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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烧烤
玄幻奇幻 类型2025-07-06 首发时间1.7万 字数
与众多书友一起开启品质阅读
第一篇章:黄金摇篮与寒霜之夜
作者:爱吃烧烤本章字数:1.7万更新时间:2025-07-06 10:10:15

晨曦微起,柔和的阳光洒落在一座雄伟恢弘的巨大城池,这便是屹立于帝国中央平原的辉耀城,不仅是帝国的政治心脏,更是圣殿信仰的璀璨灯塔,其名“辉耀”正是对其本质最精准的概括。

这是一座将宏伟、秩序与近乎神圣的光明奉为圭臬的巨城。

城市的核心与灵魂是圣辉大教堂。这座由纯净白色大理石和闪烁着圣洁金芒的辉光岩构筑的庞然巨物,其尖顶刺破云霄,仿佛要直接触及天界。

教堂主体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光芒,尤其在夜晚,它如同一颗坠入凡间的星辰,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近乎永恒的白昼之中——这光芒被圣殿宣扬为神恩的具现,是帝国受庇护的明证。宏伟的广场环绕着大教堂,铺砌着打磨得能映照出人影的光洁石板,是帝国举行最盛大典礼、宣告重大决策以及……执行最严厉审判的地方。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息,庄严肃穆,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以大教堂为中心,辉耀城以严密的几何形态向外辐射。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圣光大道”笔直如矢,由内城向外延伸,两旁矗立着帝国最显赫的贵族府邸和重要机构。

这些建筑无不极尽奢华之能事:精雕细琢的立柱、镶嵌着彩色琉璃的拱窗、覆盖着金箔或闪耀秘银纹饰的屋顶,在圣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共同编织着帝国的富庶与权威。秩序是这里的法则,街道整洁得几乎一尘不染,巡逻的圣殿骑士银甲鲜明,步伐铿锵,维持着辉耀城的完美与安宁。

然而,在这耀眼光芒的背面,城市的结构也隐喻着森严的等级。

越靠近圣辉大教堂的区域,地位越是尊崇;而远离核心的城区,则不可避免地显露出凡尘的烟火与拥挤。

工匠区、市集广场虽然也沐浴在圣光的余晖下,但建筑明显低矮密集,街道狭窄曲折,空气中混合着汗水、香料和各种营生的气味。巨大的引水渠如同石质的巨龙盘踞在城市边缘,将远方的清泉注入中心区域的喷泉和华丽的贵族浴室。

城市最高处,俯瞰着圣辉大教堂的,是帝国皇宫“日冕殿”。

它虽不如教堂那般光芒四射,却以黑曜石与暗金色调的厚重堡垒彰显着世俗皇权的稳固,与圣殿的神权之光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张力。

在辉耀城的心脏地带,圣辉大教堂的圣光与帝国皇宫“日冕殿”的威严之间,矗立着一座恢弘程度不输于前两者的堡垒——龙阙堡。这便是帝国第一公爵,“光明之剑”奥雷·贝恩的府邸。

龙阙堡并非寻常贵族宅邸的精致华美,而是一座融合了军事要塞的森严与顶级贵族底蕴的庞然巨物。其主体由取自帝国最北端、饱经风霜的黑曜花岗岩垒砌而成,色泽深沉如夜,在圣辉大教堂的光芒映衬下,泛着冷硬而不可撼动的光泽。

高大的塔楼如同指向苍穹的利剑,俯瞰着整座都城。城堡的徽记——一只威严的风暴巨鹰,左爪紧握帝国荆棘王冠,右爪紧握象征圣殿的太阳徽记——被巨大的秘银浮雕镌刻在主堡大门之上,无声地宣示着贝恩家族无与伦比的地位:他们是帝国之盾,光明之剑,是维系王权与神权的柱石。

庭院广阔,训练场传来骑士们操练的金铁交鸣;议事厅穹顶高耸,绘有帝国开疆拓土的史诗壁画;藏书阁则珍藏着无数孤本典籍,弥漫着羊皮纸与古老魔法的气息。最令人惊叹的是城堡核心的“龙骸穹顶”大厅,传说其穹顶结构参考了远古巨龙的肋骨形态,巨大的水晶吊灯垂落,将厅堂照耀得如同白昼。

公爵奥雷本人,便是这座堡垒精神的最佳化身。

他正值壮年,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如斧凿石刻,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久经沙场的锐利与对信仰的绝对虔诚。

他的生平本身就是一部帝国荣耀的史诗:出身于开国元勋的贝恩家族,血脉尊贵。

少年时便以惊人才华进入圣殿骑士团受训,迅速崭露头角。

青年时代的他率领帝国军团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数次威胁帝国根基的大规模叛乱,其用兵如神、身先士卒的勇武,为他赢得了“帝国壁垒”的称号。

随后,他又在帝国北疆与强大的兽人部落和冰原巨魔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开拓疆土,将贝恩家族的声望推至顶峰。

同时,他对圣殿的忠诚更是刻入骨髓。

每一次出征,必先向圣辉大教堂祈求祝福;每一次胜利,都将最丰厚的战利品和荣耀归于圣殿。他坚信圣殿的指引是人类存续与繁荣的唯一灯塔,是秩序对抗混乱的终极力量。大神官佩克勒特视他为最可靠的世俗利剑,皇帝也对其倚重有加。奥雷公爵,是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权臣,是圣殿在世俗最强大的代言人,“光明之剑”的称号无人质疑。

然而,在这位以铁血和忠诚闻名的公爵坚硬如铁的外壳下,却藏着一处不可思议的柔软——他对妻子艾莉深沉而专注的爱恋。

艾莉夫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谜。数年前,公爵在一次远赴帝国最东方、靠近传说中“龙脊山脉”迷雾区域的巡视后归来,身边便多了这位夫人。

