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贪财，凡事以钱财度量，只要钱给够，除了掉脑袋抄九族的事，他都能给你办的妥妥的，”许光季懒洋洋的解释道，“刘忠不同，此人一不贪财，二不贪权，所为者，不过情份二字而已，私阅圣旨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左右不过是个九岁的顽童胡闹而已，搁在刘忠那里，轻飘飘也就过去了。”

　　许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是太年轻，轻狂之下险些犯了大错。

　　“刘忠这人啊，就是太顾及情份，才被陛下冷待了，魏忠虽然贪财，好歹不会坏了陛下的大事，如今乾京城局势风云诡谲，对于上位者来说，魏忠才是最需要的人才，有手腕，有野心，又不讲情面，在混乱的时候才能出奇制胜。”

　　许光季起身理了理衣袍，打量了儿子一眼道：“慢慢学吧，你还太嫩了，远远不够老辣。”说罢，便准备离去。

　　“父亲，”许生奇怪的叫住他，“你不看看圣旨吗？”

　　“陛下又没叫我看，”许光季淡淡道，“对了，下次拆圣旨前好好想想，拆了不掉脑袋也就算了，要是会掉脑袋...”许光季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转身走了，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许生拿起圣旨，缓缓展开。

　　上好蚕丝织成的绫锦温润如玉，刻写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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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京城的大街小巷最近兴起了一段童谣，朗朗上口，平仄有趣，即便是街边卖菜剁肉的小贩，时不时也吆喝出一两句，给自己的小摊涨涨人气。

　　唱者无心，听者有意。

　　黑暗处，无数豺狼的目光紧紧盯着平静的乾京城。

　　“老树盘盘枝根死，

　　新桠寥寥向天生。

　　无木枝桠日上长，

　　无日旧晨地下分。

　　无君太极谁作主，

　　东方圣童掌乾坤。”

　　五六个小童排成一列和马车擦肩而过，稚嫩的声音穿过掀起的帘幕，进入李晋和许生的耳朵，清脆好听，饶有趣味，的确是朗朗上口，一时间让人难以忘却。

　　放下帘幕，童谣声顿时小了不少，并且逐渐远去消失。

　　许生一字一句琢磨着诗文，小手在空中写写画画，不时停顿一会，歪头思考着什么。

　　李晋没有在意小孩子的童谣，仅仅当时觉得有趣而已，很快就抛之脑后，沉浸在车外闹市的热火朝天中不可自拔，上次出宫时街上满是难民，百姓出行寸步难行，极大影响了市场的繁荣，一场暴乱后几十万难民要么惨死，要么逃出京城，即使少部分留下来的也被圈禁了地方，市场街巷比二人上次出宫繁华了不少，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太子兴奋难当，不停的探出头打量外面的世界。

　　“无木枝桠日上长，无日旧晨地下分...”许生仔细琢磨着，嘴角不禁微微翘起，露出少年人的一丝得意。

　　无木枝桠是一个“亚”字，“无木枝桠日上长”就是一个李晋的“晋”字，无日旧晨是天顺帝李辰的“辰”字，父子二人一个日上长，一个地下分，一个“老树盘盘枝根死”，一个“新桠寥寥向天生”，最后再来一个谁能作主太极殿，唯有我东宫太子小圣童。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所有人老皇帝不行啦，比不上年轻的小太子圣明开仁，你们快支持小太子当皇帝吧，他当皇帝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啦。

“噗嗤，”许生一时间被逗笑出声，谶言的主人公之一，小太子李晋转过头羞恼的看着许生，以为他嘲笑自己探头外看时姿态怪异，身形不雅。

许生忙收回笑容，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李晋，小太子哼了一声心想我还治不了你，转过头继续兴致勃勃的欣赏车外的场景。

热火朝天的街市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被两匹神骏拉着前行，赶马的车夫是个腰配长刀的健壮汉子，马车周围散布着一些普通衣着的壮汉，紧紧跟随着在马车周围前行，腰背鼓胀，似有兵器在身，巡城的甲士也比往常来的更加频繁，呼啸着便穿梭而过，惊起游人一片片。

终于，李晋觉得光在车内观望实在无聊，他收回头斟酌了下言辞，凑到许生面前，咧开牙齿，讨好的笑了笑，刚准备出声，就被看出意图的许生打断了言语。

“殿下万金之躯，不可置于乱市中冒险。”

