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明,你这是做什么啊?”杜樊川兴致冲冲地来了,却被高克明屋里的一堆坛坛罐罐和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别吵,快过来瞧。”周希夷摆摆手。
“嗯?”杜樊川拿着稿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别靠得太近,小心被烧到。”高克明提着桃木剑说道。
杜樊川闻言后站住,有些惊疑:“你这是要干吗?学道士开法坛吗?那是桃木剑?”
“对,找不到枣木的,就拿他它凑数。”高克明说着抖动开了。
剑尖一挑,双目一瞪,左手二指一并,嘴里念念有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五方天帝,听我祈禳。昊天至尊,威灵煌煌。青龙之气,东方句芒。起!”
桃木剑尖在桌上一点,往火盆上一送,一股青色火焰冒起。
杜樊川瞪大了眼,这小子,还挺有模有样的。
“朱雀之灵,南方祝融。起!”
高克明桃木剑回旋,转了一圈后在桌上一点,往前一送。
“哄——”一股红色火焰从火盆中冒出。
“我日!”杜樊川开口说脏话了。
“白虎之命,西方蓐收。起!”
桃木剑回环往复,之后在火盆上定住,一股白烟腾空而起。
“玄武冥冥,北方禺强。起!”
黑烟大作,翻滚升腾。
“黄龙之魄,中央后土。起!”
剑尖一指,盆子橙黄之光大盛,让杜樊川竟然有点不能直视。
“四象五行,怪力乱神。今吾敕令,尔等伏命。收!”
高克明摆了个花架子,然后把桃木剑一收。
“克明,你这是怎么弄得,指一下,冒一股烟火,颜色还能不一样。”杜樊川好奇道。
“秘密全在他前边那几张纸上。”周希夷一指,“他每次耍剑,沾一点儿,然后往火盆上一扬。瞧着是不是很能唬人啊。”
杜樊川点点头,往前凑了凑道:“是,不过我也烧过不少东西,这火能短时间变了颜色,还真是没见过。话说,这粉末的颜色和火焰的颜色对不上啊。”
杜樊川突然察觉。
“谁告诉你火焰颜色一定要和被烧的东西颜色一样呢?难不成你家的木柴和炭都是红的和黄的?”高克明心情不错,开玩笑道。
杜樊川点点头:“也是,不过这火焰大部分都是红黄二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玩意儿烧起来会这样?”
高克明继续摆弄桌上的东西:“因为我有一座宝山啊。”
杜樊川愣了:“宝山?”
周希夷笑了,拍了拍杜樊川的肩膀:“别听他吹,就是咱们太府的经文阁。里边有不少记录这些东西的书籍。”
高克明低头不屑道:“可惜啊,这些书都快被毁了。奇技淫巧,没人在意,要不是之前拿出来晒,怕是都要被虫吃光了。”
杜樊川略感诧异:“真有此事?”
周希夷收了笑容:“是啊,前些日子还是我亲自去晒书的。虽然记载的不是春秋大义,但是民众知道了就不会被那些邪门歪道所迷惑,可惜啊,国家并不重视。”
“不说这个了。”高克明把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了,看向杜樊川,“你这次来,难道是写好了?”
杜樊川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对,这两天的心血,你瞧瞧。”
一旁的周希夷也往过挪了挪身子:“什么呀?”
高克明掸了掸:“本朝第一话本。”
杜樊川摆摆手:“行了,你别损我了,你看看行不行。这两天我可是强忍着恶心看了不少话本。那个文笔啊,真是烂。还有这事情,朝代完全对不上。你要说是不知哪朝哪国也行,非要生搬硬套。受不了,受不了。”
高克明一边听,一边翻阅。
杜樊川看他把稿子合上,借给周希夷翻阅后,带着期望开口:“如何?”
高克明带着微笑道:“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写的很好,写的很妙。波诡云谲,文采飞扬,可以算得上传世之经典,当代之名文。”
杜樊川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过誉过誉。”
高克明摆摆手:“这是事实,不过,杜兄啊,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儿?”
杜樊川乐得直晃悠:“什么?”
“你这不是参加科考啊,咱们这是话本,是说唱给老百姓听的。这‘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这完全不像话本,倒像是赋文。‘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这些可以多些,那些苦工们就喜欢这一套;还有这痴情苦苦的,地方,可以再多写一些,那些妇人们最喜欢。“高克明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杜樊川面露难色:“高兄,这,这也太下流了吧。再说,写得朴素了,那和大白话有什么区别?”