她的来历无人知晓,官方文书只含糊地记载为“来自古老东方贵族”。

艾莉夫人拥有一种超越凡俗的、令人屏息的美。

她的容颜精致得宛如最杰出匠人用月光和寒冰雕琢而成,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常被简单地挽起,却更衬出她天鹅般修长优雅的颈项。她的眼眸是罕见的、纯净的金色,深邃而沉静,仿佛蕴藏着亘古的智慧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极少出现在喧闹的宫廷宴会中,即便出席,也总是安静地待在公爵身边,气质清冷疏离,如同高悬于天际的孤月。

公爵对夫人的宠爱与保护近乎偏执,并以铁腕手段隔绝了外界对夫人的一切刺探。

任何关于夫人出身的不敬言论,都会遭到公爵最严厉的制裁。在龙阙堡内,他为她建造了面向东方、拥有巨大落地窗的“晨曦之厅”,种植着她喜爱的、带着奇异芬芳的银叶植物。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朝臣时的锐利,也不是面对圣殿时的虔诚,而是一种融化坚冰的温柔与全然的信任。

艾莉夫人虽然寡言,但她看向公爵时,那金色的眼眸中也会泛起暖意,偶尔流露的浅笑能让最严肃的公爵软化。

她精通古老的诗歌和星象,能安抚公爵征战归来的疲惫心灵。他们的恩爱,是辉耀城权力场中一道独特而令人费解的风景。

艾莉夫人经常会独自在晨曦之厅伫立良久,眺望遥远的东方龙脊山脉方向,背影孤寂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不为人知的重负。

……

这天,圣辉大教堂的晨祷钟声尚未敲响,龙阙堡最深处的“晨曦之厅”内,却已迎来了一轮属于贝恩家族的小小朝阳。

经过一夜的焦灼等待,一声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在柔软银线襁褓中的婴儿抱出,脸上洋溢着敬畏的笑容,呈给守候在外的奥雷公爵。

襁褓中的婴儿,皮肤还带着初生的红润,细软如丝绸的胎发是罕见的、继承了母亲的银白色泽,柔柔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在眼睑下投出阴影,正用力地挥舞着小拳头,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当公爵粗糙却无比轻柔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娇嫩的脸颊时,那皱巴巴的小眉头竟奇异地舒展开来,粉嫩的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一下,发出一个微小的、满足的气泡音。

那份纯粹的生命力与无防备的柔软,瞬间击中了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公爵内心最深处从未示人的角落。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柔情在他胸膛里激荡。

奥雷公爵,这位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动容的“光明之剑”,拥有八阶大剑士实力,此刻双手竟微微颤抖。

他笨拙却无比珍重地从侍女手中接过这轻若无物又重逾千斤的小生命,动作僵硬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低下头,银灰色的眼眸中锐利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难以置信的惊奇。他用低沉得近乎耳语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夫人为他取好的名字:“克利亚…我的克里亚…”他宽厚的臂弯形成了一个最安全的港湾,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强大的庇护,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啼哭,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沉沉地睡去。

公爵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儿子熟睡的小脸上,仿佛要将这小小的轮廓刻进灵魂里。

床榻上,艾莉夫人虽面色苍白,汗水浸湿了银发,但那双独特的金色眼眸却亮得惊人,盛满了疲惫也无法掩盖的母性光辉。

她看着丈夫怀抱婴儿那笨拙而珍视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微笑,那笑容如同穿透阴霾的第一缕晨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当奥雷将襁褓轻轻放在她枕边时,她伸出手指,无限轻柔地描摹着儿子微皱的鼻梁和柔嫩的嘴唇。

她的眼神深邃而复杂,有初为人母的无上喜悦,有看着血脉延续的欣慰,但在这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和深沉的悲伤如同水底的暗影,悄然掠过那双金色的眸子。

尤其是在她的指尖不经意拂过婴儿紧闭的眼睑时,那忧虑似乎更深了。

她仿佛透过这娇小的生命,看到了未来汹涌的风暴。

公爵之子降生的消息如风般传遍辉耀城。

圣殿的反应最为迅速。

当天下午,大神官佩克勒特便亲自率领一队高阶祭司,带着象征圣殿最高祝福的“圣光水晶”和浸染了圣水的银质护身符,莅临龙阙堡。

佩克勒特身着华美的金纹白袍,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悲悯而高深的微笑。

他亲自为小克利亚主持了简短的“圣光赐福”仪式,将护身符戴在婴儿纤细的脖颈上。他口中念诵着祝福祷文,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地审视着婴儿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是那银白的胎发和沉睡的容颜。

他的指尖在婴儿额头虚按祝福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探查魔法波动一闪而逝。

他微笑着对公爵说:“奥雷,神佑贝恩家族,此子未来定是帝国与圣殿的栋梁。”然而,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皇帝的贺礼紧随其后,是象征帝国继承人级别的重礼——一柄微缩的、镶嵌着宝石的纯金礼仪匕首。

皇室的使者笑容满面,言语间极尽恭维,盛赞公爵后继有人,帝国基石更加稳固。但使者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评估。

贝恩家族的权势本就煊赫,如今添了健康的继承人,未来的影响力将更加不可动摇。

龙阙堡的门槛几乎被络绎不绝的贺客踏破。

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带来了堆积如山的珍贵贺礼,从北地的冰晶玉到南境的稀世香料,琳琅满目。

他们脸上洋溢着最真诚的笑容,争相向公爵和虚弱的夫人道贺,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那个被层层守护的摇篮。羡慕、嫉妒、攀附、算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觥筹交错间无声流淌。

小克利亚的降生,不仅是一个生命的开始,更是帝国权力天平上一颗分量骤然加重的新砝码,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

在喧嚣的祝福声中,只有最贴身的侍女注意到,艾莉夫人在接受圣殿护身符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深夜,当宾客散尽,只剩下婴儿均匀的呼吸声时,艾莉独自坐在摇篮边,凝视着儿子颈间那枚散发着淡淡圣洁气息的银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贴身佩戴的那枚毫不起眼、却温润如玉的古老石头护符。

