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又被扔出来了
后背撞在青石巷的墙根上,钝痛顺着脊梁骨爬上来,混着口鼻里的腥味,让他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巷口传来几个少年的哄笑,其中穿锦袍的李修远踢了踢地上的碎石,碎石弹在沈砚脚边,带着嘲弄的脆响。
“沈砚,不是我说你,”李修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晃悠,那是镇上唯一的修仙小派“青云阁”的入门信物,“阁主都说了,你这骨头里像裹着泥,灵气碰着就散,还非要来测什么灵根?”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浪费阁主的清心香,还不如给我们煮茶喝呢。”
沈砚没抬头,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镇上的孩子大多能引一丝灵气入体,哪怕成不了仙,强身健体总是好的,唯独他,三年来每次测试都一样——指尖连半缕灵烟都聚不起,反而会冒出点灰扑扑的气,像烧剩的香灰。
“滚。”他低低地吐出一个字。
“嘿,你还敢犟?”李修远皱眉,抬脚就要踹过去。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一阵风铃声,清越得有些反常。几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西边的云层像是被泼了墨,正滚滚压过来。更奇怪的是,空气里那点稀薄的灵气,竟像受惊的鱼群,慌不择路地往西边逃。
“怎么回事?”有人慌了神。
沈砚也抬起头。他胸口忽然有点烫,是那块贴身戴了十几年的残玉,灰扑扑的,边缘磕得不齐,是爹娘留给他的唯一东西。往常它总是温凉的,此刻却像揣了块烧红的炭。
“轰隆——”
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不是雷声,更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远处的青云阁方向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惨叫声撕破了小镇的宁静。
“妖、妖怪!”有人指着西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只见那些乌云里,竟伸出了无数条漆黑的触手,像活着的藤蔓,所过之处,房屋倾颓,草木瞬间枯萎成灰。更可怕的是,那些触手上还沾着残肢断臂,正是刚才还在青云阁里的修士。
“快跑啊!”
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东边跑。李修远跑了两步,回头看了眼沈砚,咬咬牙,竟又折回来拽他:“还愣着干什么?是魔修!是那些传说里吃灵气的魔物!”
沈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胸口的灼痛越来越烈,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烧化。他看见一条触手朝他们扫过来,带着腥腐的气,所过之处,青石地面都被蚀出了坑。
“躲不开了!”李修远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把沈砚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则掏出一把短剑,那是他爹给的凡铁,在魔物面前跟烧火棍没两样。
沈砚却在这时猛地推开他。
因为他胸口的残玉,裂开了。
一道细微的裂痕爬上玉面,紧接着,“咔嚓”一声,残玉碎成了几片,从他领口掉出来。而原本被玉包裹着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那是一截指骨,泛着陈旧的黄,比凡人的骨头细些,断面却异常平整,像是被人硬生生斩断的。
指骨一接触空气,就冒出了淡淡的金烟。
说来也怪,那条凶神恶煞的触手在碰到金烟的瞬间,竟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表面还滋滋冒起黑烟。
沈砚呆住了。他能感觉到,那截指骨像是活了过来,正往他的骨头里钻。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顺着指尖流遍全身,不是灵气那种清润的感觉,而是带着点糙、有点烈,像山涧里冲刷石头的急流,蛮横地撞开他四肢百骸里那些堵塞的“泥”。
“咳……”他忍不住咳嗽,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些灰黑色的粉末,落在地上,竟让那被蚀坏的青石缝里,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草芽。
远处的魔物似乎被这金烟激怒了,更多的触手涌了过来,遮天蔽日。
李修远瘫在地上,看着沈砚身上越来越盛的金烟,嘴唇哆嗦着:“你、你……”
沈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再冒灰气了,反而缠绕着淡淡的金芒,那金芒里,似乎还混着点他熟悉的“尘”。他想起刚才魔物触手上的腥气,想起那些枯萎的草木,想起青云阁修士临死前的眼神。
然后,他握紧了拳头。
那截指骨已经完全融入他的掌心,和他的骨头长在了一起。他能感觉到,天地间那些被魔物吓得四散奔逃的“废灵”——那些残留在朽木里的气、混在泥水里的韵、甚至是刚才被魔物毁掉的生灵死前散逸的最后一点息,都在朝着他汇聚。
“来。”沈砚看着漫天触手,第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怯懦,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
他抬起手,不是引气,而是像在抓一把看不见的尘土。
刹那间,那些被他汇聚的“废灵”在他掌心凝成了一把灰扑扑的剑,剑身上甚至还沾着点草屑和泥粒。
但当他挥剑的瞬间,金芒与尘烟交织,竟硬生生斩断了一条最粗的触手。
魔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震得人耳膜生疼。
沈砚站在断落的触手旁,胸口起伏,掌心的骨节隐隐作痛。他知道,从残玉碎裂的那一刻起,他那条连灵气都容不下的“废材”路,已经走到头了。
而另一条路,正从这漫天血火和烟尘里,缓缓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