高克明循循善诱:“话本,话本,就是和日常说的话差不多。你这样,那些人听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咱们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再说,周公之事,阴阳交融,何谓下流?女子最宝贵的,除了德行,不就是躯体吗?前边献出的身体有多完整,多纯洁;后边收回的心灵,就有多残缺,多哀痛。当然,诗文有赋比兴,我也不是要求你白描,那也太没意思了。一根棍子,插入洞子,抽 插拉捅,由硬变软,大家都觉得恶心。但是‘枪将军被洞主四下一夹,口吐白沫,抽身而去’,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杜樊川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克明:“你小子是不是就干这个的啊,总感觉你对这行太熟悉了。”
高克明急忙否认:“不不不,我之前做过衙役,当然大人让打击犯罪,成立一个‘光腚总局’,意为细致入微让罪犯无可遮蔽,我是其中一员,负责查抄这些淫词烂曲。”
杜樊川斜着眼:“真的?”
“那还有假?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高克明信誓旦旦。
杜樊川想了想,点点头。
周希夷突然插话:“你们这是要替那个笙笙姑娘复仇?”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好样的,真不愧是咱读书人。”周希夷开心道,随后又忧虑,“可是我听说这李家也是有门第的,而且你们这一闹,怕是和他结下了梁子,日后要是同朝为官,怕是有不少龌龊啊。”
高克明立即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是不是,杜兄。”
杜樊川大笑:“说的没错,我这是当仁不让。再说,他李家是什么门第,我家又是什么门第,我祖上可是惟一进了文武庙的杜元凯,若是二李大宗,我或许还让他三分。他家不过是小宗嫡系罢了。更何况,我与克明文武兼修,经天纬地,此等小人,不足挂齿。”
高克明觉得自己汗涔涔的,这杜樊川还真不客气啊。
周希夷想了想,也赞同:“是我顾虑多了,这做善事何必畏首畏尾。要不,这也算我一个?”
高克明和杜樊川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瞧向周希夷。
“乐意之至。”
“哈哈。”
三人一起大笑。
笑过之后,杜樊川指向刚才高克明收起来的东西问道:“对了,你弄这个,是不是为了配合此事?”
高克明摇摇头。
“那用来做什么?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堆在屋子里不嫌碍事儿吗?”杜樊川边说边从周希夷手里拿过自己的稿子。
高克明想了想,决定把锅扣在左姝箐头上:“这是我准备腊月时候逗左姝箐欢心的小玩意儿。这些日子读书都没空陪她,等到腊月时候,好好陪她玩几天。”
周希夷称赞:“克明真是一个好哥哥啊。”
杜樊川也点头称赞,同时抱怨:“我有个姐姐,可是我小时候她从来没这么关怀过我。”
周希夷取笑道:“杜兄,男子汉,大丈夫,从小就赖着姐姐可不好啊。”
“哈哈”
“哈哈”
笑过之后,杜樊川起身离开,他将回家伏案,继续写作,争取短时间写出高克明要求的“信、达、俗”。
周希夷也领了一个任务,帮忙打听李君虞这些天都和谁来往,打算参加些什么聚会。
至于高克明,他自己悄咪咪地鼓捣一些东西,向发财之路迈出第一步。那李君虞的事情呢?不是有他们两个去忙吗,自己也让董大头去打听了啊。
千里之外,陈曹司正看着书信。
“老陈,看什么呢?这么开心?”一旁的同侪进门问道。
陈曹司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晚辈的一封书信,向我问安的。”
同侪放下案牍,拍了拍手:“问个安能这么开心?是不是你们家里最出息的那个啊,那陈什么来着,他进了乡学?”
陈曹司摇摇头:“不是,高克明,你有印象没?之前大冬天从胡地跑回来那个。”
同侪抬起眼想了一下,看着陈曹司说道:“就是那个杀了胡人的少年?”
陈曹司点点头。
“那小子不是去南边的凤冀郡读书去了吗?难道是今年考中秀才了?”同侪一脸惊讶,“可以啊,这小子。我还以为他是个连蒙学都没看全的。”
陈曹司摇摇头,悠然道:“不,他进了太府,要在里边读书。”
“什么?”同侪惊了,“进了太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能进太府?他可不是什么公卿贵族之后啊。”
“对,他不是。他是那些人的先辈。”陈曹司自信道。
同侪有点不明白。
陈曹司没有再理同侪,收好书信,望向远方。信上说的是已经到了京师,正准备入门之试。而如今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通过,并且拜在了某一位夫子门下。只是京城繁华,他又年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本心,不和那些花花公子混在一起,拒绝秦楼楚馆,舞榭歌台呢?