两枚护符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相对,仿佛象征着两个世界不可调和的碰撞。

她轻轻哼起一首旋律古老悠远、带着奇异韵调的摇篮曲,歌声低回婉转,充满了深沉的爱与无法言说的哀伤,仿佛在安抚婴儿,也仿佛在安抚自己那颗悬于深渊之上的心。

……

晨光熹微,透过高窗上精致的蕾丝帘,在婴儿房内筛下柔和的金斑。空气中浮动着暖融融的奶香与一丝清甜的花露气息。

摇篮里,那个被公爵府上下视若星辰的小生命,正咂着小嘴,发出微不可闻的梦呓。

公爵夫人坐在近旁铺着厚软垫的摇椅里,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温润的光晕笼罩。她轻轻放下手中读到一半的诗集,俯身探向摇篮,指尖带着近乎朝圣的温柔,拂过婴儿额前细软的绒毛。孩子像是感知到了这暖意,小脸无意识地向那温软的指尖蹭了蹭,浓密的睫毛在细腻的脸颊上投下蝶翅般的暗影。

夫人唇边漾开一抹笑,如同初绽的玫瑰般纯粹,眼底的柔光几乎要满溢出来。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公爵高大的身影嵌在门口,卸下了白日里惯常的威严,周身带着一种松弛的、微醺般的暖意。

他放轻脚步,厚实的地毯吞没了足音。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倚在门框上,目光长久地流连在摇篮与摇椅构成的画面里,那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眸此刻盛满了毫不设防的暖流,像融化的冰川汇入春水。

夫人察觉了他的注视,抬起头,两人目光在晨光里交汇,无需言语,一种近乎饱和的幸福便在寂静中无声流淌。

“他像你,”公爵终于走上前,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睡眠不足的沙哑,却异常柔软。他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一片新雪般,托起婴儿柔软的后颈和头颅。那小小的重量落在他掌心,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心。“瞧这眉眼。”他凝视着孩子闭目安睡的小脸,目光专注得如同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指尖极轻地描摹着孩子柔嫩的眉骨轮廓。

夫人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公爵托着孩子的大手上,肌肤相触处传来温热的踏实感。“也像你,”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带着笑意,“睡着时那股倔强的劲儿。”

……

孩子的百日宴低调却华美。

府邸内没有惊动整个王国,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族成员。然而那份郑重与珍视,却渗透在每一个细节里。

壁炉架上铺着深红天鹅绒,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那枚传承了数百年、象征无上继承权的鹰首徽章,冷硬的金属在烛火下流转着沉甸甸的幽光。

公爵亲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将他稳稳地托举在那古老徽章之前,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而神圣的加冕预演。他环视着至亲们,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是毫不掩饰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骄傲与满足。

“看啊,”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在安静的小厅里回荡,“我们未来的星辰,鹰巢的继承人!”掌声和低低的赞叹声响起,如同暖流包裹着小小的婴儿。

夫人安静地站在丈夫身侧,一身银灰色礼服衬得她愈发温婉。她微笑着,目光追随着丈夫怀中的孩子,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淡、极不易察觉的云雾掠过,快得如同烛焰的一次轻微跳动。

当她下意识抬起手,指尖拂过自己发髻旁那只精巧的珐琅音乐盒别针时,一声极细微、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叮咚声,才轻轻逸出,随即被满室的温情笑语所淹没。

时光在奶香、啼哭与无邪的笑声中悄然滑过。孩子六个月了,像一颗吸饱了阳光雨露的饱满果实,愈发玉雪可爱。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满铺着厚厚地毯的起居室。孩子被放在色彩鲜艳的柔软垫子上,周围散落着各种打磨得光润的木质小玩具。他兴奋地挥舞着莲藕般白胖的手臂,咿咿呀呀地试图抓住面前一个摇晃的彩色木铃。

公爵席地而坐,就在孩子旁边,昂贵的丝绒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丝毫不介意可能沾染绒毛。他专注地看着孩子笨拙而充满活力的探索,眼神是从未在议事厅或战场上显露过的纯粹柔软。

他拿起一个红色的小摇鼓,在孩子的视线边缘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孩子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金色的大眼睛立刻追了过来,小嘴张成圆圆的“O”形,发出急切又含糊的单音,整个小身体都努力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拱动。

“来,小家伙,”公爵的声音低沉带笑,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鼓励,“到爸爸这里来。”他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悬在孩子努力前伸的小手前方一点点。孩子越发卖力地蹬着小腿,吭哧吭哧地向前挪动了一小寸,白嫩的小手终于颤巍巍地、无比精准地一把攥住了公爵伸出的那根食指。

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直窜心脏。公爵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灰蓝色的眼眸骤然亮得惊人,一种混合着狂喜、惊异和某种更深沉、更原始血脉悸动的洪流,冲破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猛地俯身,将那只紧抓着他手指的小拳头连同孩子整个柔软温暖的小身体,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掠夺般的珍重,紧紧拥入怀中。

脸颊贴上孩子散发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细嫩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发出满足而悠长的叹息。

“我的儿子……”他低哑地喃喃,如同在吟诵世间最神圣的誓言,每一个字都滚烫,“我勇敢的小鹰。”

夫人站在几步开外的雕花拱门旁,静静凝视着地毯上紧紧相拥的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唇边也噙着温柔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精心描绘在瓷器上的釉彩,完美无瑕。

然而,当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孩子那因兴奋而越发显得明亮灼人、仿佛蕴藏着两簇小小火焰的深色眼瞳上时,那完美的笑意边缘,便如同被无形的笔刷晕染开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她的指尖,又一次无意识地、带着某种焦灼的频率,轻轻抚过鬓边那只冰冷的珐琅音乐盒别针。

一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的幸福、美好,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

