐活动就是蹲在二手沙发上刷穿越小说——直到林小夏抽中这张该死的体验券。

“你说，会不会真有野人？”林小夏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电筒。斑驳的光圈扫过树干上干涸的树脂，凝成琥珀色的眼睛。

“有野人先吃你，肉多。”程雨桐拍开她黏在肩头的手，腕间的银镯子磕在登山杖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是她们上个月在地摊买的，人造翡翠镶着俗气的金线，付款时才发现是单只出售。穷鬼的仪式感，就是一人戴一只，说好等发财了再凑成对。

暮色像一盆掺了墨的水，渐渐晕染开来。

程雨桐忽然顿住脚步。

前方十步开外，横着一道两米宽的沟壑。腐叶铺就的地面在此处突兀地凹陷，边缘整齐得像是被巨斧劈开。她蹲下身，指尖掠过泥土——新鲜的翻动痕迹，混着几缕暗红纤维，像是某种尼龙绳的碎屑。

“等等！”她猛地拽住要往前冲的林小夏，“这像是……”

话未说完，脚下传来细微的震颤。

枯叶簌簌滑落，露出底下交错的藤网。程雨桐只来得及瞥见林小夏惊恐放大的瞳孔，整个人便随着塌陷的地面急速下坠。失重感攫住心脏的刹那，腕间的镯子突然滚烫如烙铁。

黑暗吞噬了所有声音。

咚咚咚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沉水香混着药苦味，丝丝缕缕往毛孔里钻。身下是硌人的硬木板，锦缎被褥却轻软得像云絮。程雨桐艰难地撑开眼皮，入目是茜色纱帐，金线绣的缠枝莲纹在暮光里流转，帐角悬着的鎏金熏球正吐出袅袅青烟。

“大小姐醒了！”带着哭腔的童音炸响在耳边。

乌木屏风后涌进一群人，打头的嬷嬷穿着靛青比甲，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扑到床前时却踉跄得差点打翻药碗：“姑娘可算醒了！您昏迷这三日，老奴的心都要熬碎了……”

程雨桐僵在原地。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穿蜜合色襦裙的妇人咳着血，将一枚玉佩塞进少女掌心；华服男子立在廊下，笑着抚摸少女发顶，眼底却结着冰；还有大红的喜烛，交杯酒泼在青砖上，溅起细碎的金粉……

什么？我穿越了！等等......脑子感觉在长知识，好疼好疼。

“苏晚晴。”她无意识地吐出这个名字，喉间泛起血腥气。

“姑娘这是魇着了？”嬷嬷慌忙扶她起身，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柳叶眉，荔枝眼，左眼下缀着颗小痣，正是记忆里苏府嫡女的模样。

冷汗浸透中衣。程雨桐死死攥住锦被，指节泛白。这不是梦。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正疯狂滋长：十五年前嫡母难产身亡，继母柳氏如何用一碗碗补药将她养成病秧子，庶妹苏婉柔又是怎样“不小心”打翻她的及笄礼……而所有悲剧的起点，都在三个月后的那场婚宴。

腕间突然传来凉意。她低头，看见那枚叮当镯正安然套在纤细的皓腕上，人造翡翠在烛火中流转着诡异的光。

“你们先下去吧。”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想自己先呆一会。”

夜色浸透窗棂时，程雨桐终于支开所有下人。

这是什么个鬼场景啊，自己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难道是解锁了什么看够100本获得穿越资格的福利？等等，都说穿越会携带系统，难道？

“系统、系统、系统..........”在呼唤系统10086次后，程雨桐终于选择放弃，他决定冷静思考一下当下自己的状况，根据自己的记忆推断，自己现在是15岁的样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这也太惨了，为什么自己的穿越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啊。

作为21世纪的牛马，身不能提、手不能抗。不是理科天才，文科也马马虎虎，即使高考背过那么多的古诗词，现在能记住的也不多。哎，不会做肥皂，不会做糕点，也不会做生意。妈的，为什么21世纪作为一个废物牛马，现在穿越到古代，还是个废物牛马，关键还穿越到了一个这么一个悲惨命运的大小姐身上。

哎先不管了，程雨桐决定先填饱肚子，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古代的美食，是不是真的和美食小说里写的那样，色香味俱全。

“来人呐，我肚子饿了，传晚膳吧。”

穿杏子黄襦裙的小丫鬟端着黑漆食案进来，八瓣莲花纹银碗里盛着翡翠粥，配一碟琥珀色的蜜渍金橘，并四色水晶肴肉切得薄如蝉翼。程雨桐的瞳孔瞬间放大，这摆盘精致得让她想起米其林餐厅宣传图，只是少了二维码和价格标签。

她舀起一勺翡翠粥，碧莹莹的米粒间缀着银鱼丝和嫩莼菜，鲜香直冲鼻腔。入口的刹那却僵住了——怎么是咸的？记忆里苏晚晴的味蕾疯狂抗议，这具身体居然嗜甜如命。

“糖罐呢？”她强咽下那口粥，指尖敲了敲食案。

小丫鬟吓得跪倒在地：“夫人说...说姑娘脾胃虚，要少进甘肥......”

程雨桐眯起眼。铜镜里映出她抓狂的表情：柳如烟连糖都要克扣，难怪原主瘦得像根豆芽菜。她突然瞥见妆奁底层露出的油纸角，掀开竟是一包松子糖！记忆碎片闪现——每逢初一十五，厨房张嬷嬷总会偷偷塞给原主糖块，像投喂流浪猫似的。

含着糖块溜达到小厨房时，蒸笼正喷出白茫茫的雾气。穿褐色短打的胖厨娘举着铁勺敲锅沿：“二小姐要的玫瑰酥皮得用羊奶和面！那个青瓷罐里是今早现挤的......”

程雨桐的脚仿佛被香气钉在原地。

松木案板上堆着琥珀色的蜂蜜槽子糕，刚出锅的蟹黄汤包在竹屉里颤巍巍荡着汁水，泥炉上煨着的火腿煨笋飘出带着柴火香的鲜味。最绝的是墙角陶缸，揭开荷叶竟是晶莹剔透的樱桃酪，玛瑙似的果子浸在乳白浆汁里，浮冰碰着碗壁叮咚作响。

“大小姐怎的来这腌臜地方？”张嬷嬷慌慌张张用围裙擦手，却见她已捏起块槽子糕咬下去。

绵密的甜香在舌尖炸开，蜂蜜裹着炒香的芝麻在齿间流淌，程雨桐感动得几乎落泪。这可比便利店十块钱的工业甜品强多了！待要再拿，却被塞了个滚烫的油纸包。“快走快走，让姥爷瞧见......”张嬷嬷像地下党交接情报般把她推出后门。

油纸包里躺着三枚梅花酥，酥皮层层叠叠绽成五瓣，中心点着胭脂色的山楂酱。程雨桐蹲在荷花池边大快朵颐，人造翡翠镯沾满碎屑也顾不上擦。鲤鱼聚过来啄食落下的饼渣，她恶作剧地掰了块酥皮抛出去，看鱼群扑腾出金红交错的水花。

日头西斜时，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美人靠上。晚风送来小厨房的炊烟，混着酒酿圆子的甜香。原来当废物千金也不错——如果忽略三个月后的死亡倒计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