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鸦城·粪坑惊魂

北域的冬天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刮过寒鸦城时，连墙缝里最顽强的枯草都佝偻着死去。铅灰色的天压在头顶，几只油亮的黑鸦蹲在断墙头，“嘎——嘎——”地嘶鸣，叫得人骨头缝里都渗寒气。

“噗！”

一条腿带着淬体三重的蛮力，狠狠踹在梁玄的后腰上。他如同破麻袋般飞出去，砸进小巷尽头最肮脏的泥坑。腐臭的泥浆瞬间漫过脖颈，钻进口鼻，那味道像是十年没刷的茅坑混着死老鼠的尸水。

“妈的！眼睛长蛆了？敢挡赵阙公子的道！”

两个穿着赵家灰布仆役服的壮汉堵在巷口，腰间挂着黑铁腰牌，淬体三重的气血蒸腾出淡淡白雾，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刺眼。他们狞笑着，像看一条在泥里扑腾的野狗。

梁玄挣扎着想爬起来，背上的巨大竹筐——比他干瘦的身板宽出两倍还多，里面乱七八糟塞着枯枝、破瓦和一个凹瘪的铁罐——此刻成了最沉的负担，把他死死往下拖。冰冷的泥浆灌进磨烂的草鞋，冻得骨头都疼。

“哟呵，还背着你的宝贝破筐呢？”一个仆役嗤笑着上前，一脚踩住梁空那只试图撑地的手，厚重的皮靴狠狠碾了几下，“指望这堆垃圾给你老娘换棺材板？”

“哈哈！他老娘？怕是早喂了葬神渊的食尸鬼！”另一个肆无忌惮地哄笑。

泥水糊住了梁玄的右眼，他用左眼模糊地看着这两人。脸是麻木的，心也是。被堵在小巷毒打，对他这个寒鸦城头号废柴而言，比一日三餐更寻常。原因稀松平常：今日运气好，在城西废墟捡到半块没发霉的杂粮饼，啃得太专注，没及时缩到墙角，挡了赵家那位爷赏雪的路。

‘活着…真是桩顶顶累人的事。’这念头比泥水还沉，坠在梁玄心尖。

他的“废”是出了名的根骨顽疾。十岁那年，城主府用“鉴灵石”给全城孩童测资质。梁玄的手按上去，灰蒙蒙的石头一丝光都没亮。负责鉴定的管事皱着眉，又搬出更稀罕的“照脉境”，灵力探入梁玄身体后，管事脸都青了：“怪胎！经脉里塞的不是经络，是他妈一堆坚逾精铁的顽石！”从此，“废中之废”的名号就焊在了他头上。

更糟的是，五年前母亲柳氏半夜离去，只留下一块裂了纹的青色玉佩和半截褪色的木头簪子，只留下句“等娘回来”。三年前父亲入山采一株据说能打通筋络的“洗髓草”，再也没回来。十六岁的梁玄成了寒鸦城最脏、最臭、最没人要的孤儿泥潭里的杂草，靠着比狗鼻子还灵地翻捡垃圾场，以及在城外三百里那片连秃鹫都不敢靠近的葬神渊边缘，踮着脚搜寻那些被灰雾“吐”出来的“宝贝”（烂掉的半截剑、粘着碎肉的骨头、看不出原样的矿石），换几口馊冷的残羹，吊着一口气。

就为了问一句：娘，为什么？

“呸！真他妈晦气！”一个仆役发泄似地踹翻梁玄身后的破筐，枯枝烂瓦稀里哗啦滚进泥水，“除了这些，兜里比这臭水沟还干净！打你都嫌脏手！”

两人骂咧咧地走远，巷子里只剩下风刮过破瓦片的尖啸，还有梁玄压抑的咳嗽。每一次吸气，泥浆的恶臭都像刀子扎进肺里。

他挣扎着，试图从这摊污秽里爬出。冰冷刺痛的手撑在淤泥里，粘滑，带着死物特有的僵冷。就是这一撑——

“噗！”

鼻尖一阵剧痛，是刚才脸砸下去撞到了泥里半埋的石头。一股温热腥咸的液体涌出鼻孔，顺着扭曲的嘴角流下，蜿蜒滴落，恰好落在他的胸前。

胸前。紧贴着单薄麻衣的地方，悬着母亲留下的那枚青色玉佩。

玉佩触手微温，布满蛛网般的细密裂纹。此刻，温热的鼻血，精准无比地灌进了玉佩上最深、最长的一道裂痕中。

嗡——！！

梁玄猛地僵住！

不是耳鸣，不是幻听。一道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空距离、充斥着滔天怨念与极致嫌弃的恐怖意念，如同开天巨斧般，狠狠劈进他的脑海最深处！

“噫——！！！！！！！！！！！！”

这一声意识层面炸裂的“噫”，包含了所有被亵渎神祇临死前能发出的诅咒！

“何等阴间秽土？！！这恶臭的、粘稠的、汇聚了粪坑蛆虫毕生精华与尸骸万年陈酿的气味！！是哪位创世神如厕时不小心崩碎了他的痔疮吗？！！”

梁玄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的血都凉了！牙齿得得作响：“谁…谁在说话？！”

**“闭嘴！你这从思想到肉体都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微末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