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副官雷蒙德大步走入,脸色比北境的冻土还要阴沉。他将一份带着硝烟和淡淡血腥气的羊皮卷放在公爵巨大的黑曜石书案上。

“大人,来自‘叹息裂谷’哨站的紧急战报。不是兽人劫掠,是…龙。一头成年的、明显陷入狂暴的蓝龙,摧毁了半个哨站,伤亡…过半。”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和不解。

奥雷放下批阅文件的羽毛笔,银灰色的眼眸锐利如鹰:“蓝龙?叹息裂谷远离任何已知的龙族主要栖息地,更非迁徙路线。理由?龙族不会无故袭击如此偏远的据点。”

雷蒙德:“这正是蹊跷之处,大人。幸存者说,袭击前,整个裂谷回荡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痛苦的哀嚎,仿佛大地本身的心脏被撕裂。然后那龙就像疯了一样俯冲下来。更奇怪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圣殿直属的‘黄金骑士团第七分队’在袭击发生仅半日后就抵达了现场,效率高得…匪夷所思。他们迅速封锁了裂谷深处的一片区域,对外宣称是清理龙巢残余威胁,但…感觉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奥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掩盖?”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入他忠诚信仰的盔甲缝隙。“圣殿的反应,似乎总是…快人一步?”他想起最近几次类似的、发生在帝国偏僻角落的“异常龙袭”报告,黄金骑士团的反应都异常迅速精准。

带着思索和不解,公爵来到家族秘密藏书室,独自在布满灰尘的古籍中搜寻。

他翻找着与“龙族异常行为”、“古代力量失衡”相关的记载。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颤巍巍地搬来一摞几乎被遗忘的、用特殊皮革鞣制书页的厚重典籍。

这是老学士埃德加,学识渊博,已效忠贝恩家族三代,奥雷公爵便是老学士看着长大的。

埃德加咳嗽着,指着其中一本封面烙印着扭曲荆棘太阳暗纹的书:“大人,或许…您该看看这个。这是您曾祖父时期,一位被圣殿宣布为‘异端’的学者留下的手札副本。里面…提到了一些关于‘苍穹之心’的禁忌猜想…”

奥雷眼神一凝:“苍穹之心?”他迅速接过那本脆弱不堪的书。在描述龙族力量源泉的章节旁页,有一段用极其隐晦的古语和密码般的符号写下的批注:

“…维拉纪元 721年,星象异变,龙脊山脉核心传来悲鸣,万龙齐喑。非天灾,疑为‘窃心’…圣光之下,暗影滋生…‘龙心计划’…剥离之痛,撕裂本源…疯狂由此始…”

奥雷心脏猛地一沉:“维拉纪元721年…正是‘百年人龙战争’爆发之年!‘窃心’?‘剥离之痛’?”他猛地想起雷蒙德的报告:“痛苦的哀嚎…像是巨大的心脏被撕裂…”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却又被他强行压下——这是对圣殿的亵渎!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随即,奥雷立刻命令:“秘密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在帝国各境搜索任何可能涉及到人龙战争的任何信息。”

雷蒙德道了声遵命之后便匆匆退下了。

很快,副官捎来讯息,在帝国最南端、靠近流放之地的“暮光修道院”,一位濒死的老修士要求面见公爵,声称有关于“百年战争起源”的真相要忏悔,并且指名道姓只信任“光明之剑”的公正。

奥雷秘密前往,在弥漫着草药和死亡气息的昏暗病房里,老修士伊格纳斯枯槁如柴,双眼浑浊却燃烧着最后赎罪的火焰,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公爵必须俯身才能听清。

“公爵…大人…我…曾是‘龙心计划’…外围的记录员…”老修士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耗尽生命,“不是…龙族先发动战争…是…我们…是圣殿!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苍穹龙心’…龙族力量的源泉…生命之核…”

奥雷如遭雷击,身体瞬间僵硬:“你说什么?!”

“为了…掌控那力量…他们…用禁忌魔法…强行剥离…试图…将它…据为己有…”伊格纳斯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充满恐惧,“那剥离…带来的痛苦和力量失衡…让附近的龙族…彻底疯狂…它们…本能地攻击…任何…带有…圣殿气息的东西…战争…就这样…被点燃了…圣殿…为了掩盖…嫁祸给…龙族…说它们…觊觎…人类领土…”

“证据!伊格纳斯,证据在哪里?”奥雷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最后的挣扎。

老修士艰难地指向自己褴褛的衣襟内侧。雷蒙德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金属碎片。

上面,清晰地蚀刻着圣殿的完整徽记——太阳与荆棘环绕的圣剑!而金属的质地和工艺,分明是百年前圣殿最高级别秘密行动的制式装备!

“这…是在…第一次龙族突袭…我们秘密实验场的…废墟里…找到的…埋在…一条…幼龙的…遗骸下…”伊格纳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真相…太沉重了…公爵…原谅…我们…”

话未说完,老修士伊格纳斯的手无力垂下,生命之火陡然熄灭。

奥雷握着那块冰冷沉重的金属碎片,上面圣殿的徽记刺得他眼睛生疼。

碎片边缘的焦黑,仿佛是被龙息灼烧的烙印,也像是烙在他信仰核心上的耻辱印记。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叹息裂谷蓝龙的异常狂暴、家族古籍里的“龙心计划”和“剥离痛苦”、老修士伊格纳斯垂死的证词、以及这来自百年前屠戮现场、带着龙族血与火的铁证!

“不…不可能…”他踉跄一步,背靠冰冷的石墙,坚毅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信仰支柱崩塌时灵魂深处的剧痛。

他一生为之奋战、为之牺牲的“崇高”事业——守护人类、对抗“邪恶”龙族——竟然建立在一个弥天大谎和一场卑劣的偷窃之上!

圣殿,那个他视为神圣灯塔、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组织,竟然是这场持续百年、吞噬了无数生命,包括他麾下无数忠诚将士的战争的真正元凶!

