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灼人，查尔斯耷拉着脑袋孤身游走在凤凰市的街头，干燥的空气像把掉了毛的扫帚，不停的撩拨着他的嗓子，他忍不住掏出了空荡荡的烟盒，随即苦笑一声，又塞回了口袋里。

查尔斯是个中国人，原名李唯，他洋气的名字是二叔起的。

李家本是石雕手艺传家，二叔受不了枯燥的手艺活，早年离家赴美闯荡，现在已是上百家餐饮连锁店的老板。

查尔斯是长房的二胎，很小的时候就被过继给了二叔当儿子，这次来美国是因为接到了二叔病重的消息，前来尽孝。

谁知当他赶到凤凰市的时候，竟已赶不上见二叔最后一面。

心情沉重的查尔斯无心面对那几位咄咄逼人的律师和繁琐复杂的文件，独自一人走到街上想透透气。

“HELP！”刚买了包烟的查尔斯一走出便利店，就听到不远处的巷口传来女子伴着喘息的呼喊。

他回头看了眼收了钱就带上耳机摇头晃脑的收银员，只好无奈的摸摸鼻子，收起烟和零钱，警惕的朝巷子口走去。

“放手！你放手…不要……”女子的呜咽越来越近，从她咬牙切齿的吐字可以听出，她显然还未放弃反抗。

查尔斯闻声眉头微微一皱，连忙加快了脚步。

他刚转过巷口，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正拽着一位身穿白色连衣短裙的金发女子。

女子此时已经被拉扯的衣衫不整，一只高跟鞋远远的掉落在大汉的身后。

“呲啦！”

“啊！”

一声绵帛撕裂的脆响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女子的连衣短裙被大汉从胸口撕成了两半。

查尔斯见状不再耽搁，大步向前，捞起地上的高跟鞋，飞身跃起，大吼一声：“我XX你妈！”冲着大汉后脑就是一记重击，使劲拽着大汉的衣服的同时，还不忘在膝盖处踢上一脚。

大汉哪想得到这时会有人出来捣乱，猝不及防之下被查尔斯一拉一拽直接放倒。

查尔斯抓着高跟鞋喘着粗气，这时才看清倒地的是个40多岁的白人男子，不仅身材高大，肩宽体壮，而且手臂足有查尔斯的大腿粗细，那一身壮硕的肌肉登时看得查尔斯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混蛋，哪个狗N养的…”

眼看白人大汉坐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就要重新站起来，查尔斯哪敢给他机会，下意识马步一扎，拉开家传开碑碎石的架势，高跟鞋高高举起，照着脑门又是狠狠一下。

白人大汉还未站起又结结实实吃了一招狠的，顿时双脚一软又跌坐在地。

他正要乘胜追击多来几下，却见大汉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不、不是吧…”

查尔斯正高高举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匆匆踉跄两步，慢慢弯下腰去摸男子的颈部。

男子一动不动，他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抽回了手，赶紧摸出手机立马按下120。

把手机放在耳畔听了两秒，他突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一声“傻X！”然后快速回头对身后衣衫褴褛的女子喊道：“打911，他还有心跳！”

这时查尔斯才看清了这衣不蔽体的金发女子，即使顶着一脸哭花了的妆，依然能看出是个年轻貌美的白人女孩。

查尔斯的大声呼喝打断了女子的哭泣，她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大汉。

“我说，打911，现在！”查尔斯心乱如麻，见女子没反应，又不耐烦的冲她喊了一遍。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秀眉一拧，定睛看着查尔斯，咬着牙恨恨说道：“不，这是他应得的。”

说完抱起被撕烂的连衣短裙，脱下另外一只高跟鞋，赤着脚就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查尔斯正重新走向大汉，弯腰打算探探大汉的鼻息什么的，听女子这么一说，他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大汉身上，待他回头还想说点什么，却只看见女子的裙摆消失在巷尾的拐角处。

“这民风，相当淳朴啊…”

查尔斯无力的吐槽着，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手机一边重新拨号，一边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抬头看着巷子上方狭长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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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昆汀惩戒所，李先生，相信我，咱们这可是整个亚利桑那州最凉快的地方。”

一脸横肉的典狱长冲带着手铐的查尔斯友好的伸出手：

“我们这很久没有亚裔光顾了，要知道你们的生意一般都是旧金山那边在发财。”

查尔斯礼貌的伸出手，典狱长却突然收回手，转而拉了一下被肚腩压得变形的皮带，把脸一板，坐回了办公桌前：

“不过你不会呆太久的，该死的新法案。”

查尔斯有点不习惯典狱长这翻脸的速度，只好郁闷的挠挠头，手铐咔啦作响之际，他听到令典狱长难受的新法案，不禁一凛，他不动声色的小心问道：

“新法案？难道亚利桑那州要恢复死刑了吗？”

典狱长眯眼看着这个若无其事谈论着自己会不会被判死刑的亚裔青年，顿时也来了兴致。

一边示意陪同的警员先退出办公室，他一边打开电脑，屏幕上溢出的微光映的一张肥脸沟壑分明：

“亚利桑那州第1755号州法，刑期50年以上的，够格判死刑的罪犯，将被送去州立医院技术冷冻，省的浪费纳税人的血汗钱给你们养老。”

“冷冻？”