李晋生气的坐回原位，恼火的瞪着许生。

许生也不怂，掀起长长的窗帘就挡住眼睛，隔绝了李晋的视线。

李晋无奈，又按耐不住膨胀的欲望，心中犹如猫抓狗挠一般。

“好阿寿，好表弟，我保证就跟在你身边不乱跑，你就让我下去吧。”被限制自由的小太子声音哀婉，苦苦求着许生让他下车见识一下车外的世界。

许生无奈放下帘幕，想了想道：“下去可以，不过咱们要先约法三章。”

李晋有些意外，第一反应就是警惕的盯着许生。

“你不会是想骗我下车，然后偷偷告诉母后害我挨打吧。”

“那你不下去拉倒。”许生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李晋按捺不住，扯着他的袖子讨好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不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要你不告诉母后，别说三章，三十章我也答应。”

好家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都出来了，堂堂太子的威严被你丢的一干二净。

心里有些吐槽，许生还是转过头，毕竟以后要在他名下讨碗饭吃，太过刻薄肯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一，只有这次，没有下次。”

“嗯嗯，可以可以，这条我答应了。”李晋小鸡琢米似的点头，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反正下次还有下次的机会，先答应了再说。

“第二，必须在护卫重重保护之下。”

李晋想了想，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第三，姑母要是知道了，不能把我供出来。”

“什么！”李晋大惊失色，相比于下车游玩，对许皇后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斟酌了一会，义正言辞的说道：“咱们俩兄弟之间，哪分什么你我，这条我绝不能答应，”见许生还想说什么，他眼珠子一转，身形一动就出了马车，只留下一句“我这可是为你好，传出去岂不说阿寿你是个不讲义气的人”在空荡的车厢里回响，人已不见了踪影。

许生赶忙下车招了招手，十几个靠的近的便衣护卫快速贴了过来紧紧围在二人身旁，目光虎视周围，吓跑了不少路人。

许生还想再提一提第三条，李晋兴奋了指着外边道：“阿寿你快看那是什么，那个谁，你挡住我了，往旁边靠靠。”压根不给许生任何讲话的机会。

闹市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许生和李晋周围却留出一片空地，十几个壮汉紧密护卫，引的行人纷纷侧目，自觉避开了二人。

李晋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气血上涌，激动异常，竟然有种乞丐进了皇宫的感觉。

周围一阵阵喧嚣鲜活的闹市气息扑面而来，李晋兴高采烈，平时不怎么出门的许生也是颇感新奇，面对李晋连珠炮般的询问很多也是答不上来，不知不觉竟走过了数条街道，来到了内城的城墙边。

乾京城分内外两城，外城在南，内城在北，内城方而正，外城长而广，四海五宇之内，素有天下第一城之名，汇聚天下奇观异物，西亚述的宝石象牙、药材香料甚至是女奴，北贺兰的人参兽皮，即使是有“穷乡僻壤不长一麦”之称的天南百戎，在乾京城也有不少商贩。

李晋看着内城墙跃跃欲试，被许生无情打消了念头，他想着不急于这一次，就放弃了去外城逛逛的念头，转身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热闹，忽然发现了什么，拉着许生走向了一个小角落。

李晋打量了会面前的老头子，疑惑的问道：“你这里是卖何物的，怎的没摆什么奇玩物件。”

许生捂着脸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表哥，他是算命的。”

老头子面容沧桑，发鬓苍白，衣着干净简朴，盘坐在地，正翻动着矮几上的一堆书卷。

“算命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李晋赶忙说道：“算命的就是给别人算命的，我在书里看到过。”

说罢，他扬起脸得意洋洋的看着许生，许生心里无言，暗道这个解释真是绝了，拱拱手敷衍道：“表哥厉害。”

得到了想要的赞扬，李晋更加得意。

“喂，算命的，你这里算命什么规矩？”因为不了解算命是怎么算的，又不想露了怯，李晋故作豪迈的喝问道。

老头继续翻动着书卷，眼睛都没抬，随意的说道：“客官想要算命，先写个字吧，我这里是测字看命。”

李晋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巧了，爷不会写字，你又该怎么算？”

“不会写字也无妨，客官用脚胡乱写写画画，在下也能说出一番道理。”

嘿，这老头子，李晋被气笑了，想了想，用脚在地下写了个“晋”。

老头子放下书卷，探头看了看，又打量了下李晋和许生，笑道：“你这顽童，不是说不会写字吗？”

李晋哼了一声道：“少废话，快给爷算算，说的爷高兴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许生拉了拉李晋的袖子，冲老者抱歉的笑了笑。

老头子没有在意他的无礼，靠在墙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阁下的命贵无可贵，还用我这老头子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