他引以为傲的“光明之剑”称号,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讽刺和肮脏!

“污蔑!这是对圣光的亵渎!”内心一个声音在咆哮,那是数十年信仰根植的本能。

他想立刻冲回辉耀城,将污蔑圣殿的宵小碎尸万段!但伊格纳斯临死前的眼神,那块冰冷的碎片,还有…妻子艾莉听到“屠龙”功绩时眼中那深藏的悲伤与疏离…这些画面狠狠撕扯着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圣殿对某些“龙族袭击”报告异常迅速的、近乎“未卜先知”的反应;大神官佩克勒特对龙族“根深蒂固邪恶”论调的绝对化宣扬,禁止任何和平接触的尝试;以及,艾莉对圣殿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无法解释的疏远和恐惧…一切都指向那个可怕的真相。他不是傻子,只是被忠诚蒙蔽了双眼。

巨大的背叛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他效忠的圣殿,欺骗了他,欺骗了帝国,欺骗了所有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流尽鲜血的人民!他引以为傲的每一次“胜利”,都是在为这桩滔天罪行添砖加瓦!他的忠诚,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这份认知带来的痛苦,远胜于任何肉体上的创伤。

痛苦之后,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沉甸甸的责任。

真相必须被揭露!

这场建立在谎言和偷窃上的战争必须结束!龙族,尤其是那些因圣殿的暴行而失去理智、家园被毁的龙族,它们也是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小克利亚!他不能让儿子在一个建立在谎言和鲜血上的帝国里成长,更不能让他未来也拿起武器,去屠杀他母亲的同胞!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骤缩!他一直在怀疑,但是爱意远胜过怀疑,艾莉…她是否早就知道?她隐忍的巨大痛苦…他不敢深想。

奥雷猛地站直身体,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信仰已经崩塌,但新的信念正在灰烬中重生——为真相而战,为赎罪而战,为妻儿的未来而战!即使这意味着…背叛他曾经誓死效忠的一切,意味着将整个贝恩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紧紧攥着那块金属碎片,指节发白,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也嵌入这残酷的真相。“圣殿…”他望着暮色沉沉的窗外,那里是辉耀城的方向,声音如同来自深渊,“该为你们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他没有立刻返回龙阙堡,而是独自走向暮光修道院残破的礼拜堂。他需要在这无人之处,在已然陌生的圣像前,如今看来只是虚伪的象征,为他逝去的信仰默哀,也为他即将踏上的、布满荆棘的反抗之路,寻求一丝…哪怕只是自我安慰的平静。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低垂着头,银灰色的发丝垂落,掩盖了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与刻骨的决意。那块带着圣殿徽记的碎片,被他紧紧按在曾经充满信仰、此刻只剩下无尽冰寒的心口。

一滴滚烫的男儿泪,无声地砸落在布满灰尘的石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仿佛为那逝去的、被欺骗的忠诚,画下了一个沉重的句点。他需要在这绝对的孤独中,与过去的自己诀别,为即将到来的、注定腥风血雨的反抗之路,积蓄最后的力量。

……

奥雷的行动是隐秘而谨慎的。他利用自己在军中和贵族圈中无与伦比的威望,秘密联络了数位以正直闻名的边境伯爵,以及圣殿骑士团内部几位早已对大神官佩克勒特独断专行和某些“秘密行动”感到不安的高阶骑士。

会面地点选在远离辉耀城的一座废弃教堂——“古雷教堂”。

奥雷在摇曳的烛光下,面容凝重如铁,将那块浸染着百年前龙血与罪恶的圣殿碎片放在石桌上:“诸位,看看这个。这上面的徽记和血迹,来自百年前‘灰烬隘口’的废墟,埋在一条幼龙骸骨之下!伊格纳斯老修士临终的证词,与叹息裂谷的异常哀嚎、家族古籍的记载完全吻合!圣殿,才是百年人龙战争的真正元凶!他们偷走了‘苍穹龙心’,引发了龙族的疯狂!”

以刚直著称的老将,有着铁壁伯爵之称的罗德里克,他此刻抚摸着碎片上冰冷的徽记,脸色铁青:“奥雷…这…这太疯狂了!如果这是真的…我们为之流血的‘圣战’…我们牺牲的无数儿郎…”

一位眼神锐利的中年骑士,紧握剑柄的手因愤怒而颤抖,这是光明骑士团副团长莱昂内尔,道:“大人,我早对‘猎龙团’某些不受监管的‘特殊行动’感到不安!他们处理‘异常龙袭’的方式…太过…高效,也太过无情,仿佛在掩盖什么!若您所言属实,这是对圣光最彻底的亵渎!我们必须揭露真相!”

奥雷:“是的!真相必须昭告天下!战争必须结束!但大神官佩克勒特根基深厚,耳目众多。我们需要联合的力量,需要确凿的证据链,需要一次…”他的话戛然而止。古堡外,凄厉的警报魔法尖啸划破夜空!

雷蒙德浑身浴血,撞开大门,嘶吼道:“大人!我们被包围了!是圣殿的裁决骑士团和皇家禁卫军!他们…他们说是奉大神官和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剿灭…‘勾结龙族、意图谋逆’的叛国者!”

烛火瞬间熄灭!窗外,无数燃烧的圣光箭矢如同流星雨般砸向教堂!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喊杀声瞬间淹没了寂静。大神官佩克勒特的声音,通过强大的扩音魔法,冰冷而威严地响彻夜空:

大神官佩克勒特声音如同神谕,充满悲悯的虚伪:“奥雷!汝身负帝国重托,圣殿荣光,却受龙族邪魔蛊惑,背弃信仰,图谋不轨!证据确凿!今日,以圣光与皇权之名,清除汝之罪孽!投降,尚可留汝家族一丝血脉!”