短短几天之内近距离见识了两次死亡的查尔斯，显然对美国的无痛死刑缺乏敬畏之心：

“新的死刑吗？”

“想的美。”

典狱长冷冷咧嘴一笑，仿佛任何形式的出狱对他来讲都是那么的难以容忍：

“你们要是死光了，全美国得有几百家私立监狱倒闭，不过现在这个该死的新法案通过了，我看也差不了多少。”

查尔斯知道美国足有几百万的囚犯，每年光养活这帮人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是我听说犯人也是要劳作的吧？说养老，会不会…不是很恰当？”

查尔斯觉得自己的劳动力还可以再拯救一下，斟酌了一翻，小心说道。

“得了吧，让你们修个公路还得派专车押送，狱警每次出勤都是一大笔钱，德克萨斯州的同行们为了这个着急的都快上吊了，只有我们昆汀惩戒所这样传统的人道主义监狱，才坚持每个月都让你们出去兜风，哦上帝啊，我真是蠢到家了。”

典狱长俨然已经把查尔斯当作了自己手下的犯人，气呼呼的接着说道：“要我说，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待着，对大家都好。”

看着典狱长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查尔斯仿佛看到了自己下半生在昆汀惩戒所的悲惨遭遇，顿时有点感谢亚利桑那州的新法案，同时也对自己的新出路有了一点兴趣：

“如果不是死刑，那新法案有什么意义？”

“意义？不不不，这叫利益，孩子。想想吧，把你们像吞拿鱼一样全冻起来，可能是50年，也可能是100年，每年消耗的食物价值将不足现在的万分之一，哦天啊，这个州长真TN的是个天才！”

典狱长由衷的赞叹一声，接着说道：“等到想用的时候再把你们从冰箱里拿出来，不管是去灾区救火，还是去疫区救人，就看你们的运气了，嗯，不过嘛，据说干重活是能减刑的。”

“可以选择不去吗？”

查尔斯想了想，发现新法案听上去也不是很友好，有点无奈的问道。

“一般人可以。不过坦白说你没有什么上诉的空间，你的案子情况很清楚，那个碧池的证词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当然，她显然也不愿意出面给你证明什么。”

典狱长突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顺眼很多，轻轻一笑，接着说道：

“你打死的那个白人叫托马斯，那家伙也算我这儿的常客了，上个月刚从这出去，我还花了5美元赌他不出三个月就得回来，这下可亏大了。”

“妓…女…吗？”查尔斯眉头轻轻一皱，虽然查尔斯对自己的案情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但对于那个女人的身份却是一无所知：

“我…还是保留上诉的权利。”

典狱长不屑的摇摇头，说道：“你指望你那个代理人吗？”

“那是我哥，他会替我上诉的。”查尔斯接过话茬，肯定的说道。

典狱长不以为然的说道：“是嘛？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哥哥对你不太友好？”

“他就是不爱说话而已。”查尔斯转头看向窗外，反驳道。

“小伙子，你别看我这样，年轻的时候我可是整个凤凰市最好的私家侦探，嗯…说不定现在也是，谁知道呢？”

典狱长拍拍自己宛若怀胎十月的肚子自夸着：

“开庭的时候，你那个哥哥席间全程双肩微垂，背靠着椅子，显然十分放松，如果不是你这个案子胜券在握，就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你的死活。”

查尔斯嘴角倔强的抽搐一下，向前一步，提高声调：“我哥是相信我的，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知道我不会无故伤人的。”

门外的狱警闻声警惕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典狱长不为所动，老神在在的抬手示意狱警先出去，这才继续说道：

“离开之前，他站起来跟你说话，虽然身子面对着你，可他的左脚已经迈向了门口，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年轻人，你那个哥哥一分钟都不想跟你多呆。”

“那…那是因为我哥他很忙的，他说他在美国还有一笔石雕生意要谈…”

典狱长毫不在意查尔斯的负隅顽抗，轻点鼠标，调出几份文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另外，我看过你的材料，你本来即将继承一份巨额遗产，一家拥有140多家连锁店的餐饮公司，遗嘱…遗嘱…嗯，找到了。不出所料，一旦你死亡或者失去行为能力…你哥就是…”

典狱长残忍的咧嘴一笑：“第一顺位继承人。”

查尔斯迟疑了，他使劲摇摇头，试图将那可怕的可能性甩出自己的大脑，可那种因为恐慌而带来的失重感却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心悸甚至于令他在炎炎夏日之中汗毛倒立。

涔涔冷汗爬上额头，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哥哥李经的冷漠与嫌恶。

明明自己从不过问家里的石雕生意，一门心思只鼓捣家里那些过时的手艺，可李经就是像防贼似的，从小就防着他。

往日的种种，在这一刻突然像来自深海的气泡一样，包裹着那些封尘已久的念头喷涌而出，宛若万千蛇虫鼠蚁一般爬上他的心头，肆无忌惮的撕扯啃嗜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祈祷吧，”典狱长抬起头，看着查尔斯煞白的小脸悠悠的说道：“从你签了代理同意书以后，你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行了…”典狱长不理会兀自愣在原地的查尔斯，敲了敲办公桌，门口的警员闻声开门走了进来。

“给我们的新房客找个干净的单间，听着，是单间。要知道这也许是新法案的第一位‘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