奥雷拔出佩剑,剑身嗡鸣,映照着他燃烧着愤怒与绝望的双眼:“无耻的谎言者!佩克勒特!你才是窃取龙心、引发百年血战的罪魁祸首!今日,我奥雷,以贝恩之名,向你这伪神之仆宣战!为真相!为牺牲的英魂!”他怒吼着,如同受伤的雄狮,率先冲向如潮水般涌入的敌人。

战斗惨烈而绝望。尽管奥雷、雷蒙德、莱昂内尔和罗德里克伯爵等人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但大神官佩克勒特早有预谋,调集了绝对优势的精锐力量。净罪之剑骑士团装备精良,悍不畏死,配合皇家法师团的强力魔法压制,步步紧逼。

罗德里克伯爵被数道圣光长矛贯穿,战死在他誓死守卫的城堡大门前。

莱昂内尔副团长为掩护奥雷撤退,引爆了身上的魔法护符,与数十名裁决骑士同归于尽。

雷蒙德身中数十箭,血染重甲,最终力竭倒在公爵身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大人…走啊!为了…夫人…和…小主人!”

奥雷浑身浴血,铠甲破碎,“裁决”剑刃也已卷曲。他环顾四周,忠诚的部下几乎全部战死,而敌人的包围圈如同铁桶。看着远处辉耀城方向龙阙堡燃起的冲天火光,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熄灭,只剩下刻骨的悲凉和决绝。

“佩克勒特…你赢了这一局…但真相…永不磨灭!”他对着天空发出最后的怒吼,然后被数道强大的圣光禁锢魔法锁链牢牢捆缚,动弹不得。

……

圣辉大教堂广场,这个帝国荣耀与信仰的象征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恐慌。黑压压的人群被圣殿骑士和皇家卫队组成的冰冷人墙限制在广场边缘,空气中充斥着低沉的嗡鸣——那是成千上万颗心脏在不安中疯狂跳动的声音。

高耸的处刑柱矗立在广场中央,被圣殿牧师用发光的符文布下了强大的禁锢法阵。奥雷·贝恩,这位曾经如同帝国基石般伟岸的公爵,此刻被数条闪烁着圣洁光芒、却冰冷刺骨的魔法锁链紧紧捆缚其上。

他曾经闪耀的银灰色铠甲破碎不堪,沾满血污和尘土,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战斗留下的伤痕。

他低垂着头,银发凌乱地遮住了部分面容,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却穿透发丝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高台上那个悲天悯人的身影——大神官佩克勒特。那眼神中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愤怒和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悲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自身谎言吞噬的可怜虫。

佩克勒特身披华丽的金纹白袍,站在高处,沐浴在圣光术刻意营造的光辉中,声音通过魔法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充满了沉痛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佩克勒特:“帝国的子民们!看啊!这是何等令人心碎的景象!奥雷,帝国第一公爵,光明之神曾经最锋利的‘剑’…他辜负了神的恩典,背弃了皇权的信任,更背叛了你们——他誓言守护的人民!”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一个惊恐的妇人紧紧抓着身边孩子的肩膀,声音颤抖:“不…不可能!公爵大人…他…他刚刚才击退了北境的兽人啊!他怎么会…?”

她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儿子挥舞着拳头,声音里带着被煽动的狂热:“闭嘴,蠢女人!大神官都说了他是叛徒!勾结恶龙!你没看见龙阙堡那边的大火吗?肯定是他们召唤了龙族来毁灭我们!”

一个穿着褪色学者袍的老者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低声对同伴说:“勾结龙族?证据呢?仅凭一面之词就处决帝国第一公爵?这…这太荒谬了!贝恩家族世代忠良…”

他的同伴,一个面色苍白的商人,紧张地扯了扯老者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嘘!小声点!你想被当成同党吗?看看周围…圣殿骑士的剑可都出鞘了!不管真假…今天公爵怕是…”

就在这时,一个圣殿高阶牧师走上前,展开一份镶嵌金边的卷轴,用一种宣判末日般的语调高声道:“经圣殿神圣仲裁庭与帝国枢密院联合裁定!奥雷,犯有叛国罪、渎神罪、勾结龙族邪魔、意图颠覆帝国之滔天大罪!证据确凿!判决如下:剥夺一切爵位、封号、荣誉!即刻…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净化圣光!”

“处以极刑”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恐慌的尖叫:“不——!”数名妇女和孩子发出刺耳的尖叫,捂住了眼睛或扑进身边人的怀里……

一个中年工匠脸色煞白,喃喃自语,难以置信的质问:“处决?就在这里?现在?天啊…”

被煽动的人群怒吼:“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杀了龙族的奸细!”

一群被圣殿安排在人群中的狂热信徒带头高喊,挥舞着简陋的圣徽。

但更多的则是无声的眼泪和压抑的抽泣,对许多普通民众来说,奥雷公爵是帝国不败的象征,是安全的保障。此刻,这个象征被粗暴地打碎,巨大的不安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淹没。

一个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怀中因人群喧闹而哭泣的婴儿,自己也泪流满面,语无伦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公爵大人保护了我们那么久…他…他怎么会是坏人?我不信…我不信啊…”

她旁边一个面包师学徒,看着高台上佩克勒特毫无波澜的脸,又看看处刑柱上形容枯槁却眼神不屈的公爵,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可是…勾结龙族?公爵大人杀了那么多恶龙…他怎么会和它们勾结?这说不通啊…”

他们的质疑和恐惧,很快被周围狂热的“杀了他!”、“净化!”的声浪淹没。圣殿骑士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人群,无形的压力让那些微弱的质疑声迅速沉寂下去。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即将发生的惨剧。信仰的崩塌和现实的残酷让他们无所适从,只能被动地接受这被强加的“审判”。

佩克勒特高高举起了手。广场上瞬间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啜泣。

“以圣光之名,净化此罪孽!”佩克勒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

手持一把燃烧着圣洁火焰的仪式巨剑的行刑者上前一步。

奥雷公爵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震撼灵魂的怒吼,那声音穿透了圣光的屏障,清晰地传入广场上每个人的耳中:

“佩克勒特!谎言终将崩塌!真相…永不磨灭!帝国…清醒吧!”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在无数被蒙蔽的心灵中炸响了一瞬。许多人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燃烧着圣焰的巨剑,带着无情的裁决之意,轰然斩落!

鲜血飞溅!帝国第一公爵的头颅滚落尘埃。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圣辉广场。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圣殿钟声和牧师们齐声高唱的“净化圣歌”。这声音试图掩盖那飞溅的鲜血,掩盖公爵最后的怒吼,掩盖人群中那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慌和深埋心底的、无法消除的疑问。

人群像受惊的鸟兽般开始仓惶散去,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许多人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重要的支撑。

帝国第一公爵,“光明之剑”,最终倒在了他曾经誓死捍卫的圣光之下,至死怒目圆睁。

……

几乎在古雷教堂被围的同时,龙阙堡也遭到了圣殿猎龙团和皇家禁卫军的毁灭性打击。忠诚的家族护卫浴血奋战,但寡不敌众。城堡燃起熊熊大火,昔日的辉煌在烈焰中化为断壁残垣。

艾莉紧紧抱着惊恐哭泣的克利亚,躲在晨曦之厅最后的屏障后。

她看着窗外逼近的、手持专门克制龙族武器的黄金骑士,听着丈夫被处决的消息传来,金色的眼眸中,悲伤、愤怒、绝望如同风暴般翻涌:“不…奥雷…”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落,滴在克利亚银色的发梢上。

黄金骑士破门而入,闪烁着寒光的“暴星弩”对准了她和孩子。

为首的骑士冷酷着:“杀了她!大神官有令,格杀勿论!”

艾莉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柔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龙族公主的威严与为了保护幼崽不惜一切的疯狂!

“离我的孩子远点!”一声非人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龙吟猛地爆发!

刺目的银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

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将冲进来的骑士狠狠掀飞!

光芒散去,出现在原地的,不再是一位柔弱的贵妇,而是一头庞大、美丽而威严到令人窒息的银色苍龙!

她的鳞片如同最纯净的月光铸造,闪烁着秘银般的光泽,巨大的双翼因愤怒而展开,几乎撑破了残破的穹顶!

那双金色的竖瞳,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

为首的骑士惊恐地后退,声音都变了调:“银…银龙!最高警报!是纯血王族!放箭!快放箭!”

如雨的破甲弩箭和圣光魔法轰击在艾莉庞大的身躯上!

她发出痛苦的咆哮,龙血如同熔化的银浆般飞溅,染红了破碎的地板。

但她巨大的龙翼猛地一扇,狂暴的飓风夹杂着冻结灵魂的寒冰吐息瞬间席卷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和法师瞬间被冻成冰雕,然后被飓风撕碎!

“吼——!”艾莉用庞大的身躯撞破燃烧的墙壁,不顾一切地冲入夜空!

数支早已在城堡外空域待命的黄金骑士团空中精锐乘着狮鹫立刻围拢上来!

一场惨烈的追逐战在辉耀城燃烧的夜空上演!

艾莉凭借着强大的血脉力量和拼死的意志,在空中辗转腾挪。她的寒冰吐息冻结了一头又一头狮鹫,锋利的龙爪撕碎了一具又一具铠甲。

她用巨大的身躯为怀中用魔法护盾小心翼翼保护的克利亚挡下无数致命的攻击。

每一次攻击都让她发出痛苦的悲鸣,银色的鳞片不断剥落,龙血如同银色的雨点洒落大地。

她美丽的翅膀被特制的“缚龙链”缠绕,被圣光长矛刺穿,但她依旧疯狂地挥舞着,撕裂着靠近的敌人!

她击溃了一支又一支追兵,但代价是沉重的创伤。她的速度越来越慢,飞行轨迹变得踉跄不稳,龙血几乎浸透了包裹着克利亚的襁褓。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和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终于,在甩开最后一波追兵后,伤痕累累、几乎力竭的艾莉,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和对东方故土的微弱感应,踉跄着飞抵了帝国边境的迷雾森林边缘。

她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龙躯,如同陨石般重重地砸落在森林边缘的泥泞空地上,激起漫天尘埃。

她艰难地侧过身,用残存的、颤抖的龙爪,小心翼翼地拨开破碎的襁褓。

小小的克利亚因为剧烈的颠簸和惊吓,已经哭得声音嘶哑,小脸通红,但在母亲熟悉的气息包裹下,他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用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纯净的金色大眼睛,懵懂而依恋地看着眼前这巨大、伤痕累累的银色巨兽。

艾莉巨大的金色竖瞳中,痛苦、不舍、无尽的爱意交织。

她的声音不再是人言,而是直接回荡在克利亚灵魂深处的、充满哀伤与温柔的龙语低吟:“我的…克利亚…我的小星星…”一滴巨大的、滚烫的龙泪砸落在婴儿身边,融化了冰冷的泥土。

她能感觉到追兵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圣殿骑士不会放过重伤的纯血银龙,更不会放过拥有贝恩和龙族双重血脉的孩子!

没有时间了!

艾莉眼中闪过决绝的痛苦。她低下头,巨大的龙首温柔地、无限眷恋地蹭了蹭克利亚小小的身体。然后,她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蕴含着无尽悲伤、愤怒与最后力量的龙吟!这龙吟穿透迷雾,既是警告追兵,也是…向远方同族最后的道别。

紧接着,她强忍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开始逆转体内残存的本源力量。一道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神圣的银色光芒从她心脏位置亮起,如同流动的水银,缓缓注入克利亚幼小的身体。

艾莉的灵魂之音在克利亚意识中越来越微弱:“原谅妈妈…不能…陪着你长大了…用我的血…隐藏你的气息…活下去…我的孩子…记住…记住龙阙堡的晨曦…记住…爱…”

随着本源的剥离,艾莉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虚幻。她最后看了一眼怀中在柔和光芒包裹下、银发逐渐成普通的棕黑色、金眸也悄然褪去沉沉睡去的克利亚,眼中是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轻柔地推向迷雾森林深处相对安全的一处灌木丛,并用微弱的魔法驱散了他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曾经高贵美丽的银龙公主,如同燃尽的星辰,庞大的身躯彻底失去了光芒,变得如同冰冷的岩石雕塑。唯有那双巨大的金色眼眸,依旧朝着孩子消失的方向,凝固着永恒的悲伤与守护。

当黄金骑士精锐循着血腥味和最后的龙吟赶到时,只看到一具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巨大银龙骸骨,孤寂地匍匐在迷雾森林的边缘,如同一座无言的墓碑。

迷雾森林边缘,骑士长哈奇脸色铁青地凝视着眼前翻涌不息的灰白色浓雾。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银龙陨落的悲怆气息尚未散尽,但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古老森林散发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未知感。他们刚刚经历了围剿纯血银龙的惨烈战斗,减员严重,士气低迷。

一个中年骑士指着地上巨大冰冷的银龙遗骸,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大人,目标确认死亡。纯血王族…真没想到。”他顿了顿,望向幽深的迷雾,“但那小崽子…气息在森林边缘就彻底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力量抹去了一样。”

哈奇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焦黑的龙鳞碎片,眼神阴鸷地盯着森林:“抹去?哼,不过是些低级的隐匿魔法或者被野兽叼走了!这该死的迷雾森林…连高阶法师的精神力探进去都像石沉大海!传说里面有上古诅咒和连龙族都忌惮的东西!”他扫视了一圈伤痕累累、面露惧色的部下,“为了一个可能早就死掉的小杂种,把剩下的兄弟都填进去?佩克勒特大神官的命令是‘清除威胁’,现在最大的威胁——那头银龙,已经躺在这了!”

一个年轻骑士忍不住低声嘟囔:“可是…大人,那毕竟是贝恩家族的血脉…”

哈奇猛地回头,眼神如刀般剐过年轻骑士,厉声打断:“贝恩?现在只有叛国者!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有人庇护,他活不过三天!这片森林就是他的坟墓!”他提高了音量,对着所有部下,“听着!我们完成了主要任务——击杀纯血银龙!至于那个婴儿,判定为在逃亡中死亡!明白了吗?!”

疲惫不堪的骑士们大多松了口气,没人愿意踏入那片传说中有进无出的迷雾。

他们草草收敛了部分同伴的尸体,用特制的火焰焚烧了巨大的银龙遗骸,防止其被“亵渎”或引来其他龙族。

最后,这支曾经气势汹汹的黄金骑士,带着伤兵和复杂的心情,如同退潮般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与未知的森林边缘,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冲天的焦糊味。

黄金骑士离开后不久,一个孤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森林边缘的焦土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身形瘦削却挺拔如松,腰间挂着一柄样式古朴、毫无装饰的长剑。正是帝国第一剑圣——“寂风”阿尔杰。

他并非响应圣殿号召而来,而是在云游四方,追踪调查那些“异常”的龙族袭击事件。

灰石隘口、叹息裂谷的哀嚎报告,以及辉耀城惊天动地的变故,都将他引向了这个方向。

阿尔杰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战场。巨大的龙骸焦炭、散落的破甲弩箭碎片、圣光法术灼烧的痕迹、以及…人类骑士的断刃和残破甲片。

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尚未被完全烧尽的、带着奇异银蓝色泽的土壤——那是高等龙血浸染过的痕迹。

他的眉头深深锁起:“纯血银龙…黄金骑士精锐…如此规模的围杀,只为一人一龙?贝恩…”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是对昔日同僚陨落的惋惜,也是对圣殿如此大动干戈的疑惑。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呜咽般的抽泣声,穿透了森林边缘的寂静和焦糊味,传入阿尔杰超乎常人的耳中。声音来自迷雾森林边缘一处被烧焦、倒伏的灌木丛深处。

阿尔杰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声音来源处。

他拨开焦黑的枝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古井无波的心也微微一震:一个被破烂但依稀能看出华贵材质的银线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小脸脏污,哭得声音嘶哑,气息微弱。

更让阿尔杰瞳孔微缩的是,婴儿紧紧攥在胸前的一枚小巧的石头护符。

护符造型古朴,非帝国或圣殿任何已知的样式,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纹路,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纯净古老的气息——那绝非人类造物!

同时,阿尔杰敏锐地感知到,婴儿身上除了人类气息,还萦绕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却无比精纯深邃的…龙族本源气息!

这气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深深隐藏,若非阿尔杰境界高深且感知超凡,根本无从发现。

“贝恩的血脉…和…龙?”阿尔杰瞬间明白了许多。猎龙团追杀的目标,奥雷被指控的“罪证”,以及这婴儿身上矛盾却又真实存在的本源气息。

他看着婴儿哭得通红的小脸,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阿尔杰伸出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轻柔地将婴儿抱起,用粗糙但温暖的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污迹和泪痕,声音低沉而奇异地带上一丝温和:“别怕,小家伙。那些喧嚣…都过去了。”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强大而平静的气息,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小脑袋往他怀里依赖地蹭了蹭。

阿尔杰的目光在那枚石头护符上停留片刻,又深深看了一眼远处巨大的龙骸焦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沉的悲悯。

他将婴儿小心地裹进自己宽大的灰色斗篷里,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窥探。

“从今以后,你叫雷亚。”阿尔杰对着怀中的婴儿低语,像是在宣布,也像是在承诺,“霜叶村,就是你的家了。”他没有丝毫犹豫,抱着这个身负惊天秘密的婴儿,转身决然地踏入了翻涌的迷雾森林,身影迅速消失在灰白色的混沌之中,与圣殿骑士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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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大大 爱吃烧烤还在努力码字中(๑•̀ω•́)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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